简凝十八时创办了自己的设计品牌。千金大小姐有的是钱往里投,资本于她不过是锦上之花,却非赖以成功的全部筹码。
时尚界向来波谲云诡,新锐品牌稍有不慎会被浪潮吞没。
无数个寂寥的深夜,卧室的灯光恒久闪着,映照着她沉思的身影。
纸上的笔尖沙沙游走,勾勒她对美的极致追求。
她辗转于各处工坊,与匠人反复切磋,力求一针一线臻于完美。
甚至亲自驻扎工厂,顶着粉尘与嘈杂,监督每一道工序,只为将脑海中的灵感毫无折损化为现实。
今年五月初的国际时尚盛典上,简凝以一场惊艳四座的设计亮相,于全球视野中熠熠生辉。
独特的剪裁与创新的面料运用,瞬间征服全场评委,金奖桂冠实至名归,荣膺与国际顶尖时尚品牌合作的殊荣。
一时间,权威时尚刊物以大幅版面解读她的设计理念,全球顶级买手纷至沓来,争相典藏她的作品。
昨日一通越洋来电,是一位享誉世界的国际巨星亲邀,诚请她为年末盛典设计一袭绝无仅有的华服。
简凝迎难而上,一诺千钧。
她和祁熠的婚事,十一月尾作废。
年底她应该已经重回加州了。
三月之期,雕琢一袭礼服,她胜券在握。
随意挑了一支点翠半月簪,熟练挽发,盘髻,簪定。
又戴上黑框眼镜,翻开设计本,开始勾勒高定礼服的初稿。
V领、收腰、鱼尾裙摆。
“咚咚咚!”
敲门声撞碎了设计阁的寂静。
“小姐,少爷来了,夫人派我来唤你下楼。”
吴妈的声音贴着门缝渗入,克制而恭敬。
尽管简松言已搬离简家老宅,但“少爷”的名分依旧被家族成员谨守维系,礼数周全,一丝不苟。
身份从未真正剥离,应有的体面半分不容折损。
“好,我知道了。”
简凝指尖一松,彩铅滚落桌角。舒舒服服伸了伸懒腰。
恰逢手机屏幕一亮,一条vx突兀切进她的静界。
以为是哥哥,目光轻落,却对上一个熟悉又令人倦怠的备注。
Lluvia:[在哪?]
Jann:[家。]
Lluvia:[有空么,一起吃饭?]
突如其来的殷勤,简凝洞若观火。
无非是祁母施压,或他被拿捏了把柄。
可惜,今夜她无意沦为棋局中的卒子。
Jann:[没空。]
真话。
对方沉默两秒,反手一句:[报复我?]
凝眸三字,恍若他立于眼前。
耸着薄利的眼皮,漆黑的眸眼阴冷,唇角勾着讥讽的笑弧。
[恭喜你猜对了。]
字落,屏幕熄灭。
转身推门而出。
三楼一整层,她的地盘,她的规则。
设计阁、材料与布料收藏室、模型工坊、摄影打光间、展示厅……乃至一面铺满灵感碎片的巨墙与情绪板。
是她精神世界的具象。
一般除佣人外,外客禁足。
三楼沉寂寂的长廊,一帧电话铃声突兀刺耳。
有人非得上线刷存在感。
一瞬迟疑,终是礼节占了上风。
“叮”一声。
两端世界相连。
南州的蓝调时刻,天空铺展着渐变层的蓝。
简凝慢条斯理转了摄像头,镜头扫过螺旋楼梯,冷金属光泽爬满屏幕。
她慢慢拾级而下,一步一阶。
“露脸。”
对方不爽她的行为,凉薄的喉腔。
“……”
怎么可能乖乖听他的话?
楼下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简凝不耐烦问他:“有事吗?”
“露脸。”
又是命令的两个字,淡漠收尾。
“……”
她没空和他闹。
摄像头随意一晃,半张侧脸入镜,下颌线漂亮,眼神带着点挑衅的倦意:“可以说了吧,不说我挂了。”
人已拐至一楼楼梯转角,风识相让道。
一瞬刻,耳畔清清楚楚落入一道沙沙的指令:“抬头。”
不明所以,却乖乖照做了。
迟一秒抬眸,世界骤亮。
与天花乱坠的光线一同刺入眼底的,是一张披着人皮的败类脸。
有人早立于楼梯口,专程等她往下跳。
长睫毛不受控颤了颤。
“惊不惊喜?”
“女朋友。”
“……”
怕不是惊吓吧。
“你怎么来了?”
