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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黑风折羽翼

暮色中的山谷篝火,终究未能温暖太久。

在清水村获得短暂喘息后,“云泽五杰”带着获救的村民以及那本至关重要的《巧工录》残卷,连夜向黄山方向转移。队伍行进缓慢,伤员的呻吟与孩童的啼哭时而在寂静的山林中响起,提醒着众人身后仍未远去的威胁。

次日清晨,一只训练有素的信鸽穿过晨雾,落在了萧慕云伸出的手臂上。他解下鸽腿上的细竹管,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纸条,展开细读后,眉头微微蹙起。

“有消息了?”季无咎立刻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语气带着期盼与急切。

萧慕云将纸条在指尖捻成粉末,任由山风吹散,沉吟道:“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目前玄苦大师凭借深厚功力,暂时顶住了‘九幽锁龙阵’的压力,但情况依旧危急,最多只能再支撑五日。”他顿了顿,看向众人,“魔教似乎察觉了我们救走村民、夺得《巧工录》的行动,厉千秋已亲自下令,封锁了前往黄山的主要通道,并派出一支精锐的运输队,经由黑风隘,向黄山前线运送一批重要物资,其中可能包括加固阵法所需的‘幽冥石’。”

“幽冥石?”石铁心瓮声瓮气地插话,他正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一辆板车的轮轴,检查是否牢固,“那东西至阴至寒,是布置邪门阵法的上佳材料。若真被运到黄山,玄苦大师的处境就更危险了。就像淬火时,若寒泉之力不足,便压不住剑胚的火性,功亏一篑。”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季无咎毫不犹豫,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摧毁魔教物资的场景,“既能打击魔教补给,又能延缓阵法成型,为一举救出玄苦大师创造机会!此等良机,不容错过!”

虞昭黎清洗着擦拭银针的布巾,动作一丝不苟,头也不抬地冷静提醒:“厉千秋亲自布局,此去凶险异常。我们带着这么多村民,行动不便,若被缠上,后果不堪设想。救人固然紧要,但若因小失大,赔上更多性命,便是本末倒置。”她的声音如同她手中的银针,冷静而锐利。

“所以需要分头行动。”萧慕云接口,他走到一块较为平整的山石前,用树枝粗略画出了附近的地形,“石大师,虞大夫,烦请二位带领村民,取道东南方向的燕子坞,那里水道纵横,易于隐蔽行踪,虽绕远些,但相对安全。”他用树枝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点,然后看向季无咎和虞清瑶,“我与季公子,虞姑娘,前往黑风隘。我们人数少,目标小,伺机而动,若能截下这批物资最好,即便不能,也要摸清虚实,若能烧毁部分,也是大功一件。”他看向虞清瑶,解释道:“虞姑娘医术精妙,且心思细腻,随行可应对突发伤势,亦可助我辨识某些特殊药物或毒物,或许能从中找到魔教功法的线索。”

这个安排考虑周全。季无咎看向虞清瑶,见她微微点头,目光中虽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坚定,便对萧慕云道:“就依先生之计。我们何时动身?”

“事不宜迟,即刻出发。”萧慕云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季无咎脸上,语气带着少有的严肃,“黑风隘地势险要,是设伏的绝佳地点,但也极易被反伏击。我们需快、准、狠,一击即走,绝不恋战。季公子,切记,我们的目的是干扰和侦查,并非决战。”

黑风隘,名副其实。

两座陡峭的山崖如同被巨斧劈开,中间仅留一条狭窄的通道,最窄处仅容两匹马并行。山风穿过隘口,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卷起地上的沙石,更添几分肃杀之气。崖壁上光秃秃的,只有几丛顽强的荆棘在风中颤抖。

