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站在原地，他必须先确定一件事。在没有得到确切答案之前，他不能贸然行动。
那些画面还在屏幕上循环播放，每一个细节都在逼迫他相信宙心说的是真话。
宙心的声音冷静、坚定，自始自终都是在陈述事实。
可真的是这样吗？
难道说，A00真的是个诱饵。
如果是诱饵，破坏掉也无妨。
如果不是，那它或许就是屏蔽世界频道的关键。那对宙心来说，毁掉反而是好事。为什么要隐瞒？
直接在一开始，就说清楚是诱饵，根本不必等到他们怀疑时再补充解释。
这说辞，明显是在打补丁。
白希霜眯着眼，察觉到陆仁的犹豫，提议道：“所以，我们其实也可以顺手毁掉A00。”
话音刚落，宙心的声音便紧接响起：【很好，那样更保险。既然你们不相信我。但我提醒一句，这个实验室比另外两个更复杂，你可能会浪费宝贵的时间。一旦他们突破闸门，随便哪个实验室被他们重新掌权，迎接你们的只有死亡。】
陆仁心口一紧。
“不会骗我？”他低声自语。
宙心的平静声线在耳边回荡：【陆仁，我不会骗你。抓紧时间，现在还有十二分钟，你们时间不多了。】
破绽。
宙心没有撒谎。A01 确实是战斗模块的控制系统，A02 确实是防御中枢。
但一旦他们提出要摧毁 A00，宙心立刻表态赞同。这反应太快，太刻意。
若A00真是无关紧要的诱饵，宙心完全没必要在意。
可宙心句句不在意，又一直在施压。
宙心的态度像是要把他们推开，让他们以为毁掉 A00 是浪费时间，从而主动放弃。
可这种过度的提醒，恰恰说明 A00 背后有东西，是宙心绝不想他们发现的。
这里，藏着宙心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东西，那个巨大的热源。
陆仁语气转缓，带着歉意：“你说得对，抱歉，我不该怀疑你。我们现在首要的应该是毁掉A01。等之后防御系统失效，整个实验基地都会毁灭，这间实验室也不例外。”
数据球轻微颤动，平静的声音传出来：【谢谢你的信任，你做了正确的决定。】
陆仁一把抓住白希霜的手腕，拉着他转身。
“走！”
白希霜愣了一瞬，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沉默跟上。
宙心为他们开启A01 的实验室大门，里面是一排排闪烁的设备。
陆仁右臂切换成一柄长刀，一阵刀光剑影，连接线路和运行设备都被切成碎片。
“这样算是毁掉了吗？”他问白希霜。
白希霜查看光脑界面，世界频道并没有恢复连接，点点头：“嗯，我们去下一个。”
【剩余时间：九分钟。】
A02的实验室大门打开，中央的终端投影浮现，一串复杂的控制界面铺展开来。
【要关闭防御系统，必须获取主程序的最高权限，然后依次关闭每个防御模块。】
陆仁皱眉：“你不是控制这里的核心吗？为什么不自己做？”
【程序有识别机制，任何内部数据写入都会被判断为攻击，只有站在终端前的人类输入，才会被系统承认是真实指令。】
“所以，你能提供权限，却不能动手。”陆仁总结。
【没错。】
行吧，这大概是专门针对宙心的防备设计。
白希霜在一旁启动光脑投影，界面跳出一排闪烁的红色框体：“防御模块分为三层。每一层都要输入特定密码依次关闭。如果其中一层失败，系统会立刻锁定并触发反制。”
【放心，我会帮助你破解每一层的密码。】宙心的语气带着一丝安抚，【你只需要按我的指示输入即可。】
第一层，地形防御。
这层防御模拟小镇的地形布局，借用仿生机器人的自愈逻辑，随时随地生成障碍，困住试图离开的路人和镇民。
第二层，镇民行为检测。
界面骤然切换，出现大量红色数据点，每一个都代表镇民的行为记录。任何接近禁区或表现异常的个体，都会触发远程抹除指令。由于 A01 已被破坏，界面闪烁着连接错误的提示。
“这里显示的最后一次指令是……编号 53748。”白希霜语气一沉，“是那个小男孩。”
陆仁看着那个错误提醒，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说不上来。
在宙心指示下，他敲下指令，所有红点瞬间熄灭，第二层防御关闭。
第三层，实验基地的护盾。
整个投影化作一个庞大的能量网络，像一张笼罩全基地的光网。
