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父皇对她只有利用算计那又如何?
最重要的是,她还活着,便仍有机会去改变这一切。
“定安王,你知道皇室子女的最终结局是什么吗?”
戚知鸢似是回忆起一些事情,既然谢慕南要戳她心窝子,那就别怪她使些小手段了。
谢慕南闻言蓦地一顿,眉眼间难得出现了一丝惊愕,正要说话时,却见她转身走向一旁的书案。
戚知鸢拿起有些落了灰的笔,将一旁的宣纸铺开,望向谢慕南的眼神中满是悲伤。
“本宫曾有一个很疼爱我的哥哥......”
十年前的六月十五,是悲剧的开始。
那一日,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人。
或者说,日子再提前半个月才是悲剧的真正开始。
六月初一,戚知鸢一母同胞的哥哥,安国大皇子戚行简,在陪同皇帝外出狩猎时意外受伤。
所有人都认为,那不过是一道微小的伤口,根本无人在意。
六月十五,这一天是司星监算出的最佳日子——戚行简被立为太子的“黄道吉日”。
岂料,戚行简那道小小的伤口早已恶化溃烂。
六月十四,戚行简被立为太子的前一晚。
戚知鸢正被皇兄检查课业,彼时天真活泼的她还拉着戚行简的手,撒娇卖乖地求他替自己写完太傅罚抄的书。
身为安国大皇子,加之从小被外祖父景国公严苛教育,戚行简的言行举止堪称典范。
向来严苛、规矩行事的戚行简,却从不会拒绝亲妹妹的任何请求。
那时已是深夜,戚知鸢坐在不远处打着瞌睡,戚行简边帮她抄书边嘲笑她是个贪睡鬼。
不知何时,戚行简的唠叨声越来越小,戚知鸢摇摇头想要唤回自己的清醒。
待她抬头看去,只见戚行简坐在案前低着头,身体似是微微颤抖着。
戚知鸢不解,起身走过去一看,只见铺好的宣纸上赫然有着几滴红色血渍,那图案像极了吸食过人血的红梅。
妖艳绽放。
戚知鸢心中慌乱,下意识伸手触碰戚行简,却见他突然头一歪,像是快要失去意识。
倏忽间,戚知鸢瘫坐在戚行简身边,她的身体颤抖不已,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但仍然感觉喘不过气来。
她看到丝丝血渍从戚行简的指缝渗出,像一条蜿蜒的赤蛇,缓缓隐入他月白色衣袖。
戚行简强忍着身体不适,眼见妹妹被吓到,他费力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唇角渗出的黑血。
“别看,别看皇兄…”
戚行简气息逐渐微弱,看着妹妹惊惧失神的模样,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盖住她的眼睛。
“不怕,鸢儿...”
“鸢儿,皇兄...皇兄有些乏了...”
“明日,再帮你...”
戚行简未说完的安慰戛然而止,他也没来得及给妹妹挡住这眼前的黑暗。
戚知鸢想要大声呼救,可看着戚行简唇角的黑血滴在自己手背上,她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她想要找人来救皇兄,可双腿仿佛失去了力量,软绵绵地无法支撑身体。
她只能拼劲力气向外爬去,嘴里还无声喊着:“来人,来人...”
殿内落针可闻,唯余数年前残留的淡淡兰花香气。
书案前,谢慕南看着公主仿佛陷入恐怖回忆中,他轻轻按住戚知鸢颤抖的手。
谢慕南指间上那枚温润的玉扳指刚好触碰到戚知鸢,那暖玉的触感将她从回忆中唤醒。
“所以,大皇子是因旧伤去世?”谢慕南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关于皇兄的记忆,戚知鸢只记得这些,更多的仿佛是没有印象了。
“或许是吧。”
戚知鸢声音微弱,脸色苍白,连说话都显得力不从心,每一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
“皇兄去世的第二天,母后也走了。”
戚知鸢坐在案前,学着十年前皇兄伏案为她抄书的样子,双手无力地放在书案上,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助遗憾。
“我没能为他们守灵。”
“因为,我在他们死后的第二天就被父皇幽禁在永宁宫了。”
谢慕南将她手中紧握的毛笔放到一旁,看着宣纸上几滴未干的泪痕,幽深的眸底涌动着复杂的意味。
戚知鸢收敛心神,不等谢慕南说话,便挪开了两人交叠的双手。
“公主今日与我说这些,是要我答应与你联盟?”
谢慕南将她神情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心里虽有波动,但开口说出的话仍带有一丝冷意。
“呵。”
戚知鸢轻嗤一声,她到底在期盼些什么。
不过也是,她本就知道谢慕南的为人,如今他的反应也在她意料之中。
孤高自傲,寡情凉薄,不正是谢慕南本来该有的样子吗?
罢了,她也没有立场计较什么。
“臣确实为公主的遭遇感到遗憾,但臣也明白,公主从不做无用之事。”
谢慕南说罢,对着戚知鸢躬身行礼,“时候不早了,臣告退。”
“你!”
