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睡，就是床。
只要有枕头被子，身下垫着的不算太硬，再罩上一层单子，就能睡。
虽然向江岚在睡前有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还是没能安稳地睡到自然醒。旧城区的建筑年代久远，墙体太薄，本身的隔音效果几乎为零。
但是连哨兵用的隔音层也挡不住隔壁的噪音，搞什么？
单论音量倒是不大，但这间屋子只有小小的五十平米，如果拿林秋家来作类比，他和隔壁就相当于卧室和客厅。“哐当哐当”的震动声沿着两家共用的墙壁，一路传导到床上，和被窝里的男人。
赖床的人翻过身侧躺，伸手拽过被子的一角，团吧团吧，和底下的枕头一起，尝试挡住两只耳朵降噪。
还好住的是这一层尽头的屋子，只有一个邻居，以自己和普通人一样的五感，楼房外的噪声的确都听不见。
但哨兵会不会被吵到？他不知道。
不过对于感官敏感的哨兵群体，就算只有邻居的干扰，也够他们受的了，姜昭炘能在这里长住，真是个狠人。
睡也睡不着，他憋着一口气从床上下来，拉开窗帘，虽然密密麻麻的居民楼外墙完全挡住了天幕，但灿烂的阳光无孔不入。
可能一直勤奋工作的姜昭炘从来没快十点了还在睡觉，邻居也没在工作日的上午，收到过扰民投诉。
向江岚认为自己已经算是准无业游民了。
他盯着窗外灰扑扑的外墙，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留在中央塔的意义是什么。
以前在林秋家，每天都有目标，练精神力，练体能，跟着出任务，可现在，他连今天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空虚和迷茫便如同冰冷的蛛网，层层将他包裹缠绕。
狩猎？他暂时不想面对塔外，更不想面对“屠夫”，再说，还不知道林秋愿不愿意让他继续待在队里。那找新的工作？他能做什么？除了还算拿得出手的向导技能，他一无是处。
或许去试试有偿疏导？
他想起了那个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眼神却通透得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粉发向导。
颓废一时就容易颓废一世，他又不能一直不工作，迟早坐吃山空。
只犹豫了一瞬，向江岚就换上一副破釜沉舟、视死如归的姿态，打开终端向姜昭炘询问那位向导的联系方式。
那边二人现在正待在一起，消息回得非常快。
“南医生，冒昧打扰。我是向江岚。请问一下，如果我想在医院或者类似机构进行有偿的精神疏导，需要什么样的流程和资质？”
他先问了一个相对实际的问题，手指顿了顿，最终还是敲下了内心真正的忐忑：
“说实话，我不太了解这份工作，这种专注于疗愈他人的职业，感觉很高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
南左七回复得很快：“这个问题挺复杂的。我猜你打下这段话的时候，是不是也很难组织语言说清内心想法，不如我们见面聊？”
二人约好时间地点，向江岚也有了一点动力。
时间还早，他打起精神起身，洗了把脸，又站在镜子前，试着沾水理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一些。
可惜这貌似是一场无用功。几滴水的重量压不住挺翘的头发，凌乱的发丝被黏在一起，又叫他看出一分湿漉漉的滑稽。
男人蓦地泄气，双手撑住水池边沿，垂头，视野中掉下几簇沉重的发缕。
微弱的水声，与持续的“嗡嗡咚咚”的隔壁，像是一大一小两只苍蝇惹人心烦。
我真得去看一眼隔壁在干嘛了！
这动静，高低得是没有减震垫的跑步机，配速每小时60公里。
可能是因为里面声音太大，向江岚敲了两次门，才有人应声。
门内探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发型还是被发胶固定的模样，妆容卸了大半，眼周仍然残留着几片亮晶晶的闪粉没有擦干净。
“请问您是？”
向江岚指指旁边的门，说：“我是新搬来641的。你这边，声音有点大……”
青年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十分窘迫地解释道：“抱歉抱歉，我这个洗衣机有点老了。”
他的眼神从门框滑到地板，又飞快地扫了一下向江岚，“我是上夜班的，之前和邻居们商量过，半上午的时候洗，对大家影响最小。”
“上夜班？”
向江岚微微睁大双眼，对方的样子反倒像是在外面寻欢作乐了一个夜晚。
年轻人伸手挠了挠眼角，指腹又蹭掉几颗亮片，“呃，在‘大丽花’端端酒水、传菜什么的，就是红莲路那家。”
一般饭店即使通宵营业，也不会要求员工化妆成这副模样。
“是酒吧吗？”向江岚猜测。
“听说以前就是一家普通的夜店，但是从来没有夜店能做这么大。‘大丽花’就是‘大丽花’呀……我小时候大家就都这么叫。对了，您是…特种人吗？”
向江岚点头，“嗯，我是向导。”
向导好似没有哨兵的形象可怕，眼前的人明显松了半口气，“哥有时间可以来店里玩啊，填员工邀请码有内部折扣。”
向江岚欣然应下。
这时那台古董洗衣机终于停下了漫漫征途，发出“嘀嘀”的提示音。
“这个，哥，我一周就两天上午吵一点，您看……”青年说这句话时有些紧张，底下一直拿指甲抠着门框。
