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止了流动,飞鸟保持着即将掠过白云的姿态,一动不动地停驻在半空中。
原杪杪低头看见寂静无声的城镇街道上挤满了人,店铺里的商贩与客人正张着嘴在讨价还价,行人抬着的腿迟迟没有落下,小吃摊的炉灶上还有跳跃着的火苗,一切都像是一幅静止的写实画。
咔——
咔——
咔——
像是小时候在太奶奶家见过的那台老旧到无法启动的黑白电视机,在她想要强行开出来时,宽大的方形脑袋里发出了零件卡壳的声音。
原杪杪眼中的世界也像黑白电视机的画面一样,在晃过几丝虚影后,那些抬头往上看的人与身旁男人的表皮都在顷刻间碎裂成了无数蓝绿色的数字,分散,虚化,透明。3D的画面逐渐退化成色彩艳丽的2D油彩画,然后又很快变得模糊不清,直至明亮的光被黑暗代替,整个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
她眼见着自己也成了透明的人形模样。
看不见具体尽头的副本边缘处,是透明的高墙。
除原杪杪之外所有的玩家都被送出了游戏世界,这里只剩下个空壳子。
而与此同时,那股拖拽她的力量似乎正在减弱,她平稳地站在了虚线画成的城墙上,不远处的吸引她的数据黑洞开始闪现出不规律的乱码,外在影像就仿佛是个即将崩塌的真正山洞。
有绿色的连串字符从中心处冒出,涌向黑色的洞口。
密闭的空间里听不见声音,但她可以看见细碎的、时刻变化的画面,明显的黑色与绿色交织在洞口,如同打翻调料盘的颜料,互相搅拌着,被更深的颜色替代。
在黑色的乱码缓慢地解体成一个个原始符号后,她的身上出现一串异常的编码,从脖颈的血管纹路里,像条细长的毒虫般被拔了出来。
身体里的牵扯感彻底消失,原杪杪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
然而下一秒,她的眼前一黑,思维投影瞬间裂化成无数的光点,消散在这个黑暗的空间中。
等原杪杪再次睁开眼,她已经重新站在了游戏大厅内,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从她面前与身体里穿过。
她还是一个接近于透明的投影,唯有核心处的一点闪光程序,飘荡着就跟某些小游戏的鬼魂一样。
不过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很久,有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员和两个一高一矮看起来像是玩家的男人了过来,工作人员拿着个三角锥形的小盒子将原杪杪的“灵魂”给装了进去——或许说是用装这个词并不准确,应该用固定来形容。
原杪杪感觉她变成了阿拉丁神灯里的灯神。
晃悠着被人拿进了休息室里。
在这里,她也得到了一点不算解释的解释。
据工作人员所说,她的初始模拟体被强势病毒入侵,不毁坏无法清除,所以只有先清掉再给她重新造个躯体。
不过躯体要她自己花钱购买。
病毒来源于她自带的数据端,跟游戏毫无关系——相反为了救她的命,游戏强制停了一个中小型副本的运行,给公司带来了一笔不小的损失,这笔损失毫无疑问也要原杪杪承担。
这是没办法推卸的责任,尽管原杪杪认为很冤枉也要老实负责。
帮她清除病毒并重塑躯体的程序员好心地告诉了她,那串异常数据是从她刚登录星际网时就附着在了她的账号上,是个技术极其高端的隐藏式程序,随着她进入游戏副本后,会形成单独的数据黑洞空间,且有符文针对目标人物显现出来,进行心理暗示及强行吸拽,最终通过上网的载体将她脑神经里的主意识真正地拖离大脑。
如果她成功被拖拽进黑洞空间里,那她的意识就会被困在虚拟的精神囚笼里,现实中的身体变成植物人的状态,除非设计程序的人放了她,否则就算是身体死亡也出不去,必要时还能启动自毁系统,直接灭了她被囚禁的思维意识。
真是倒霉到家了。
原杪杪想想都后怕。
她很难不怀疑这不是白柏的阴谋。
难怪他这么热情又这么好说话,原杪杪还以为他是想要以文明的方式获得想要的真相,结果居然是以这么无孔不入的方法,来绑架她的灵魂?
