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低调穿过护士站，将口罩拉到鼻梁上，仿佛只是个值夜班刚换班的医生。
陆仁走进病房时，白希霜正坐着。他似乎保持了那个姿势很久，见陆仁进来，很小心地转动脖颈，捏紧的指节放松下来。
“你回来了。”白希霜看了陆仁一眼，嗓音沙哑，听不出喜怒。
“不回来能去哪儿。”陆仁叹气，“他们真不是人。”
白希霜默然，疲惫眨了眨眼。
陆仁把留在卫生间的尸体弄到停尸房又回来，洗干净手，坐到一边用毛巾擦拭。
白希霜：“我需要现在就出院。”
陆仁惊讶：“你确定？”
“我如果还留在这里，医院的内应很快就会知道刺客任务失败，罗纳尔上将的安置点又会被转移。再者，不清楚医院的监控拍到了什么。”
白希霜思索片刻，继续道，“不过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察觉到问题。局势还算可控。”
陆仁听白希霜说得条条是道，信他的准没错。
白希霜强撑着站起身，靠着陆仁的手臂站稳。他没有多问什么，但眼神明显在询问上将怎么样。
陆仁低声道：“他看见徽章了，有反应。副将原来叫瑟琳，想激他情绪威胁他，但没套出什么。他还撑着。”
陆仁又将他所见所闻详细描述了一遍。
“罗纳尔是个坚强的军人。”白希霜点头，又指指陆仁的衣服，“但是我们不能穿成这样出去。”
陆仁一副我早就料到的表情，从包里翻出两件衣服：“唉，没想到我现在偷盗之事也做得如此顺手。主人，这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白希霜抿唇一笑：“还好吧，你肯定给钱了。”
陆仁眨眨眼，说：“有钱真好，你说我完成了远超过保镖的任务，罗斐尔少爷会不会给我一座金山？”
白希霜哭笑不得：“金山不一定，银山努努力也许可以。”
两人低调从后门离开医院。
·
“最高的酒店，最贵的房。”陆仁念着罗斐尔留的信息，一脚踏进酒店那一刻，不由得瞪大眼。
走廊铺着厚实的米金色地毯，踩上去没声，像踏进云层。两侧的墙面是抛光木纹与金属镶边，微光流动，昏黄灯光投在天花板上，居然还有精致的水晶吊饰在慢慢旋转。
空气里没有血腥，没有酒精，更没有消毒水的味道。有的只是轻微花香和干净稳定的清风。
“哇。”陆仁脱口而出，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真诚的赞叹，“我第一次知道天花板也能拿来炫富。”
白希霜站在他身边，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但眉毛轻轻动了一下。
酒店大堂空无一人，只有前台值班的工作人员。陆仁他们已经有房间信息，径直走入电梯，直接按下第70层。
出了电梯，他们沿着走廊走到尽头，那是一扇描金的双开门。
门边没有房号，但密码锁旁贴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的字是少年写的潦草字体：
【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陆仁失笑，“果真用的这个。”
他抬手按下1801，铃音清脆地响几声。
不到三秒，门从里面咔哒一声开了一道缝，洛克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戒备。
看到是他们，立刻咧嘴一笑：“你们终于回来了！快进来！”
陆仁一边走进门，一边小声嘀咕：“真是奢靡。”
大大的落地窗将整个曙环区压缩进一张微缩画卷，灯火在脚下流淌，仿佛整个城区都沉入云端之下，成了地下的星河。
焦急等待的两人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白希霜：“放心，罗纳尔上将还活着，情况很稳定。你们累了一天先休息，明天醒来我们再讨论接下来做什么。什么都没有一个好睡眠重要。”
罗斐尔已经唯白希霜马首是瞻，怀着对明天的美好期待钻进被窝。洛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进了卧房。
白希霜转头看陆仁，一道阴影迎面砸下，正好将他压进沙发靠背上，两个人都陷了进去。
“好疼啊……”陆仁泪流满面，像寻求家人安慰一样，小心翼翼地在白希霜没有受伤的那边肩头拱了拱。
白希霜愣怔片刻，原本带着火气的神情倏然消散，抬手摸着陆仁毛茸茸的后脑勺，柔声道：“你做的很好。乖，好好休息休息。”
揉着陆仁后脑勺的手僵住，轻轻搭在陆仁肩膀上。
他怎么会不知道机器人不需要休息，脱口而出的话会不会让陆仁察觉到什么。
陆仁收起刚刚的失态，挪动身体尽量不压着人，仰面躺在柔软的沙发上闭着眼，似乎已经陷入沉睡。
但机器人不会真的睡觉，只能模拟睡觉。
他感觉到旁边塌陷的沙发反弹了一点，之后不再有动静。
有种莫名的微妙感在空气中弥漫，陆仁睁开眼，白希霜正好在拿桌上放着的水杯。
陆仁摸摸鼻子，抹干净脸上的眼泪。
太丢人了，竟然哭了。他从小学开始，就没有因为痛，哭过了。
