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深回到工作室时,林薇正在整理项目资料。她敏锐地察觉到许言深周身气场的改变——那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已经被一种锐利的决绝取代。
"你见到季总了?"她将一杯刚泡好的龙井轻轻放在他面前。
许言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U盘递给她:"把这些资料备份,用最高级别的加密。另外,把新总部项目第三版设计图发我。"
林薇接过U盘,手指在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周予安刚才来过电话,说想约你晚上见面。听起来很着急。"
许言深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中的情绪:"告诉他,我要准备奠基仪式的设计方案,最近都很忙。"
"你确定要这样直接拒绝?"林薇微微蹙眉,"会不会打草惊蛇?"
"蛇早就醒了。"许言深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现在我们该亮出刀刃了。"
他转身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深处多了一丝锐利:"林薇,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
"查清楚周永昌现在在哪里,我要知道他的具体地址和近况。"许言深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林薇震惊地看着他:"你要去见周永昌?这太危险了!且不说他愿不愿意见你,光是这个举动就会让那些人警觉......"
"危险?"许言深轻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这七年来,我哪天不是在危险中度过?"
他拿起桌上的设计图纸,目光落在那个精心设计的中庭上:"是时候结束这场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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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屿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屏幕上陈铭刚传过来的监控录像。画面拍摄于七年前的一个地下停车场,时间戳显示是明远科技出事前三天。
画面上,周永昌正在和一个人低声交谈。由于角度问题,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但季屿一眼就认出了那件定制西装——是他父亲季琮最钟爱的意大利品牌。
"能增强画质吗?"他对着手机那头的陈铭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技术部已经在处理了,但需要时间。"陈铭回答,"不过我们找到了另一个线索。"
"说。"
"周永昌当年做手术的那家私立医院,最大的股东是林正南。"陈铭顿了顿,"而且根据我们查到的账目,手术费用不是五百万,是八百万。"
季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剩下的三百万去哪了?"
"查不到。"陈铭的声音带着歉意,"资金经过三次跨境转账,最后消失在开曼群岛的一个账户里。"
"继续查。"季屿挂断电话,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出他阴沉的脸色。三百万......这个数字很微妙。不多不少,刚好够一个人在海外隐姓埋名生活一段时间。
他想起周予安突然出国的时间点,正好是他们开始重新调查这个案子之后。这不是巧合。
季屿拿起手机,拨通了许言深的号码。
"周予安可能要跑。"他直截了当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我知道。"
"你知道?"
"他刚才用助理的手机订了去加拿大的机票。"许言深的声音很平静,"明天早上九点的航班,温哥华。"
季屿皱眉:"你打算怎么做?"
"让他走。"许言深说,"比起周予安,我更想知道他父亲现在在哪里。"
季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用周予安做饵?"
"没错。"许言深轻笑,笑声里带着冷意,"父子情深,我不信周永昌会眼睁睁看着儿子一个人在国外。"
"太冒险了。"季屿不赞同,"如果周永昌不上钩呢?"
"那他就会失去最后一个亲人。"许言深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就像我当年一样。"
季屿无言以对。他知道,许言深说的是事实。七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亲手将许言深推开时,何尝不是让他承受了失去一切的痛苦。
"需要我做什么?"他最终问道。
"看好周予安。"许言深说,"别让他真的跑了。另外......"
"什么?"
"帮我查一下林薇。"许言深的声音很轻,"周予安刚才说,要小心她。"
季屿的瞳孔微微收缩:"你怀疑林薇?"
"我不知道。"许言深叹了口气,"但现在,我谁都不敢完全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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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安在公寓里焦躁地踱步。他刚刚接到许言深拒绝见面的消息,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许言深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见面要求。这次是巧合,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手机响起,是他父亲的号码。他立刻接起,压低声音:"爸?"
"机票订好了吗?"周永昌的声音很急,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机场广播。
"明天早上的航班。"周予安走到窗边,警惕地拉上窗帘,"但是爸,我觉得许言深可能发现了什么。他刚才拒绝和我见面,这很不正常。"
"发现就发现吧,反正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周永昌不以为然,"记住,到温哥华后立刻换掉所有联系方式,包括护照。"
"我知道。"周予安犹豫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爸,我们一定要走吗?也许我们可以和许言深解释......"
"解释什么?"周永昌厉声打断他,"解释我为什么收钱做伪证?解释你为什么要监视他七年?季屿已经在查当年的事了,很快就能查到我们头上!"
周予安沉默不语。他想起这七年来和许言深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涌起一阵尖锐的愧疚。那些深夜的倾谈,那些困难时的相互扶持,难道都是假的吗?
