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已经裂开，尘浪翻涌。破碎的肢体在抽搐蠕动，疯狂扭曲。
成千上百个残破的身体拼接成一个庞然怪物，支离破碎的人脸错落叠加。哭嚎与笑声混杂，像数百个灵魂被迫挤进一个躯壳，声声刺耳。
“妈妈，妈妈。”
“救救我，我不想死。”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杀了我！！”
“不要啊啊啊啊！”
“他必须死，必须死……”
……
唐有为脸色瞬间煞白，止不住地颤抖：“这是哪门子的怪物啊？！”
瑟琳死死盯着那庞然的影子，很明显也恐惧到了极点：“它在……融合。”
白希霜皱紧眉头：“实验体无法完全销毁，它们的模块会自动回收，并拼接成集群战斗体。”
尘雾猛地被撕开。
陆仁的战斗模块还在冷却，他跑不过，只能赤手空拳迎击。
轰！
他一拳砸碎刚拼装好的机械腿，但更多的碎片迅速汇聚，又有部分像是活物般蠕动，贴附在他身上。
金属残片顺着手臂与胸膛蔓延，将他牢牢镶嵌进怪物的关节。
庞然大物没有立刻杀死他，反而像在接纳他，源源不断的碎片涌来，把他当作新的部件，仿佛要把他彻底同化。
陆仁奋力挣扎但逐渐脱力，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血肉正在被剥夺。
【检测到外部纳米金属大规模入侵。】
【是否吸取？】
陆仁不懂什么意思，但直觉不是什么坏事。
他选择了确认。
身上的压力骤然减小，因为使用战斗模块导致的能量损耗也在快速补充。
这是……系统的自愈程序！
同为赤熔集群的实验品，那些镇民可以自由组合，也可以与陆仁自由组合！
陆仁的力量正在恢复，后背隐隐诞生出一点灼烧感。
与此同时，怪物那堆叠的脑袋缓缓转动，数十双混浊或充血的眼睛齐齐闪烁红光，扫描猎物。
白希霜看到陆仁消失，眼神骤变，猛然冲了过去。
瑟琳大惊，立刻想要拦下：“冷静点！你浑身都在流血，不要强撑！”
可白希霜身形灵巧，硬是几个起落就越过瑟琳。
他的眼中只有陆仁，哪怕那庞然大物比他高大好几百倍，他也毫不犹豫。
“车上还有备用发动机，装上快走。”白希霜低声留下一句。瑟琳愣怔在原地。
陆仁看到白希霜的身影，喊道：“白希霜，我没事！你快回去！他的目标是你！”
他拼命挣扎，一只手挣脱出来，又被其余的碎片裹上，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入怪物身体里。
叮，怪物的扫描锁定目标。
轰！
巨大的机械手猛然探出，奔跑的白希霜灵巧躲过。巨手压进地面，溅起尘土漫天。
瑟琳扑上去，却被甩飞。唐有为更是连影子都追不上。曼殊醒了过来，他的精神控制在此刻完全不起作用，鼻血跟断了闸的水龙头一样流出。
银光一闪。
白希霜从废墟中跳出，翻身跃向陆仁所在的怪物关节。
刀刃划下，他硬生生斩开压制陆仁的碎片。反震力让他的双手瞬间脱臼。
陆仁从一堆机械碎片中艰难爬起。
尘雾弥漫中，两人四目相对。
白希霜的眼神复杂：“我知道他的攻击目标是我。”
他低声，“车子有备用发动机，你带上他们，快走。”
“可是你怎么办？”
“放心，我死不了。”白希霜的嘴角带血，却勉强扯出笑容，“你们先离开，升级好战斗模块再回来。”
顿了顿，他眼神骤冷：“这是命令。”
话音未落，他已跃上残破建筑，引怪物而去。庞然大物咆哮着追击，完全无视其他人。
陆仁身躯猛地一震，像被某种力量驱使，不受控制地转身狂奔。
唐有为手忙脚乱地把备用发动机安装回去：“好了！应该能跑了！”
车子轰然启动，灯光刺穿尘雾。
可陆仁死死按住车门，没动。
他全身机械骨骼发出咔咔咔的异响，左手猛地抠向自己的右臂关节，硬生生拆下一块外壳，鲜血与冷却液一同溅出。
“陆仁你疯了！”唐有为尖叫。
【惩罚程序执行中，目标拒绝执行离开的命令。】
【自毁进程：23%】
陆仁左右手互搏，一个拦，一个拆，在和自己厮杀。他的血溅在地上，眼神却望着白希霜被高举在半空的身影。
理智告诉他该逃走，可他不允许自己放弃。
白希霜是他在这里第一个认识的人，虽然一开始凶凶的，也总是臭着脸。但刚刚，是白希霜冒死救了他。
为什么宙心要白希霜死，而不是他死？明明他才是毁掉宙心的人。为什么宙心表现得跟他和白希霜都很熟悉？明明他从未见过宙心。为什么？
他无法抱着这些谜题，看着白希霜死去。
白希霜说过不会死，可是他不敢去赌。如果白希霜的身体被撕扯成碎片，如果被扔进水里，封进水泥里，那将会承受什么样的痛苦？