“高离子激光炮，热成像扫描，战斗受了伤，还忍着痛追踪……”白希霜抿了口水，“你的伤势修复如何？”
陆仁瘪着嘴，朝他亮出手背：“再晚一点，伤口都看不见了。”
他主动掀开衣角，露出光滑充满力量感的腹肌：“腹部的伤最重，不过也好差不多了。”
白希霜瞥了一眼迅速移开目光，声音又回到之前的冷淡疏离：“你知道不听话的机器人是什么下场吗？”
陆仁心中愤愤不平，怎么还带秋后算账的。
“我已经查到罗纳尔上将的地址，过程曲折了些，但结果是一样的。”
“不一样，你后来单独行动了。如果我没办法控制你，给你发布命令，你……”白希霜顿住，转而道，“如果出现意外，没有人能帮你。”
“这不是很顺利嘛。”陆仁咧嘴笑，“而且你的伤也恢复得很好。”
白希霜一脸恨铁不成钢。
“哎呀，你要是死了，才是真的没有人帮我了。”陆仁脱口而出。
空气静默一瞬，陆仁眼看着白希霜瞳孔骤缩，眼底陡然泛起红色，眉心微微颤动，呼吸也些微加快不少。
“怎么了？你伤口又发作了？”陆仁着急，竟直接撕开白希霜的上衣。
伤口并没有用传统的纱布包裹，厚涂了一层白色但看起来防水的药物，没有渗血的迹象。
四周皮肤白皙光滑，是常年不见日照的如雪般的颜色。
身形单薄，只有薄薄的一层肌肉挂在胸骨上，随着心跳慢慢起伏。
陆仁视线不自觉上移，看到滑动的喉结。再往上，是绷紧的下颌和轻轻颤抖的唇。
唇的主人紧紧咬着后槽牙，似乎在忍受什么不可理喻的存在。
陆仁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担心你的伤。”
白希霜闭着眼深呼吸：“我累了，想洗洗睡了。”
·
陆仁坐在卧室沙发上，姿势挺得笔直，一脸庄严地望着虚空。
罗斐尔订的酒店套房，除了他们睡的卧室，便是一间超大的主卧。自然而然是留给白希霜的，毕竟陆仁不需要床。
但作为白希霜的机器人兼贴身保镖，陆仁自然是要与白希霜住一间。
白希霜进入浴室，看着挂在身上仅剩的右半边上衣，重重叹了口气。
“001，过来帮我。”
陆仁从发呆状态恢复过来：“啊？”
陆仁走进浴室，只过了一秒，又走出浴室。
“站住，你做什么去？”
“我……”陆仁结结巴巴，“我想起浴袍没拿。”
“在洗手台下面的抽屉里。”
“还有换洗的衣服也没拿。”
“浴袍就在这里，拿什么换洗的衣服。”白希霜明显不耐烦了，“现在，立刻，马上，进来。”
听话的机器人进去了，不想听话的陆仁在心里尖叫。
他从来没有帮人洗过澡！虽然对方是个男的！那也不行！
“把淋浴头摘下来。”
陆仁把淋浴头摘了下来。
“把浴袍放在这边。”
陆仁照做。
“好了，出去。”
陆仁没有响应。
“出去。洗澡的时候，我不喜欢有人，机器人也一样。”
陆仁兴高采烈地走了。
白希霜：“……”
浴室门正要关上，探进来陆仁的半个脑袋，鬼鬼祟祟卡在门口。
白希霜：“……有事？你应该不需要上厕所。”
陆仁近乎是咬牙切齿：“我刚想起来主人的伤不能沾水，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伤口防水。”白希霜冷冷道，“出去。”
“哦！”陆仁又兴高采烈地走了。
白希霜关门反复确认门上不会长出陆仁的脑袋，才将门完全关上，甚至上了锁。
没一会儿，浴室里的水声响起。
陆仁歪倒在沙发边，调整了一下坐姿，索性将大长腿搭在沙发靠背上，仰面把头悬空，后颈搁在沙发边缘。
没有大脑充血的酸胀感，不过也挺舒服的。
过度疼痛带来的后果就是，他时不时觉得耳边嗡嗡的，脑袋里本来也不存在神经，但就是一跳一跳地痛。
等救了罗纳尔再让白希霜调整一下疼痛阈值，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他闭上眼，复盘最近遇到的事情和身边人的异常。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意识边缘化状态。
过了会儿，浴室的门打开一道缝隙，一缕湿润的热气随着暖风飘出。
白希霜换上酒店配发的深灰浴袍，头发半干，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肩头。
他倚在门口静静看着沙发上的人，不发一语。沙发上那瘫得没形的一坨，跟某人简直如出一辙。
可惜……他什么都不记得。
[撒花][撒花]
白希霜：他什么都不记得，我得想点什么办法。
陆仁：我是不是太帅了，某人总爱盯着我看。
2025.09.07: 修文，调整细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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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曙环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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