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搞什么？”
蹇仙乐费解地瞪着活像被吸干精气的两人，数落道：“就这副模样出去？别给我们长青宗丢脸了。”
身旁的云梦瑶不语，只是捂嘴轻笑着，对活宝兄妹的相处模式已然习以为常。
“还有四天五夜的行程，”蹇仙来无所谓地摆摆手，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含糊道：“中途拾掇拾掇就好了。”
风凌云被哈欠感染，顶着黑眼圈，气虚十足地问：“可以上船没？我得睡会才行，真的顶不住了。”
天刚破晓，碧云天各大津崖渡口已是飞舟群集，远望过去乌压压的一大片。
木纹青旗迎风猎猎作响，埠头及远近浮屿上人头攒动，喧喧嚷嚷好不热闹。
宗门提供给弟子们的灵舟规格统一，多是两三百号人共乘一艘，光耳根清静这点就没着落了。想要这趟旅途舒坦，除非自己有船。
清都蹇氏没落已久，他和仙乐是绝然供不起高级灵舟的。再者，碧华真人的抠搜又闻名遐迩。
不过好在他们还能蹭别人的。
当今长青宗内，称得上门庭赫奕的统共有三大世家，分别是辋川柳氏、昆吾云氏，以及天门卫氏。
辋川和天门离得稍远，昆吾山却是与清都毗邻的，否则仙乐也不能和云氏的千金两小无猜。
既是世家大族子弟，出行自然不必和其他普通修士同挤一艘船。他和风凌云沾了仙乐的光，有幸能登上云家那奢华舒适的高级灵舟。
几人挑好时间特地赶早些许，等云家大公子到了，登了船，他们再跟着上去，才不显得冒昧失礼。
没等多久，就见云梦瑶踮起脚朝远处挥手：“哥哥！”
蹇仙来下意识回首望去。周边等候的修士杂役也多是这般反应，于是喧闹声逐渐平息下来。
来了，来了。
风凌云口中的少年英杰、仙乐口中的别人家哥哥、师尊口中的别人家徒弟、柳师姐口中的毕生之敌、长青宗当代的双骄之一、昆吾云氏的大公子、未来的绿宗至尊……
云阙！
来者一袭青白劲装，身姿挺拔步履稳健，转瞬已至众人跟前。
“宗——”
察觉数道目光蓦地汇聚到自己身上，蹇仙来舌头打了个结，猛然惊觉此时云阙还尚未成为宗主。
“……总算见到你了，云阙！”
他硬生生改口，讪笑着走上前，展臂揽住神情淡漠的长青宗未来宗主，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寒暄起来。
众弟子见状，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交头接耳低语不绝：
“喂，素来只闻仙乐和云梦瑶相交匪浅，他们两个几时勾搭上的？”
“这话说的，有这么两个妹妹牵线搭桥，不熟也难吧？”
“你们别忘了，碧华真人的母亲就出身云氏，都沾亲带故的呢！”
……
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云阙礼节性地淡淡应对几句，片刻后目光自然且丝滑地转向别处，不再与他搭话了。
蹇仙来也不觉自讨没趣，知晓云阙正是这样的性子，他只是乐呵呵地跟着对方的步伐上船，罔顾身后风凌云和仙乐那活见鬼的表情。
可以这么说，上一世在危难之中，自己和云阙、柳一如也算是长青宗的中流砥柱。
虽然、是他负责划水，云阙和柳一如负责抵住，但患难与共的情谊仍在，他怎么也没法重新将对方看作陌生人。
云阙这人，冷淡过头，又因为早早被当作下任宗主来培养，所以总是不自觉地端着，给人一种恃才傲物的自负感。
……实际上也确实恃才傲物，因而宗内同辈弟子中，仅有柳师姐一人能入他法眼。
蹇仙来从前对此人的印象没有多好，但不得不承认，除了有些看不见人之外，云大公子没啥坏心眼，为人也端方正直，且特别宝贝唯一的妹妹。
前世曜山一役，云梦瑶和仙乐一并殁了。
她们平日里总是形影相随，那次想必也并肩作战到了最后一刻。
当时所有人都料错了自己和云阙的反应，毕竟云阙才是极度纵容宠爱妹妹的那个，他却和仙乐从小吵到大。
宗主之所以是宗主，蹇仙来默默地想，那种时候还要隐忍求全以大局为重，其痛苦滋味可想而知。
第一次冲动要去杀魔头时，他被云阙拦了下来。
长青宗宗主面色冷峻异常，说，你要寻死，也死得有价值些。
彼时蹇仙来颓丧无比，好赖话哪里听得进去，只恨云阙不能痛快给自己来一剑。
第二次，没有人再拦他。
为诛杀魔头惜止戈，五大宗门的宗主与诸位长老冒死闯入凶险万分的渊底，试图唤醒沉睡在永夜君临城下的诛魔神兵——十方夜明。
上古时代，五帝正是用这柄神剑斩杀了魔祖帝魁。
相传十方夜明一旦出世，世间所有邪祟都将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所以蹇仙来第二次寻死，倒不是又想不开了，而是为了替云阙他们争取时间。
就是不知他们最后成功与否。
渊底是何等凶险之地？魔祖帝魁虽死，其麾下坐拥灭世之力的八位堕天尊却仍有一息尚存，其中最强的四位正是被镇压在渊底，更遑论永夜君临城中还活跃着无数凶残暴戾的远古大魔……
凶多吉少啊。