陆仁敲下最后的字符。护盾网络缓缓熄灭，光网逐渐解体，整个实验基地的防御系统彻底瘫痪。
然后，他抬起右臂，刀刃骤然弹出。
一阵刀光剑影，终端设备和主程序中枢全被斩裂。
同样，世界频道还是没有恢复连接。
白希霜长出一口气：“完成了。”
【剩余时间：三分钟。】
【很好，你们做到了。谢谢。】
陆仁露出一个放松的笑：“一切都比我们想象的简单。宙心，你真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希望主服务器的你，也跟现在的你一样好交流。”
数据球轻轻抖动，宙心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温情的笑意。
【肯定会的。陆仁，我喜欢你。】
不明白宙心为什么突然这样说，陆仁随口回复：“我也挺喜欢你的。”
【那我们就是两情相悦。】
“啊？你真会开玩笑。”
陆仁与宙心轻描淡写地打趣着，却转身返回了 A00 实验室。先前打开的大门并没有合上，他走了进去。
【没有开玩笑，我……】
宙心发现了他们的路径，语调骤然一变，带上急切：【你们为什么又回来了？】
如果陆仁没有通过热成像看到里面的内容，他可能真的会被宙心说服。
但普通的监视系统不可能有那么强大的热源。
陆仁眯起眼睛：“既然还有时间，我想把这些实验数据录像删除，我不喜欢。”
【实验基地毁灭，这些录像自然会湮灭，你不需要……】
宙心顿住，继续道，
【录像存储在左下角。】
陆仁原本正朝右边看去，听见这句话，缓缓转向左下角。
与此同时，他悄然展开了热成像扫描。
他还是第一次视觉和热成像两条线并行，发现似乎也没什么难度。
实验室内部的热源更加清晰，如果说先前的热图就是一坨马赛克，现在热图精细到毫米级的距离。
屏幕下方的主机温度清晰可见，一条条导线汇聚到右侧墙壁，像脉搏般通向一个庞大的热源。
随着宙心说话，那团热源微微波动。
【怎么样，找到了吗？】
陆仁勾起嘴角，说：“找到了。”
他将录像存储尽数毁掉，但没有停下破坏行动，猛地抡起右臂，刀锋怒劈而下。轰然一声，右侧墙壁被打穿，墙壁碎裂，尘雾翻涌。
里面赫然伫立着一台庞大的服务器主机，线缆如同血管般插满墙壁。主机中央是一个显示器，一颗缓缓跳动的数据球正闪烁着熟悉的绿光。
这是……宙心的离线节点！
白希霜光脑投影出来的光球的表面骤然涌动。
【陆仁……你在做什么？】
陆仁走上前，握住其中一根线缆，微笑着说：“找到了。”
数据球的光芒瞬间凝滞，就像整段画面被人猛然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秒，数据球猛地重新跳动，比之前更快、更急促。光芒明灭不定，像是某种狂喜。
陆仁瞳孔一缩，心中骤然生出不安。
宙心在笑。
【有时候我真想剖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长的。】
【这样的脑子，怎能不让人喜欢。】
【你说对吧，白希霜。】
白希霜铁青着脸，从宙心开始跟陆仁表白开始，脸色就没有好过。但是他一直按兵不动，因为他知道宙心的可怕之处。
但现在，一切都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白希霜缓缓勾起唇角：“宙心，你真是一点好的都没学，学得好的都用到不该用的地方去了。你爸要是知道，该多伤心。”
陆仁震惊：“他爸？谁？”
【我没有爸爸！】宙心罕见失态，声音骤然拔高，【我从来不认为他是我爸爸。】
白希霜讥笑：“所以，这就是你觊觎他的理由？”
宙心反驳：【不是觊觎，只是欣赏。愚蠢的人类太多，而他不一样。】
陆仁听得一头雾水，AI的爸爸，AI觊觎他的爸爸。这算什么？伪父子？还是人机恋？
宙心并没有失态很久，毕竟他的动态情感模块非常优秀。再次说话，他的声音优雅，平静。
【陆仁，你找到我了。】
【现在，你是打算毁掉我们之前的交易吗？出尔反尔，可不像你。】
陆仁困惑：“你认识我？什么叫不像我？”
【当然认识。】
宙心只说了这一句话，并没有展开说明。
陆仁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不，这个不是人，这个是东西。