掐了视频通话,简凝居高临下睨着来者不善的身影。
客厅沙发上的简母和简松言,静静盯着对峙的两人。祁熠突然上门拜访,着实是受宠若惊。
“凝儿。”简母赶紧打圆场,语气温和而含蓄:“小熠特意来接你吃饭呢,多有心。”
她巴不得小情侣朝朝天天约会秀恩爱,细细温养疏离的感情。
“别傻愣着了。”她语气一转,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分量:“你哥今晚正好回来,我正有许多话要同他讲。你只管去约会。”
一句话,把温情包装成命令,把催促伪装成体贴。
“……”
简凝唇角一抽。淡淡觑了一眼笑得人畜无害的脸:“走吧。”
下一瞬,腕间骤紧,被人没什么分寸钳制。
她不挣不避,任他拽着走。两人踩着残光,身影没入世界的背面。
秋夜的城风瑟瑟吹。长空流云的影子,追不及,留不住。
被他圈禁的手腕一寸寸发烫,简凝的手指蜷了蜷,欲挣脱他的桎梏。
下一秒,被人不容置喙十指相扣。
风一阵紧似一阵,吹散了人间烟火梦,却吹不冷两人缠绵的温度。
盯着挣无可挣的手,简凝不爽不满质问他:“你干嘛?”
“手冷,女朋友给暖暖不行么?”祁熠从善如流扯拙劣的谎言搪塞她:“用不着这么小气吧?”
“……”
简凝冷着一张小脸。簪子盘得长发太松,耳根处落着几根乌黑碎发。
她只看他一眼,深的,冷的,似被风吹透的秋。
“祁熠,你真的好无聊。”
冷言冷语控诉一句。
一般惹恼女朋友的男朋友,多以一吻或一拥抱弭息风波。祁熠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不落俗套。
他非但没凑上去哄,反而挑眉一笑,指尖故意挠了下她的手心:“还有更无聊的,你要不要看?”
“……”
夜色压城。简凝兴致阑珊,开门见山直言正题:“你约我出来,是祁阿姨给你的任务吧?随便找家店吃点,拍段视频发给她应付差事。不用你送,我自己打车回来。”
一句话,将时间与流程安排得滴水不漏。
女孩一双狐媚眼尽是冷漠。他似嘲似讽笑了声。两人靠得近,分不清是谁身上的薄荷冷香缠着彼此。
祁熠不擅更不愿自讨无趣,牵着她至街边,抬手拦下一辆穿行夜色的空车。
低矮的车厢内,是一方灰色的世界。
皮革座椅微凉,夹杂着淡淡的烟味、香水尾调、上一位乘客遗忘的一缕情绪。
收音机放着老派摇滚,音量不大,但够劲。
后座两人各怀心思。
简凝懒懒盯着后视镜,小小的镜面映着城市的倒影,映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
身侧人不知何时接听的一通电话。
他听得多,说得少。偶尔回枚单音字。
应该是工作电话。
简凝解锁自己的手机,瞥了一眼电量。
「13%」
忘充电了。
又好无聊。
身侧人很快挂了电话,察觉她投来的目光,懒懒侧侧目。
黑色阴影下,两人碰了碰视线。
“有事?”
既然他发问了,她毫不犹豫接住:“手机有游戏吗?”
一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祁熠直接将手机递予她。
动作太自然,太干脆,让简凝怔了怔。
见她凝神不接,他好整以暇戳破:“不是无聊么?”
“……”
浮了层薄薄夜雾的玻璃窗,隐隐约约映着简凝妖艳的五官:“哦,谢谢。”
理所当然接过他的手机。
无锁屏密码,指尖上滑,页面跳转至桌面。
纯黑背景,图标整齐排列着。
她没兴趣窥探别人的**,目光扫过,几款游戏赫然在列。
她不喜欢消除类游戏,点开一款动作游戏,界面绚丽多彩。
没玩过,但名字听过。
游戏主人的等级很高,看来是个资深玩家。
恰巧有人滴他组队,简凝直接点了同意。
一侧的祁熠,神色莫测盯着她的侧颜。
女孩眉间一点狐火,眸瞳万般风情。
天生尤物。
窗户罅隙间入侵的风,捎着光的余温,扫落他低垂的眼睫。
啧。
有一秒,他差点心软。
想把她摘离,不让她沾棋局的脏。
可转瞬一想——多没意思。
一念仁慈,全局崩盘。
生来就不是为谁停步的命,谁的情分都不够格当绊脚石。
下一秒,闪念被他亲手掐灭。
城市的光潮汹涌,照不亮他心底的暗角。
南州一座披着假笑、托着假梦的浮华空城。
他披着败类的斯文,戴着虚伪的面具。
真挺好奇,简松言一张正人君子脸,要怎样撑住表情,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一点一点,栽进他设的局,被他收服沦陷。
他笃定,她会喜欢上他,像飞蛾扑火,不可避免。
可他忘了,自己不是冰块,鲜活的心脏,会烫,会痛,会为她跳,为她心动。
甚至,他先于她,失控沉沦。
简凝第一次玩动作游戏,操作生涩得明显。走位僵硬,技能衔接卡顿。第一波团战直接被对面打野一套控死,原地升天。
队友公屏打字:
「0-4了大姐,别乱跑了。」
「姐妹,上手吧,别用脚玩了。」
「对面是你老丈人啊,这么能送。」
“……”
她改了策略,仔细观察小地图,注意敌人动向,尽量躲避与他们正面交锋。
好聪明的藏草丛间,给敌人来个出其不意。
奈何对面打野跟闻着味儿似的,精准卡位,一套技能直接把她从阴影处拎出来,秒得明明白白。
队友又冷冷留言:
「这走位,是梦游吗?」
「哟,若治上线,这局稳送。」
「建议挂机,别污染队友视野。」
甚至邀他的好友给他发vx:
[熠哥,你号被盗了?]
