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医院的急诊室灯光明亮，陆仁站在手术室门外，肩膀还没彻底放松下来。
胸前的衣服被汗水和血浸透，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他能闻见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脑中还回响着刚刚医生训人的声音，带着尖锐和愤怒。
“你们是怎么搞的？这一类贯穿伤不是刚刚受的，至少已经裂了两小时以上！你们在外面拖着玩的吗？”
“发炎了！他是靠意志活下来的你知不知道？！”
“这种情况再晚来半小时，麻醉都不用打了，人直接进ICU抢命！”
陆仁没有辩解，只是垂着头一动不动。
护士出来时还狠狠瞪他一眼。他低声问了句：“他怎么样？”
“暂时脱离危险，还在处理伤口。但你们是干什么的？演动作片啊？”护士骂完，甩手就走。
陆仁靠在墙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裤脚，眼神时不时望向手术室的那扇门。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要不要现在离开，再绕回去，也许还能接上那支队伍的线，跟到那个女人，确认罗纳尔上将是不是真的被转移到了人民医院。
可刚才，在他把白希霜送进病房的路上，白希霜昏迷中一直皱着眉。
他的手抓住陆仁的胳膊，死死不放。即便已经昏迷，那种力道却像是要攥住什么绝不放手。
陆仁没掰开。
他只是坐在病床边，一直陪着，直到医生让他出去。
“你是疯了吧。”他低声嘀咕，语气里带着点懊恼，“旧秩序之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拼命。”
陆仁坐下来，靠着椅背闭了闭眼，终究没再起身离开。
他在赌，或许后一脚，那个女人就把罗纳尔上将送到人民医院了，然后他可以顺便探清病房位置。
但是，三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重要人物转病房的迹象。
陆仁意识到，白希霜的担心不无原因。那个女人很谨慎，或许是怀疑军区内部有监听，故意说送去人民医院，其实，是转到了另一个秘密基地。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他叹口气。
·
天已经黑透，窗内窗外都是灯火通明。
白希霜还没醒，但医生说情况稳定，已转入普通病房。
陆仁坐在椅子上，视网膜泛起红光。
热成像扫描启动。
一层层热源信息被解析、投射，楼层剖面图、人体热量、体型模型、运动状态不断叠加于视觉前端。他小心跳过主楼，扫描急诊区、住院楼、地下区，乃至整个周边街区。
【能量剩余：42%。】
【系统警告：非战斗时段运行战术核心将压制修复模块。】
【建议：请立即终止高耗能行为。】
陆仁无动于衷。
如果罗纳尔上将被送到人民医院，热成像一定能找到他。仿生核心不产生普通人体的热波动，反而会像冰点一样，在热图中形成孤立的恒温源。
他继续扩大扫描半径，一次次排查每一处可疑区域。但医院如同一张饱和的热毯，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那个特殊的目标。
【能量剩余：21%。】
【战术处理模块负荷达到上限。】
【自愈模块暂停运行。】
【当前状态：痛感阈值突破警戒线。】
陆仁眉头紧皱，尖锐的疼痛像有什么东西在使劲撞他的脑袋，要将他脑花一勺勺舀出来。
但他知道，他没有脑花。
走廊尽头传来几声轻响。不太像护士的鞋音，太轻了。
陆仁立刻睁眼，眼前黑了一瞬。
三秒后，他起身，将椅子悄无声息地移到门边。外面走廊上出现两个身影，全身穿着便衣，身形利落，步伐极轻，朝这边靠近。
不是医院的人。
他瞬间明白了。白希霜肩上的伤，起源于在外围难民区的夜袭。而现在，白希霜被送进人民医院，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那些人认出伤口，确认是目标未死，于是派出第二拨人清理。
他们来的很快。
门锁开始轻微震动，有人试图用无声解码器开锁。
陆仁不动声色，压低身子藏到门后。
系统反应延迟了0.4秒。
那一秒，他几乎没察觉身后的空气流动。
一道细刃突袭而至，直取后颈。他勉强偏头，但刀锋仍然擦破了皮层，从颈侧划开一段炽亮的火花。
一阵真实的、尖锐的剧痛像电一样从肩膀贯穿到脊椎。
陆仁咬着牙反手挡住，动作却比往常慢了一拍。他知道原因。热成像扫描过度使用导致能量减少，把处理速度和肌肉反应一同压缩了。
刺客无声地进攻，每一步都精准而冷酷。陆仁被逼退两步，腰部又中一刀，金属内嵌层被刺穿，人造血混着冷却液滴落。
陆仁强撑着翻身，带出一道灼烧般的刺痛。他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但额角已经渗出冷汗。
他不退了。
他靠近贴身，将自己机械的身体当成盾牌，换来一次反击的机会。肘击击碎对方鼻骨，反手掏出短刀，贴着对方肋下划开，鲜血飞溅。
刺客扑通倒地。
他重新站起身，整条手臂因神经超载而微微颤抖，腹部的伤还在往外流，疼痛压得他连站直都略有迟滞。