白希霜好歹守了脑子里这东西两百多年，拼死救一救白希霜，很公平对不对？
后背还在发烫，似乎有东西在脊柱里面蠕动。痛感屏蔽明明已经开启，但那股奇怪的力量绕过限制，不断鞭打着他的后背。刺入骨髓的痛像针扎，痒意和痛意交织。
他忍不住反手摸了上去。
后背，真的有东西！
【触手战斗模块：隐藏权限解放中……】
【解放进度15%，碎片吸收中断。】
触手？像老奶奶那样的触手吗？
碎片？刚刚吸收的纳米金属材料？
【请继续收集碎片，完成模块升级。】
陆仁看到了希望。
白希霜胸口被巨手压得凹陷，呼吸急促，眼神里闪过怒意：“陆仁，这是命令！你必须走！”
他竭力压下胸腔里的血腥味，喊得近乎嘶哑：“快滚！”
瑟琳脸色铁青，猛地挥刀斩开一个扑来的居民，却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一个拼命要死，一个拼命要救！这时候耍情绪有用吗？！”
唐有为彻底慌了，抓着方向盘不知是该油门到底，还是该跳车逃命。他吼道：“陆仁！你要死也别拖我们啊！”
曼殊手心发抖，却抿唇不语，只紧紧握枪。作为小队里最弱的人，他最没有资格发话。
陆仁下定决心，对其他人说：“你们走吧……抱歉，不能履行完成擂台赛带你们去实验室的约定了。如果有机会，会在灰锯城见面。”
唐有为震惊，这个时候了还在客气！
瑟琳冷笑：“你这家伙，真是奇怪。快去送死吧，你死了我们就走。”
她把唐有为从车子里拖出来，“给我撑到他们死。”
唐有为哭丧着脸。
曼殊也拿着枪下车：“反正我是陆哥哥救的。”
陆仁鼻头一酸，低声说：“好，我会快点死。”
他转头冲向怪物，一边抵抗违背命令导致的五马分尸惩罚，一边忍受后背奇痒无比的灼热。
人造血液不要钱一样喷洒在地，沿着陆仁走过的痕迹铺就一条血路。无人注意到的朦胧尘雾里，细小的纳米粒子都在向陆仁聚拢。
碎片收集进度在自我惩罚的情况下，竟然加快不少。
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1]
白希霜闭上眼，眼泪滚落，低喃：“真的很不听话……”
他大喊：“陆仁，我命令你，活下来！”
【停止自毁程序，自毁进度：50% 。】
惩罚骤然中断。
陆仁猛然跃起，拳头砸在怪物胸口，硬是撕开一道缺口。可下一刻，更多的碎片蜂拥而至，将他的拳头死死吞没。
拳头一抽，带出了怪物的胸部组织，转瞬又被吸收，用作自身的恢复材料。
一拳又一拳，手破裂得很快，又恢复得更快。
白希霜也没有放弃生的希望，可是他太过渺小，人力如何能抵挡机械的力量。
远处砍杀着镇民的瑟琳竟然仰天大笑，笑声尖锐而癫狂。
曼殊颤抖：“你、你在笑什么？”
瑟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她只觉得陆仁跟白希霜两个都是疯子，而自己竟然在为这两个疯子战斗。
可是这种疯狂，却让她久违地感觉到活着的意义。
她脱口而出：“笑我死得多么壮烈。”
庞然怪物被彻底激怒，巨手一拍，将陆仁碾进胸口。
【检测到致命威胁】
【模块融合成功率＞90%】
【状态：不可控。】
【是否启动？】
陆仁声音带着颤抖：“启动。”
【启动确认。】
轰！！！
散落在战场上的断臂、钢片、齿轮骤然齐齐震动，像被某种磁力牵引，疯狂飞向陆仁！
唐有为目瞪口呆，结巴：“我靠……这、这是什么鬼？”
电弧爆裂，两条漆黑的触手从陆仁背脊与肩膀猛然破体而出，宛如狂暴的钢铁巨蟒，卷裹着火花与残骸，席卷全场！
砰！！！
怪物的胸膛被触手贯穿，堆叠的人脸同时惨叫，数百道撕裂灵魂的尖啸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紧接着，触手一卷，硬生生将攥着白希霜的那只巨手抽断！
白希霜坠落在地，咳血，却仍然撑着站了起来。
触手接连抽击，将庞然大物的胸腔彻底撕裂，四肢被卷紧抽离，碾碎！
人脸惨叫连连，不断从怪物身上坠落碎裂。
散落在空中的碎片汇聚到陆仁身上，三条，四条……八条触手隐约成型！
陆仁背后的触手愈加庞大，对面的怪物愈发渺小。怪物组合重组的速度，明显赶不上陆仁触手的成型速度。
轰！
怪物轰然倒地，化作无数血肉与金属的废墟，再也没能重新拼合。
战场陷入死寂，只余风卷沙石。
唐有为瘫坐在地，大口喘气，浑身冷汗直流：“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陆仁还立在空中，脸上布满金属纹路，如同流动的血液一样，沿着全身上下翻滚。
痛感屏蔽失效，身体像是在被撕裂一样。