萧慕云、季无咎和虞清瑶三人,凭借轻功,悄无声息地潜至隘口一侧的崖顶,隐藏在一片乱石之后。从这里向下望去,整条通道尽收眼底。

“此地确是绝佳的伏击点。”季无咎压低声音,仔细观察着地形,语气中带着一丝初临战阵的兴奋,“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若能在此处发动突袭,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萧慕云却眉头微皱,他抓起一把崖顶的泥土,在指尖捻了捻,又仔细观察着对面崖壁以及通道内的痕迹,眼神愈发凝重。“太安静了……”他喃喃道,像是在对季无咎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且,你们看对面崖顶那几块石头,摆放的位置看似自然,实则隐隐符合某种规律,像是……某种联络或范围的标记。还有这风,呜咽声中,似乎夹杂着极细微的、刻意压制的金属摩擦声,像是……铠甲或兵刃的碰撞。”

虞清瑶也凝神感应,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轻声道:“萧先生说得对。空气中的味道也不对,除了尘土和荆棘的味道,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腥气?不太像野兽残骸散发的味道,倒有些像似……血腥味被泥土和草药刻意掩盖后的残留,怕是不止一处。”

季无咎经他们提醒,也努力感知,却只觉得山风凛冽,并无太多异样,不禁有些疑惑:“或许魔教运输队尚未到来,这些不过是前人留下的痕迹,不然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的斥候留下的?我们是不是太过谨慎、畏缩了?”他心中那股急于建功证明自己的念头仍未完全消退。

萧慕云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鹰,语气斩钉截铁:“我的情报显示运输队午时必过此地。但现在已过午时三刻……事出反常必有妖。除非,情报有误,或者……这本就是一个等着我们跳进来的陷阱!”他猛地站起身,衣袂带风,“不行,我的直觉告诉我此地大凶!我们立刻撤退!”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咚!咚!咚!”三声沉闷的鼓响,如同丧钟,陡然从隘口两端响起,打破了山间的寂静!那鼓声仿佛敲在人的心口,让人气血翻腾。

紧接着,两侧崖顶之上,瞬间冒出无数黑影,手持强弓硬弩,冰冷的箭簇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齐齐对准了崖下的通道——以及他们三人所在的位置!与此同时,隘口的两端出口,被沉重的铁栅栏轰然落下,封死了退路!

他们被彻底包围了!

“哈哈哈哈哈……”一阵张狂霸道、蕴含着雄厚内力的笑声从对面崖顶传来,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只见一个身着暗金色长袍、面容威严、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子,在一众魔教高手的簇拥下,缓步走出。他并未刻意散发气势,但那睥睨天下的姿态和周身隐隐流转的灼热气息,已让季无咎感到一阵心悸般的压迫感,仿佛面对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正是明教教主,厉千秋!

“萧慕云,本座等你多时了!”厉千秋声如洪钟,在山谷间回荡,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就凭你那点自以为隐秘的情报网就想打败本座,真是痴心妄想。你们真当本座毫不知情吗?故意放出运输队的假消息,就是为了引你这只狡猾的老鼠出洞!还有你,季无咎,季云庭的孽种!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日,便将你们一并收拾,用你们的血,来祭奠我父在天之灵!”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季无咎的脸庞。

萧慕云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苦心经营、视若性命的情报网,竟然早已被厉千秋渗透甚至利用!这对于一个情报商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和耻辱。但目前情况危机,只得迅速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滔天怒火,“中计了!情报网被渗透!准备突围,不要硬拼!”

面对此情此景,季无咎此刻才彻底明白萧慕云之前的谨慎并非多余,他心中懊悔、愤怒、羞愧交织,但更多的是面对绝境和强敌的决绝。他“铮”的一声拔出长剑,雪亮的剑锋直指前方,将虞清瑶严实地护在身后,目光死死盯住对面的厉千秋,毫无畏惧:“厉千秋!你休要猖狂!”

“放箭!”厉千秋懒得再多言,仿佛处理几只碍眼的虫子,冷冷一挥手下令。

霎时间,箭如雨下,铺天盖地般从两侧崖顶倾泻而来,覆盖了整个隘口通道!这箭雨不仅密集,其中更夹杂着魔教特制的火箭、毒烟箭,瞬间将谷底化作一片火海与毒雾弥漫的死亡之地!

