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终夜只觉得汗毛倒竖,冷意彻骨,他压下惊疑不定的心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有力,“或许该我问,四皇子玩够了吗?”
谷截靖那道玩味的声线如同附骨之疽,“我还没尽兴,所以给沈帅预备了一个小游戏。”
沈终夜一只手背在身后,死死地捏着竹簪,另一只手扶着车厢入口,随时准备跳车,他冷声道,“什么游戏我都没兴趣,四皇子,后会有期。”
“如果你现在跳车,可别怪我不顾惜你那位朋友的性命,”谷截靖慢悠悠地威胁道,“他不放心你,尾随了一路,你不会这么无情吧?”
沈终夜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我请了三个射术绝顶的弓箭手,还有十个杀手,都埋伏在这周围,目标就是你那位朋友。你可以出声叫他跑,或者跳车离开,但我的杀手与弓箭手不会停下。”
沈终夜单手握拳,掐了掐掌心,逼自己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游刃有余,“我看你未必有什么弓箭手。”
“是,但是你赌不起,”谷截靖懒洋洋地抖了抖腿,“我这个人玩游戏一向很公平,所以我还给了你另一种选择。”
沈终夜扭过身去,他不想听,他知道谷截靖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我这个人还是很好说话的,你也可以选择跟我走,我自会让手下放了你的朋友。”谷截靖打起车帘,“不过嘛,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马车走到这条街的尽头,你要是还犹豫不决,你朋友就得替你先行一步了。”
可以想见,所谓跟他走,要么是乖乖跟他回燕国,成为燕国的鹰犬,假使不肯屈服,就只有死路一条。
沈终夜向外望去,马车正横穿过登平坊,很快就要出侯潮门了,他霎时反应过来谷截靖要带他去哪。
此地距离香铺不远,距离他误打误撞进了内室的绸缎庄,也只有一小段路,如果那里也是谍网的一部分,那么谷截靖的确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他们入彀。
“我决定了,”沈终夜似笑非笑地看着谷截靖。
“哦?让我猜猜,”谷截靖咂了咂嘴,“沈帅这么冷血,连身在燕国父亲都不顾,一定是选择舍弃朋友吧。”
沈终夜从背后拔出了藏在簪中的快刀,电光火石之间,银锋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等谷截靖反应过来,利刃已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沈终夜笑吟吟地说,“我仔细思量了一番,我暂时还不能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臭水沟里,他也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
他用生涩的肃娄语大声喊道,“我挟持了四皇子,你们如果还敢动手,我就杀了他。”
“还是我来吧,”谷截靖知道沈终夜不会伤他性命,十分淡定地对车夫说了一句肃娄语,这回沈终夜听懂了,是叫他们停手的意思。
“别废话,跟我下车,”沈终夜注视着谷截靖,目光森冷。
“小美人,别这么凶悍嘛,”谷截靖插科打诨道。
沈终夜挟持着谷截靖下了马车,此时街头暮色深沉,万家灯火将寒夜妆点得美轮美奂,只可惜表明的平静之下,处处危机四伏。
“韩世渝,你过来帮我一起看着他。”
韩世渝策马趋近,被眼前的画面惊得瞪大了眼睛,不过他还是照沈终夜的意思做了。
二人挟制着谷截靖往德寿宫方向走去,天暗路遥,沈终夜手执刀柄,韩世渝从中衣袖口上撕下一截布料,把刀身的寒芒隐匿在布料之下,路人只觉得三人走得很近,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过了通江桥,沈终夜忍不住问谷截靖,“为了警告我们不要再查燕国谍网,你丢掉何霖这个筹码,会不会太托大了?”
谷截靖神秘莫测地笑了笑,“他不是我们的棋子,只是个废物罢了。”
沈终夜眨了眨眼,“让我来猜猜你们的棋子,高内侍?李庭芝?”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谷截靖,然而对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沈终夜从他镇静的表现里,读出了这两个人一点也不重要的信息。
看来燕国真正在乎的棋子,是比兵部侍郎更了不得的人物。
三人走到德寿宫外,沈终夜收了刀,重回自由身的谷截靖耸了耸麻木的肩,随即凑到沈终夜身边低声附耳道,“小美人,就像你说的,今儿还只是个警告,倘使你们再查下去,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人人皆祝花无恙,我今折取别有心肠。案头相伴长供养,免得它坠入泥溷无有下场【1】……”,谷截靖阴阳怪气地唱着杂剧《崔护》中的唱段,自顾自地离开了。
韩世渝听着他的唱词,只觉得恶心透了,这部杂剧讲的是诗人崔护与桃花女的爱情故事,谷截靖将自己比作崔护已经够不要脸了,还将桃花女按在沈终夜身上,好在沈终夜似乎没听过这出戏,只把谷截靖的怪腔怪调当作莫名其妙。
月倚高楼,绛河清浅,二人漫步街衢之中,除却风鸣蛩响,再听不见一丝声音。
沈终夜仍旧披散着长发,月色里他的面庞有如冰雕玉琢,瑰丽而寡情,仿佛并非人间所有。
然而如此走在街头,到底与礼不合,万一被熟人巧遇只会更加尴尬,韩世渝出言提醒道,“你的头发,要不要束上?”
沈终夜摇了摇手中的藏刀簪,又指了指长发,万分厌恶地说,“沾了脏东西,得回去洗。”
“殿帅总不能这样回驻地,”韩世渝拆下自己玉簪帽上代表品级的玉簪,递给沈终夜,“用这个吧,记得还我就行。”
沈终夜不情不愿地束了发,他仰头看了看街口悬挂的旗帜,“已经宵禁了,去你那里吧。”
“你不回去了?”韩世渝诧异地看向他。
“早上拿到的那些资料,我们得先梳理一遍,越快越好,”沈终夜说罢便跨上了韩世渝一直牵着的雪花骢,“上来吧,接下来还得闯宵禁呢。”
韩世渝踏着脚蹬,翻身坐到沈终夜身后,只听沈终夜含笑说了一句,“抓紧了,”马匹骤然加速,风驰电掣一般穿梭在街巷之中,灵活地躲避着巡夜的风灯,蹄声清脆地回荡在街头巷尾,他们的身影却如鬼魅般飘逸,风声充斥着二人的耳廓,寒夜百般摧折却难凉热血,两度经历大起大落,这场酣畅淋漓的跑马似乎要将他们心中的郁卒一扫而空,让此刻只剩下自在与快意。
结果两个人谁都没留意前路。
直到韩世渝如梦初醒般地告诉沈终夜他跑过了头,二人才憋着笑折回小院,毛手毛脚地拴了马,一股脑地冲进里屋,雕花屋门甫一合拢,他们便纵声大笑起来,沈终夜更是笑到上气不接下气,他断断续续地说,“本想……在探花郎面前逞下威风,结果倒是闹了笑话。”
韩世渝笑眼弯弯,“哪里,沈帅威风得很,在下甘拜下风。”
【1】文中引用《崔护》选段来自京剧《人面桃花》
感谢 @小鼠 @猫儿狗儿一起跑 投喂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抉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