【触手模块冷却时间：未知】
【警告，模块失控风险：高】
【监测到关闭信号，强制关闭启动中】
【强制关闭失败，第二次尝试中……】
陆仁头很痛，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身后的滚烫和刺痛为什么还不消失，快给我消失啊！
忽然，一条触手猛地偏转，抽向远处的车辆。
“妈妈呀！”唐有为吓得连滚带爬。
另一条触手甩过来，险些擦过曼殊的身体，连带着地面直接被划出一道深沟。
触手在空中乱舞，像失控的猛兽，随时可能撕裂一切。
白希霜还想冲过去，却被气浪震得踉跄，这次被瑟琳和唐有为合力一人一只手拉住了。
瑟琳：“不要过去，他现在非常不稳定。如果他的意志战胜不了战斗模块，就会像那些失控的镇民一样危险。”
唐有为大哭：“我们走、走吧，太吓人了。”
“陆仁！保持神智，不要被控制！”白希霜还没有放弃，“你是陆仁义，古希腊掌管仁义的神！”
空中的触手短暂停滞片刻，随后猛冲过来将白希霜卷了过去。
唐有为和瑟琳被连带着甩到空中，没能抓稳掉了下来，摔得不轻。
触手裹着白希霜，但是并没有用很大的力，跟刚刚被怪物抓住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触手将白希霜卷到了陆仁面前。
“陆仁！醒醒！”白希霜抱着触手，面色坚毅，“你努力了这么久，怎么能被怪物霸占身体！”
陆仁紧闭着双眼，脸皱成了苦瓜。
他大脑一片混沌，隐约听见陆仁义，怪物什么的。
好吵，好热，好难受。
为什么不能让我睡下。
一片滚烫叠了上来，比后背的滚动的血液还要烫，一路从唇灼烧到大脑深处。
伴随着滚烫的，是咸咸的味道。
他突然好渴，好渴。
他努力地吸取液体，来缓解身上的疼痛。
“陆仁……”湿漉漉的声音贴着他。
“求你……快醒过来……”白希霜近乎缺氧，只能在唇齿含糊间不停地呼唤着他，“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你个骗子……”
攥着白希霜的触手骤然失力，聚拢在陆仁面前的触手散开，白希霜从空中坠落。
瑟琳他们赶紧冲了过去，将白希霜接过来。
陆仁睁开了眼，眼里布满血色，猛地跪地，手掌狠狠插进沙土，背脊弓起。
他吐出一大口血，嘶吼着：“给我！回去！”
噼啪。
几根触手在空中剧烈颤抖，不甘心地挥舞着。
“回去！”
触手的影子逐渐淡化。
刺啦……消失了。
陆仁半跪在地，上衣早就碎成渣，裸露的上半身肌肉线条起伏，暗红纹路蜿蜒盘踞在他的后背，沿着腰线一路往下，还在微微发光，似乎随时都会再次暴走。
唐有为终于反应过来，他颤抖着从地上爬起，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我、我靠……刚才差点被你抽死……陆队，你、你这到底还是人吗？”
他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妥，慌忙捂嘴。
瑟琳冷冷地盯着陆仁，手中长刀始终没有放下。
“触手模块，我只在档案里见过一次。那是被判定为危险级实验体的东西，所有解放者都应该被立刻清除。”
语气里透着戒备，却也带着震惊。
曼殊握紧枪，没有立刻开口，眼神却黏在陆仁身上，既敬畏，又惶恐。
白希霜拖着满身的血，虚弱地走到陆仁面前。他停下脚步，低头注视着陆仁，说：“任务完成得很好。你活下来了。”
陆仁疲惫望他一眼，整个人轰然倒地。
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系统提示音：
【我的大学记忆修复完毕。】
[1]来自新世纪福音战士主题曲：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
哎呀，忘了还在榜上，虽然是个堵榜。明天还会有更新。啵啵
[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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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伪人镇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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