"别想那么多了。"周永昌的语气缓和下来,"等到了加拿大,我们就安全了。我已经在那边安排好了一切。"
挂断电话后,周予安瘫坐在沙发上,看着角落里打包到一半的行李箱。名牌西装、限量版手表、各种证件......这些都是他这七年来用那些"封口费"购置的。
每一件奢侈品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虚伪。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警惕地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看。
许言深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纸袋,表情平静。
周予安的心猛地一跳。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打开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言深?你怎么来了?"
"路过,给你带了城西那家店的虾饺。"许言深晃了手中的纸袋,自然地走进公寓,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客厅角落里打包到一半的行李箱,"要出差?"
"啊......对。"周予安强装镇定,接过纸袋的手指微微发抖,"去加拿大谈个项目。"
"是吗?"许言深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什么项目?我记得你们公司最近没有海外业务。"
"就是一个......新接的建筑设计项目。"周予安在他对面坐下,手心开始冒汗,"客户要求保密。"
许言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种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直抵内心最阴暗的角落。
"言深,你......你今天有点奇怪。"周予安勉强笑道,伸手想去拿茶几上的烟盒,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奇怪的是你。"许言深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让周予安心慌的平静,"予安,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年了。"周予安回答,声音干涩,"从高中开始。"
"十年。"许言深重复着这个数字,指尖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周予安:"这十年来,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周予安的心沉了下去,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言深,你......"
"我记得大学时,我胃出血住院,是你天天来医院看我。"许言深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父亲入狱时,是你陪在我身边,说会永远支持我。我母亲生病时,是你偷偷帮我垫付医药费,还说不用还。"
他转过身,眼神痛苦而锐利:"为什么,予安?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予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愧疚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最终艰难地说道,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不相信。
"不知道?"许言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录音笔,轻轻放在茶几上,按下播放键。
"......这笔钱必须洗干净,明远那边不能再查下去了......"
"......许明远那边怎么办?他要是坚持上诉......"
"......放心,都安排好了,证据链很完整......"
周永昌和林正南的对话在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周予安心上。他听着父亲熟悉的声音,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是伪造的!"他激动地站起来,声音尖锐,"言深,你听我解释......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们......"
"解释什么?"许言深关掉录音,目光冰冷如刀,"解释你父亲为什么收林正南的钱?解释你为什么要监视我七年?还是解释你为什么要逃到加拿大?"
周予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许言深眼中的失望和痛楚,知道自己所有的辩解都是徒劳。
"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机会。"许言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重的分量,"只要你肯说实话,我愿意试着原谅你。"
"原谅?"周予安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绝望和自嘲,"许言深,你太天真了。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看着许言深,眼神复杂:"你知道吗?这七年来,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当年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后悔为什么要欺骗你,后悔为什么要把我们之间的友情变成一场交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我没有选择!"周予安激动地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我父亲需要那笔钱做手术!如果我不答应,他就会死!你告诉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许言深沉默地看着他,眼神中有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深深的疲惫:"所以你就选择牺牲我?牺牲我们十年的友情?"
"对不起......"周予安低下头,声音哽咽,"言深,我真的对不起你......"
许言深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恨意、失望、怜悯......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都化作了深深的无力感。
"周予安,"他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告诉我你父亲在哪里,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周予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你要找我父亲?为什么?"
"因为他是关键证人。"许言深说,"只有他才能证明我父亲的清白。"
周予安苦笑摇头,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没用的。就算找到他,他也不会作证的。"
"为什么?"
"因为......"周予安的话突然停住,他的目光越过许言深,震惊地看向门口。
许言深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到季屿不知何时站在门外,脸色凝重。
"因为周永昌已经死了。"季屿走进来,声音低沉,"三年前就死于手术并发症。"
许言深震惊地看向周予安,发现对方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他说的是真的?"
周予安缓缓点头,泪水再次涌出:"手术后感染......我没告诉你,是因为......"
"因为你要继续用这个借口监视我?"许言深的声音在颤抖,他感到一阵恶心,仿佛这七年来所有的信任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笑话。
周予安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许言深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十年的友情,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向季屿:"我们走。"
"言深!"周予安在他身后喊道,声音里带着最后的绝望,"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许言深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小心林薇。"周予安轻声说,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接近你,可能另有目的。"
许言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大步离开,没有再停留。
季屿看了周予安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跟着许言深走了出去。
公寓门轻轻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周予安瘫坐在地上,看着角落里未打包完的行李,知道自己哪里也去不了了。
这场持续了七年的戏,终于落下了帷幕。
而他,是最大的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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