“小心火箭和毒烟!找掩体!”萧慕云疾呼,身形如鬼魅般闪动,手中折扇“唰”地展开,舞动如轮,幻化出重重扇影,精准地将射向他和虞清瑶的箭矢格挡、拨开,动作优雅而高效。

季无咎则将流云剑法施展到极致,剑光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光幕,护住周身,不断击落箭矢。但他毕竟初出茅庐,面对如此密集的远程攻击,又身处不利地形,顿时感到压力巨大,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嗤”的一声,一支毒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缕血丝,火辣辣的疼,也让他心头更沉。

虞清瑶虽武功不高,但身法灵巧,她紧贴在季无咎和萧慕云形成的保护圈内,同时迅速从药囊中取出解毒药丸塞到二人手中,语气急促却不见慌乱:“快服下!箭簇泛绿,是‘碧磷毒’,见血封喉!用内力化开药力!”她的冷静在危急关头成了定心丸。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三人艰难抵挡箭雨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只见石铁心去而复返,半途,他因不放心三人,将村民托付给虞昭黎后,竟独自提着铁锤赶了过来!恰好撞上了魔教埋伏的后队!

“季兄弟!萧先生!你们没事吧?!”石铁心看到谷中的惨状,目眦欲裂,他那如同闷雷般的吼声充满了焦急与愤怒,挥舞着那柄沉重的铁锤如同旋风般冲杀过来,想要与三人汇合。他那悍勇无匹、仿佛能撼动山岳的气势,顿时吸引了大量魔教教徒的火力。

“石大师!别过来!快走!这是陷阱!”季无咎急得大喊,声音都变了调。

但已经晚了。石铁心的到来,虽然暂时分散了部分压力,却也让他自己陷入了重围。更重要的是,在激烈的战斗和一次硬挡劈砍时,他怀中所藏的那块准备用来重铸神兵,蕴藏着星陨铁精华的剑胚,不慎从衣襟中滑落,“铛”的一声脆响,掉落在满是碎石的地上,那独特的幽暗光泽与在尘土中依旧隐隐流动的星芒,在火光映照下格外醒目!

“嗯?”原本稳坐钓鱼台、冷眼旁观的厉千秋,目光骤然被那块剑胚吸引!以他的眼力和见识,立刻认出此件物品!“星陨铁精华?!竟是此等神物!哈哈,真是意外之喜!给我拿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炽热,身形一动,竟亲自从崖顶飞掠而下,如同苍鹰搏兔,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暗金色的残影,直取石铁心和那块剑胚!人未至,那灼热霸道、仿佛能焚尽一切的掌风已然压得石铁心呼吸一窒,周围空气都扭曲起来,动弹不得!

“保护石大师!”季无咎见状,目眦欲裂,不顾自身安危,强行催动起体内残存的内力,举剑便欲上前阻拦。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石铁心因他而亡!

“无咎,不可硬接!快退!”萧慕云脸色剧变,厉声喝道,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他深知厉千秋的功力,季无咎上去无异于螳臂当车!

石铁心见厉千秋亲自出手,目标直指他视若生命,承载了藏剑谷希望与亡女念想的剑胚,心中愤怒不已。他狂吼一声,不退反进,将全身功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铁锤之上,双臂肌肉虬结,使出了藏剑谷的绝技“撼山击”,一锤带着崩山裂石、一往无前之威,悍然迎向厉千秋那看似轻飘飘拍来、实则蕴含着焚天煮海之能的掌力!他要捍卫的,不仅仅是剑胚,更是他作为铸剑大师与一个父亲的尊严与寄托!

“轰——!!!”

锤掌相交,发出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苍穹的巨响!狂暴灼热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疯狂席卷开来,将地面的碎石尘土尽数掀起!