白希霜没醒，但眉头微蹙，像是在梦里感知到外界动静。他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床单。
陆仁将门反锁，确认无其他人后，瘫坐在地上休息。
神经松懈下来，疼痛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伤口正缓慢渗出血和冷却液，因为能量消耗过多，为了维持基本体征，其他功能都被削弱。短时间内，自愈系统无法修复伤势。
“呼……”陆仁喘着气，“不行不行，一定得让白希霜把我痛感阈值给调到最低。我真的，要痛死了！”
死者腰间有个灯一直在闪烁，引起了陆仁的注意。陆仁扒开衣服，发现一个小型对讲机。
对讲机上的灯闪了闪：“处理完了吗？”
陆仁没有应声，龇牙咧嘴捂着腹部的伤，试图用喘气来缓解。
但他是机器人，喘再大气也不会影响到身体本身的修复和运作。
顶多图个心理安慰。
“出什么状况了？”那边还在重复。
陆仁灵光一闪，拿起对讲机压低声音：“处理完了。”
那边顿了顿：“你声音怎么回事？”
陆仁咳了咳：“同行的有个人很厉害，队友都被他杀死了，我也受了重伤。”
“完成任务就好。”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放缓了几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有个小队也在医院，打包运输一些医疗设备。你这边忙完了就过去，他们能载你一程。该死，那个女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把一个快死的人安排在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陆仁不动声色回道：“好的，我这边还有善后要处理，他们什么时候走？”
“半小时后。”
陆仁掐灭通讯，轻轻笑了几声，顿觉自己果真是运气好。又或者做好事有好报，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不过即使这些刺客不送上门来，把全城扫描一遍，应当也能找到人，就是可能会导致能量耗尽。
耗尽了会如何？成一坨无法控制的金属吗？
陆仁自嘲笑了笑。
连杀人都这么干脆，陆仁啊陆仁，你现在出息了。
待适应疼痛，陆仁走回病床边，轻车熟路地把刺客的衣服扒下来换上，把尸体塞到卫生间。
他打算忙完再回来处理。
他把白希霜握得死紧的拳头轻轻掰开，重新盖好被子。
陆仁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人，深深呼了口气。
他没想好也没做好准备，但他现在确实只能单独行动。先确认罗纳尔上将的位置，再回来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要等白希霜醒来，很可能会错过这次机会。
毕竟，他自己的性命也和罗纳尔息息相关。
下定决心，他正准备打开门，听到微弱的声音。
“001……”
陆仁像被抓包犯错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弥补错误，就被家长发现了。他当作白希霜是在做梦，慌里慌张地要出门。
“001！”
伴随着急促的呼喊，一个重物掉落在地，旁边的设备都被打翻。
陆仁没法坐视不理，转过身去，将白希霜抱回床上。
“你私自带我来医院。”白希霜嗓音低哑，眼中还有怒意。
陆仁立刻抢话：“先别骂我。罗纳尔上将确实不在人民医院，但我知道他在哪里！”
“还得亏送你来医院了。”眼见白希霜要发火，他立刻接上话，“你肩上的伤是上次那个刺客留下的。因为我们住院，他们查到了你在人民医院，派了第二波人来，有两个。不过已经死了。他们是同一伙的，原来都是副将的人！”
陆仁沉浸在兴奋中，拿出那支小型对讲机，声音高亢：“跟之前那些刺客不一样，他们有和上级联络的设备。我接了通讯，用假声音骗他们说任务完成了。他们叫我去跟同伴汇合，要送医疗设备去某个地方。我现在就过去混进队伍里，一定能找到罗纳尔上将的位置。”
白希霜没有说话，眉头紧皱。他注意到陆仁换了身衣服，但没能遮住脖子和手背上的伤。
陆仁背过手去，不安道：“因为过度使用热成像扫描，反应稍微慢了点就受伤了。”
白希霜强硬拉过陆仁的手，摸着陆仁手背上的伤。仿真皮肤裂开，并没有像人类那样有皮开肉绽，只是露出了内里带了刀口的金属层，但也足够触目惊心。
白希霜惨白的指尖碰上裂开的伤口。
“修得好。”陆仁别过脸，像是怕对方看见他皱起的眉。
“我记得，你的疼痛敏感度是极高。”白希霜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真的，很不听话。”
[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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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曙环区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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