绑架身体做不到,就只能另辟蹊径是吧。
事实证明,这世界上的好人不多,不熟的人就是不值得信任的。
当然她太掉以轻心也是原因之一。
幸好这是家其他星球的游戏公司,没有和虫星沆瀣一气坑死她——或许不会死,他们会拿她去威胁原桁,但这也很难受。
不过她细心谨慎的程度不够,运气倒是不错,遇到个路人好人,才得以脱险。
原杪杪在休息室里重塑了模拟躯体,见到了那位“壮汉”本人,是和工作人员一起来的两个玩家之一,他的形象也是个账号初始形象,除了性别和星籍外,年龄长相丝毫看不出来。
原杪杪自然是真诚地感谢了他,两人加了好友,原杪杪也按照承诺转给了他和他朋友一大笔不菲的感谢金。
他客套地没有一句拒绝,非常坦然地就接受了,甚至在他朋友推辞的时候,还想让原杪杪把多的那笔转给他。
原杪杪十分欣赏他的性格。
而且虽然他的形象是个成年人,加好友的提示上却显示他和原杪杪是同个年纪的未成年。
仅限以这辈子的年纪计算。
支付完所有该支付的钱,原杪杪生怕白柏再给她种个什么恶心的病毒,火急火燎地就下了线。
账号退出,意识登出星际网,原杪杪脱下脑袋上的思维映射头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燕梨在过道的另一处呼呼大睡,昨天她为了能在飞行途中打发时间,特地通宵玩了一晚上的单机战斗游戏——需要手柄操作那种,累得一上飞行器就睡着了。
也正好逃过一劫。
白柏坐在前座,见原杪杪醒来,后脑勺都僵硬了一下。
掉落在地的头盔滚到了他的脚边。
他却迟迟没有回过头来。
原杪杪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心虚了?”
“……”
白柏的背影顿了顿,随后终于转过身来看向她,并心理素质极好地露出了他往常惯有的对待原杪杪时的讨好笑容,说道:“您看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原杪杪冷笑一声,“什么话你听不出来?我说的是人话,但你做的可不是人事!”
“哦,也对,你本来就不是人,你是只虫子。”
“没有虫性,阴险狡诈,丧尽天良。”
“……”
原杪杪骂完,忽然感觉这句话有些熟悉。她想起当初她扮成珠宝商人混入碎星舰队时,那个五大三粗的什么队长好像也这么形容过她,不,不是形容她,是由她影射所有的虫星人,当时她还嗤之以鼻不当回事,认为这是敌对星球的偏见,现在看来,是真以小见大,可见一斑了,就算是刻板印象那也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为虫处事到这个份上,别人不喜欢很正常。
个虫行为,群体买单。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时候。
别看白柏没说话,还是一副假惺惺的微笑模样,可她已经听到了四周围拢得越来越近的战斗飞行器以及大片的虫鸣声。
这架势,不知道的人看见了,估计还以为他们是在追捕什么罪恶滔天的要犯呢,抓不了也要轰成炮灰。
……
要把燕梨叫醒。
趁还没缩到最小包围圈,振翅高飞两人一起逃走。
虽然原杪杪并不害怕,也不觉得他们能把她怎么样,但她不清楚燕梨的实力水平,她大概抗伤害能力不如自己,万一受个擦伤什么的可怎么办呢?
原杪杪毕竟也只是一只**凡胎的生物,不像机甲似的可大可小,就她这个身板,四面八方的导弹她最多挡到一面,其他面挡不住的话,燕梨就要变筛子了。
于是,原杪杪还是假装生气地站了起来,手指哆嗦着白柏,脑中死命回忆了一番偶像剧里女主跟男主闹分手时的状态,做出了强忍着不破口大骂又忍不住的样子——她想象中是楚楚可怜的伤心表情,这样可以混淆一下白柏的判断力,毕竟大部分剧里的角色只要无理取闹,多多少少会让人轻敌从而判断失误的。
不稳定的情绪代表着不理智。
会让人暂时忘记正事。
她越表现得这样,白柏或许就会延缓外面的那些虫子发动攻击的速度。
原杪杪以己度人,站在白柏的角度替他思考,打架也是一种消耗,钱嘛,该省省,该花花,但没必要浪费啊,靠言语稳住不理智的敌对方总比两败俱伤好吧。
飞行器的过道只有半米,原杪杪往后退了一步,蜷缩着的尾巴滑动到地板上,悄无声息地就卷上了燕梨的脚踝。
但她也不忘同时说台词演戏。
“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
白柏疑惑地看着原杪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此情此景跟阴谋被拆穿的情形很不相似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喉咙堵了一下,强憋出两个字。
“……抱歉。”
“啊——”
燕梨大叫一声,被脚踝处的刺痛惊醒了过来。
原杪杪正想抓上她的手逃走,却在回头的瞬间,看见燕梨的眼神异常警觉,她背上的翅膀唰地撑开,双手抱上原杪杪的腰就直接撞开一旁的窗户飞了出去。
飘散的玻璃碎片没有跟上她们的步伐。
风和云拂过脸庞,原杪杪在燕梨的怀中,看见脚下几十米处的飞行器在她们飞离的下一秒,变成了一团爆炸成蘑菇云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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