“谢慕南,如今,我只有时景了。”
谢慕南闻言转头,又瞧了戚知鸢一眼,眼神淡漠却又带有一丝意动,随即转身离开。
“臣明白公主的意思。”
谢慕南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唯有那不受控的心跳显示出他的异样。
留在原地的戚知鸢一时想不通他话中的深意,眼见今日这招“攻心计”没有奏效,心中暗自盘算着要另想他法。
回府路上,谢慕南闭目养神,回想起公主说的大皇子,他是有印象的。
毕竟,当年大皇子戚行简品性绝佳,又有彼时风头正盛的景国公府助力,太子之位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惜了,英年早逝。
#
“王爷,到了。”
谢慕南快步走向佛堂,他今日出门时便答应过母亲,要陪她用晚膳。
“母亲,儿子来晚了。”谢慕南躬身告礼。
佛堂内,一女子手持佛珠跪坐在蒲团上,嘴里轻声念着什么。
“无碍,过来为你父亲上柱香。”林时月说道。
“是。”
谢慕南走上前,从母亲手里接过香,点燃后将香插在香炉之上,随即向佛像旁的牌位下跪行礼。
“好了,你最近几日早出晚归,该是累了,随母亲去用膳吧。”
谢慕南跪在一边,林时月转过头看他,那身型与记忆中的谢居安逐渐重合。
谢慕南伸出手想要扶起母亲,却见她有些失神的看着自己,“母亲?”
“走吧。”
饭桌上,林时月看着走神的谢慕南,随口问起:“今日发生何事了?”
谢慕南放下手中筷子,想了想,还是说道:“母亲,若是儿子要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您觉得,儿子该去做吗?”
林时月闻言轻笑一声,柔和的脸庞上满是慈爱,“你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不是吗?”
“想去做,便去做。”
“无所谓什么不该做的,只要你是出于内心所思所想,那便去做。”
谢慕南明知公主那番示弱是出于算计,想要利用他的同情怜悯,但内心的悸动却渐渐失控。
他可以做五皇子的师傅,也可以做权倾朝野的“佞臣”。
这些不过是为了稳住安国政局,钳制朝堂上那些居心叵测的老东西,以防敌国宵小趁机作乱。
有些事他可以碰,可以去做,就算背负骂名也无妨。
但有些事他之前从未想过去碰,比如储君之位。
安国建国百年之久,历代上位的皇帝,哪个手上是干净的。
谢慕南意在整顿吏治,恢复朝堂,助国家重回海晏河清。
帮皇子谋夺储君之位,这趟浑水他无意涉足。
可每每想起戚知鸢那时的绝望无助,他的心跳仿佛被骤然攥紧,急促又不安,甚至有点疼。
她的那句“我只有时景了”,就是在告诉他,她在意的人唯有戚时景这个弟弟。
她不想看到,终有一日,戚时景最终落得那般不幸的下场。
什么旧伤复发,会使人吐黑血,戚行简的死没那么简单。
若是入了公主的局,谢慕南便不得不全力扶持戚时景,直至他登上九五之尊的帝位。
毕竟,皇宫不养“活着”的皇子。
正如当初即将成为太子的戚行简,亦或如今生不如死的“残废”十皇子戚若名。
“儿子明白了,母亲放心,无论发生何事,儿子始终记得父亲的嘱托。”
为臣者,当忠君爱国护民,万死不辞。
自几年前皇帝偏信方士,欲修仙道,便整日与药炉为伍,幻想着那一颗颗“仙丹灵药”能让他长生不老。
从那时起,安国朝政混乱,几方势力互相攻讦,为争夺权力互相打压倾轧。
也是那时候,皇帝一道圣旨将镇守边关的谢慕南召回。
自此,几年下来,谢慕南倾尽心力,联合抚远侯府勉强稳住了局势。
如今,以容妃父亲罗茂为首的罗氏一族虎视眈眈,加之皇帝的猜忌怀疑,定安王府和抚远侯府越发力不从心。
还好有闻丞相的暗中助力,朝中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暂时稳住了局面。
或许这正是陛下想看到的,三方势力,互为制衡。
若是想改变眼前这复杂局势,单凭忠臣良相还做不到。
这安国,总要有一个贤明君主坐镇朝堂。
如今的陛下喜食丹药,一心求长生,将臣子和百姓的生死弃置不顾。
既然他不想继续坐龙椅,君临天下。
那何不换一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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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云散,难得今晚月亮露出头来,戚知鸢站在门边静静看着,不知为何又觉得有些累了。
戚知鸢闭上眼,回忆起最近发生的事情,似乎一切还在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
可本该中毒惨死的她,却意外回到了两年前。
这一切仿佛一场梦,但又那么的真实。
“阿姐,你还好吗?”
旁边传来戚时景的声音,戚知鸢闻言睁开眼,循声看去,只见他神色担忧地看着自己。
“时景,你相信皇姐吗?”戚知鸢问道。
“相信。”戚时景不假思索的回答。
自从入住永宁宫,戚时景越发觉得皇姐心中藏了许多事,她没有以前那般自由快乐了。
“皇姐,我不知道该如何帮你解决心中烦闷。”
“但请阿姐放心,时景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因为没有皇姐,就没有现在的我。”
戚时景回想起小时候那段不堪的过往,若是没有皇姐,他和母妃怕是早就死了。
当年,皇姐那句:“父皇,我喜欢这个弟弟,我想将他养的白白胖胖的。”
只这一句话,便保住了他的命。
皇室多得是半路夭折的皇子公主,更何况他。
戚知鸢仔细端详着手里握着那枚玉扳指,温润暖意的触感,若隐若现的竹子纹路。
这枚玉扳指,正是她从谢慕南手里拿下来的。
没有人能从谢慕南手里讨到好处,除非他心甘情愿。
“阿景,我一定会保住你。”
无论用何种方法,哪怕是以身入局,她也要守住最后的亲人。
母后走了,皇兄走了,如今她的唯一牵挂便是时景。
这名为“皇权”的棋局,她早已是局中人,是那枚关键棋子。
前世发生的一切便罢了,过去的都过去了,那些人那些事也都过去了。
这一次,既然无法脱身,她便要做这执棋者。
掌控棋局,改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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