其实转念一想，倘若云阙他们真的成功了，自己又怎么会死而复生呢？正是因为没人能做到，所以上苍才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绝无仅有的机会。
“走路都发呆，摔不死你！”
被妹妹猛地一下击中肩胛骨，蹇仙来回过神来，转头平和地朝她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蹇仙乐不可思议地顿在原地，抬手探向兄长额头，纳罕道：“你没有发烧吧，蹇仙来？”
“没有，别乱摸。”他偏过头，拎住妹妹的手想丢开，却在触及她腕间的玄灵镯时动作僵硬一瞬。
尸块血骨堆叠如山的可怖场景又浮现在眼前，鼻间似乎还嗅到了那令人作呕的浓重腥臭。
蹇仙来转过身去，整个人浑浑噩噩，攥着拳走出好几步才勉强看清，脚下是灵舟的甲板而非尸堆。
没事的，还来得及。
现在大家都好好的。
他仰起头，前边的云梦瑶不知在说些什么，挽着云阙的手臂晃了又晃，笑容比平常还甜上几分。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风凌云沿着扶梯攀上艉楼，在家仆的引领下，迫不及待奔向安排给他们各自的房间。
号声响遏行云，津崖渡口边，灵舟成群结队相继起航，越过浮屿，迎长风直上云霄。
碧云天掩没于叆叇云雾间，苍翠渐远。天高地迥，遥岑寸碧。
清风徐缓拂动发丝，蹇仙来心弦震荡，无言立在原地，久久凝视着眼前祥和壮丽的景象。
他知道，此刻还有其他三大宗门的年轻弟子，从西境的丽京、北境的水月天、中州腹地的四方城出发，将要抵达南境的赤京，彼此作伴，奔赴他们此生难忘的人间。
下一个十年，再下一个十年，往后的无数个十年也必将如此。蹇仙来轻阖双眼，在心底许下以命相抵的誓言。
那样的浩劫不会再降临了。
.
整整四天五夜，蹇仙来几乎没怎么踏出过房门。
吃食有云家的家仆定时送来，除开几次被妹妹强行抓到甲板上吹风透气，其余时间他都在夜以继日地修炼，不敢有丝毫懈怠。
“哕，令牌都已经到手了，现在勤奋有什么用？它可不会自己从二阶变成一阶。”
仙乐自是没放过挖苦他的机会。
这个蠢妹妹，还以为自己“一反常态”是因为担忧攀不上好伴修。
不过这么说似乎也没错，他确实很担心做不成惜止戈的伴修。至于勤奋刻苦？那是为了能顺利取其性命。
目前自己的修为处在二重境凝元期，五行遁术已分外熟练；心境方面，此前已经修炼过六年的《莲华心经》，现今逐渐开悟，只要肯下苦功，凭他的资质，一年之内突破至结元期应当不在话下。
蹇仙来觉得，自己其实也算小有天赋，只是前世过于安然自得不思进取，才会卡在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他自选的武器“无患”是把轻巧的木剑，意在防身保命，而无伤敌之能。甚至可以说，自己就没什么给同境界修士造成伤害的能力。
毕竟长青宗自上古便承青帝遗志，万年以来绿宗正统地位不曾动摇，作为立宗之本的愈生术更是独步天下。
仙门百家的绿宗修士，或承袭古法，或另辟蹊径，但无论他们如何上下求索极力攀登，长青宗永远是其无法翻越的高山。
哪怕蹇仙来偏要死脑筋地毕生钻研愈生术，丝毫不考虑辅修其他术法，宗门和师尊也能保他仙路一片坦途。
就算入凡历练偶遇险境，那也是修奇袭术和破阵术的先顶上去，怎么都不至于让他这个治病疗伤的去打头阵。
何况前世自己的伴修是王朝和宁若啊！有这俩在，他的愈生术甚至没怎么派上过用场。
极少数几次还是因为两人不慎出手过重，差点把对面打死了，自己才秉持人道主义予以治疗。
师尊早料定他拿着把木剑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出山前特地交予青黎尺和《太乙雷诀》，可谓用心良苦。
但蹇仙来愣是一口苦都没吃，全然不曾执着于精进功法，靠抱大腿入凡快活自在地游玩一遭，最后还跟宁若互许终身，抱得美人归。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没人再能给他托底了，唯有自己靠得住才是真的靠得住。
为便于携带，平日里蹇仙来都将无患和青黎尺化作簪子模样，前世他习惯用玉簪挽发，木簪则随意插在发间，以备不时之需。
而今，他有意调换了二者的位置，选用木簪来挽发，而让青黎尺成为自己趁手的武器。
医修毕竟只能趁其病要其命，实在太被动了。对付魔头，还得自己主动出击才行。
当奶妈压不住魔头(σ′▽‵)′▽‵)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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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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