“……”
千金大小姐何时受过这般屈辱,眼眶不受控红了一圈。
操作的虚拟人物,再次惨不忍睹跪倒敌人脚下。
拿一双红润的眼睛去抓身侧人的视线,很委屈的瘪着嘴诉苦:“祁熠,他们骂我。”
音色极低,哽咽意味明显。
不知为何,对上他漆漆的眼睛,她所有强撑的倔强一瞬崩塌,眼窝的泪蓄得更满了:“你帮我打回去。”
原本心底邪念横生的祁熠,猝不及防被一道破碎的颤音拉回神思。
黯淡的眼瞳坠入一双狐眸迷离。
女孩的眼睛泛着点点湿意,水汪汪可怜兮兮望着他。
雪白的颊侧垂着不太乖顺的碎发。纯净的白与极致的黑对比,无端显得凄美破碎。
他落了落眸,公屏上尖锐的嘲讽字字入眼。
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何时受过被人拐着弯骂蠢笨的委屈。
知道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温热的手指覆上她的眼尾,慢条斯理揩了揩泪。
难得软着嗓音好脾气哄她:“哭什么?男朋友在这儿,轮得到他们叫嚣?”
第一次哄女生,哪有什么经验,笨拙拼凑安慰人的语言。
生性寡言的人,天生不屑说甜言蜜语。
可他偏想把所有温柔堆她面前,哪怕词不达意,哪怕语法错乱。
千言万语只撂下一句,冷冷地、固执地重复:“别哭了,公主。”
莫名其妙的无措感蔓延。祁熠索性不再说话,很自然将人拉近,长臂揽过她的肩膀。
手把手教她打游戏,掌心完全包覆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指尖,带着她点击屏幕。
语气懒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谁说这一局必输了,这局稳赢。”
夜是城市的另一张脸。白昼的秩序退潮,霓虹如血,街灯如眼,低矮的出租车目的明确般游走。
司机师傅懒洋洋瞧了瞧后座一眼。
一开始以为两人是朋友,再者兄妹。
万万没想到是男女朋友关系。
啧。
小情侣真会玩。
手被他牢牢覆着,指节相颤,脉搏相印。简凝盯着屏幕上胶着的战局,血条岌岌可危,声线湿漉漉的委屈:“我看了地图,也藏了,可他……他怎么总能找到我?”
祁熠淡淡掠过她颤抖的黑睫,根毛沾着未干的湿意,轻嗤一声:“因为你藏得再好,操作还是个显眼包。”
又笑了,伸手捏了捏她泛粉的耳珠,语调懒洋洋的:“但没关系,显眼包我罩的。”
他引导着她操作,技能连招如行云流水,敌方节节败退。
全队静默一秒,有人试探打字:
[大佬认真了?]
祁熠只回一句:
「闭嘴,跟紧节奏,别拖我后腿。」
胜利光效炸满屏幕,公屏瞬间刷屏:
「若治这波操作是我眼花了?」
「对不起若治,我之前狗眼看人低。」
祁熠的唇几乎贴上她的发旋,声音压得低,沙沙的哑感:“啧,这不就赢了。还哭么,公主。”
简凝盯着屏幕上的VICTORY,弯弯月牙眼,音色带着点刚被护短后的骄纵:“确实厉害,那今晚我请客。”
十字路口绿灯一亮,出租车逐光而行,成了风的形状。
目的地是一处千禧年代感的江南坊。
车窗外夜色流淌,后座两具身影靠得几乎重叠。
祁熠的呼吸不经意扫过她的额角,碎发遮眼,眸光不明:“你请客?怎么,觉得自己一个月一万生活费多的没地方花?”
“……”
这人真是喜欢泼她冷水。
简凝挣脱他的束缚,推开车门下车,回眸剜他一眼:“你喜欢请你请。祁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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