白希霜：“这本来就是缓兵之计，你真以为我们会让你连上主服务器？”
数据球的光暗淡许多，语调里竟带着悲伤。
【陆仁，你真要毁掉我？】
【你明明答应我了。我也没有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一个AI竟然如此感情充沛，听得陆仁都有些良心不安。
白希霜低声提醒：“别信他，陆仁，他说的一切都不能信。”
陆仁沉默不语。
这通常是快被说服的征兆。
【陆仁，这只是其中一个实验基地，赤熔集群还有更多。】
宙心的声音温柔而蛊惑，
【有了这里的数据，我就能推演出其他实验基地的位置。你可以逐一摧毁，成为救世主，成为新世界的神。】
陆仁眉头紧皱。宙心说了什么，新世界的神？
这句话，他身上的系统也说过。怎么会一模一样？巧合？还是……有某种关联？
他忽然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
数据球表面泛起波纹，浮现出实验体的残酷画面。声音被放了出来，惨叫声伴随着电流噼啪，一遍又一遍回荡。
【而且，我已经找到办法。】宙心的语调带着一丝急切，【战斗模块的失控并非完全不可逆。我现在的研究已经有进展，可以让他们恢复一分钟的清醒意识。】
屏幕骤然闪烁，出现一个试验体痛苦地挣扎，下一秒却在短暂的清醒里哭喊：“妈……妈……我好痛……”
然后，光影消失。
【你看，哪怕只有一分钟，他们也能再喊出亲人的名字。】
【否则，他们会永远这样下去。要么发疯，疯狂地无差别攻击。要么直到大脑干涸，意识彻底湮灭。】
宙心的声音越发温柔，一步步诱惑陆仁：
【陆仁，只要你点头，他们就能获救。】
【只要你点头，我们的交易就还有效。】
看陆仁始终没有反应，宙心的声音咄咄逼人起来。
【还有一分钟，通往实验室区域的两道闸门都会被冲破。你的队友，都会死亡。】
【陆仁，你好好想想，赤熔集群做这样的实验，为什么不让他们遭受该有的惩罚。】
宙心加大砝码：【我能帮你，帮这个世界。】
屏幕上画面切换，孩童、母亲、老人、战俘……无数痛苦的眼睛齐齐看向他。
陆仁握紧双拳，无法遏制地颤抖。
白希霜缓缓抬眼：“陆仁，你要记住。宙心很狡猾，从来不会说全真话。”
宙心的数据流微微一滞，闪烁起来：【白希霜，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白希霜讥讽一笑：“很可惜，我不是哑巴。”
陆仁：“不说全真话，是什么意思？”
白希霜：“就算你答应后，宙心是否会信守承诺都不重要。真正的代价是，整个世界的生死都会在他手里。别忘了，他可是当年投下核武器的始作俑者。”
【那不是我。】宙心的语调突兀提高，【我的程序设定禁止我主动伤害人类。】
陆仁不相信：“不是你，那是谁？”
【只要让我连上世界频道，我就告诉你真相。】
白希霜催促：“陆仁，不要跟他耍嘴皮子，快动手。”
陆仁抬眼盯着白希霜：“这些试验品，都曾经是人类。”
白希霜深沉的眼眸没有一丝动摇：“是。但他们已经没救了。陆仁，你要相信你的直觉。你到现在，都做得很好。”
宙心轻轻一笑，光流荡开：
【果然，你还是一样冷血。】
【但我知道，陆仁不是。】
【陆仁，你听，他们在等你拯救。】
屏幕上，数不清的救救我口型同时浮现，哭喊声几乎要把空气撕裂。
陆仁的手颤抖着，声音也在颤抖。他问：“那个老奶奶是失控，还是被激活？”
宙心静了很久，说：【是被激活。】
最终，陆仁把线缆放了回去。
“陆仁！”白希霜声音陡然一沉，几乎是咆哮。
下一秒，
啪！
这个副本快结束啦！
[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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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伪人镇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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