向导不像哨兵，对噪音不是不能忍受。再说人家上夜班，白天睡觉前洗衣服，吵一点能怎么办？
自己还没有富到能随手送出一台新洗衣机。
“没事，我这几天休息，平时工作这个点也不在家，你随意。”
话是这样说，他现在还真是待业状态。
邻居小哥最后半口气也松了下来。
“谢谢您理解呀，哎，我再提醒一下，我这对门639是个哨兵，脾气可爆了！黑头发白眼睛，平时你遇到小心点。”
-
南左七和向江岚约定的地点在他的诊所附近，是一家连锁的饮品店。
向江岚走进店内，莫名想起之前看到在斯达巴克咖啡聊工作、加班的人，不由失笑，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铁飞到窗沿上，歪头打量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
没过几分钟，披着驼色大衣的粉发青年走过来，正是南左七。
“好久不见。”他笑着坐下，把大衣搭在椅背上，“想问有偿疏导，是吗？不过我更希望你能不带目的性地，随意说说自己现在情况。”
一点心理医生的小怪癖，好吧，他能理解。
向江岚长长吐出一口气，组织语言：“呃，我想尝试一份新工作，但是现在还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不定有偿疏导是个好的选择？所以先来问你了解一下。”
“取得有偿疏导的资格其实不难，先去塔的卫生部登记注册，再通过一个疏导能力的测评。我听说你的精神力是A级，只要掌握基础的梳理技巧就行，很简单。”南左七笑意轻盈，眼神很温和，
“可以在医院挂牌接诊，也有像我这样自己开一间个人诊所的，还有很多人把它当做兼职，在网络平台上接单。怎么，你是想赚点外快？”
“主要是赚钱……但也不全是这个原因。全职，还是兼职，我还没考虑过。”
向江岚的视线一直钉在桌面上，不仅逃避和对面人的对视，甚至没注意先前为二人点的饮料，已经被店员送到了桌边。
另一位向导伸手接过两杯调饮，了然一笑：“看来，不只是想找工作比较简单。”
“我以前总觉得，只要有实力就有贡献点，就能活得很好，不怎么关注别人，”向江岚双手紧握，十指相扣。
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正面承认自己的缺点，声音发着抖：
“也没有了解过别的工作是什么样的。用林秋的话来说，也许是自我中心式的傲慢吧。”
南左七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他看出对方的心理状态似乎在危险边缘游离，于是换上诱导的口吻：
“这很正常，所有人都有不成熟的时候，没人能做到一生中从不犯错。
而且你也说了是过去，不是吗？”
看他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向江岚也就放心地想到哪讲到哪。
“现在终于被林秋赶出来了，哈哈。
我才发现，原来想要平常地生活需要这么多人的支撑。之前我眼里看不见别人，觉得他们生活如何无关紧要，但是只有自己，难道我可以徒手造电，一个人搞定食物和水吗？
想想那时候真的可笑，林秋那种性格，居然能忍我这么久。”
这回一口气说了好长，南左七略一思索，没有选择追问，而是顺着之前的内容，缓缓开口：“虽然听起来有些虚伪，但我选择这个职业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谋生，更是为了帮助别人。”
对于南左七来说，开导别人内心的苦闷，可要比介绍行业现状更加专业对口。
“不过在最初呢，是为了对抗一些……与生俱来的东西。”
他伸手比了个引号的形状。
“不知道左章姐有没有和你提过左家的情况？”
左章总是对这种话题避之不及，向江岚只知道她很厌恶家里的长辈。
南左七轻轻一笑，指尖划过杯沿，“在那些延续了数百年的大家族里，传承着很多外界不再执着的扭曲价值观——
女性被视为需要精心保护、象征生命繁衍的资源；而男性被看做可以消耗的工具，更多地做着有危险的工作。”
“还有这种事？”在穿越仔眼里，这边的历史怎么倒反天罡呢？
“这是历史遗留的糟粕，早在灾时就逐渐形成了这种观念。
现在的研究认为，也许是因为男性受激素影响更加好斗，与其让他们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不如在安全区外把精力消耗掉；那时候科技也没现在这么发达，稳定、安全的工作环境可以降低女性生理周期的影响。
应该是工作分工塑造了人们的刻板印象，慢慢演变出歧视性思想。”
社会上已经几乎看不到这种过时的风气了，南左七多解释了几句。
乍一听很怪异，但如果放大到到物种延续的角度，似乎反常中也带着一种合理性。
“我X……”向江岚只能发出一声感叹。
恨考试，又晚了几天[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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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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