然而,双方实力的差距是巨大且残酷的,那荒废了的岁月在此时昭显了代价。厉千秋的“焚天掌”已臻化境,其炽热掌力不仅刚猛无匹,更带着一股诡异阴毒的侵蚀性,专破内家真气。只听“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石铁心那千锤百炼、伴随他半生的玄铁重锤,竟承受不住这恐怖的掌力,锤头出现道道蛛网般的裂痕!而他本人更是如遭雷击,胸口如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印上,护体真气瞬间溃散,狂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坚硬的崖壁之上,发出一声闷响,又滑落在地,手中的铁锤几乎脱手,那块星陨铁剑胚也再次滚落一旁,被狂暴的气浪震到了更远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石大师!”不远处的众人异口同声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呼。

季无咎眼含悲愤,心痛如绞,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体内气血因强行运功而翻腾不休,剑尖因愤怒和决绝而剧烈抖动,化作数点寒星,直刺厉千秋背心要害,试图围魏救赵。“厉千秋!我跟你拼了!”

“蝼蚁撼树,不知死活!”厉千秋甚至连头都懒得回,只是反手随意拍出一掌,一股灼热粘稠如同岩浆般的气墙凭空而生。季无咎只觉剑尖仿佛刺入了烧红的烙铁,一股无可抵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剑身传来,瞬间虎口迸裂,鲜血淋漓,长剑发出哀鸣之声,整个人也被震得气血翻腾,倒飞出去,摔落在地,无咎喉头一甜,控制不住的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惨白。他半跪在地,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

这就是绝顶高手的实力吗?如此令人绝望的差距……季无咎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厉千秋看也不看几乎失去战斗力的季无咎,仿佛只是随手拍飞了一只苍蝇,径直走向那块星陨铁剑胚,弯腰欲拾,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

“休想得逞!”萧慕云终于出手了!他知道此刻已是生死存亡之秋,不能再有任何保留。他身形如烟似雾,脚尖一点,瞬间贴近厉千秋,手中那柄看似风雅的折扇“唰”地合拢,以扇代剑,灌注毕生功力,直点厉千秋脑后最致命的“风府穴”!与此同时,他宽大的袖袍之中,无声无息地射出数道肉眼难辨、细如牛毛的乌光——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技之一“无影针”,以特殊手法发出,专破内家真气,阴毒狠辣,向来是他保命或逆转局面的底牌!

厉千秋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击的威胁,尤其是那几缕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让他不得不暂时放弃近在咫尺的剑胚,回身应对。他暗金色的袍袖一拂,一股灼热罡风如同实质般卷出,将大部分乌光震散、熔化,但仍有少数几枚穿透了罡风屏障,带着凄厉的尖啸,迫得他微微侧身避让,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认真的神色。“有点意思,萧慕云,你果然还藏着些小把戏。”

趁此喘息之机,虞清瑶冒着依旧纷纷而下的箭雨,冲到了石铁心身边。只见石铁心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一个焦黑凹陷、边缘泛着诡异红光的掌印印在胸口,正是“焚天掌”所致,看着令人触目惊心,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丝皮肉焦糊的气味!她强忍悲痛,立刻取出银针,手法快得带起残影,精准无比地封住他心脉周围各大要穴,阻止那霸道火毒继续侵蚀心脉,随后又迅速将随身携带的保命丹药小心翼翼地塞入他口中,以内力助其化开。“石大师,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手上的动作却稳如磐石。

“萧慕云,你本事不大,手段倒是不少。”厉千秋被萧慕云阻了一阻,眼中杀机大盛,耐心似乎耗尽,“本座今日就好心给你们上上一课,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伎俩都是徒劳!”他不再留手,低喝一声,双掌齐出,焚天掌力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彻底喷发,炽热霸道的掌风如同实质的火浪,将萧慕云周身数丈范围完全笼罩!空气被灼烧得噼啪作响,地面上的碎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

萧慕云将“烟罗步”身法施展到极致,在有限的空间内腾挪闪避,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手中折扇开合不定,精妙绝伦、诡谲难测的招式频频打出,试图以巧破力,卸开掌劲。他的武功路数别具一格,每每于不可能处避开致命杀招,偶尔灵光一闪的反击也直指厉千秋功法运转的细微破绽之处,让厉千秋一时竟也无法以碾压之势迅速拿下他,心中也不由得暗暗称奇。

实力的鸿沟终究难以逾越。数十招过后,厉千秋的内力如同汪洋大海,深不见底,绵绵不绝,掌力更是灼热霸道,仿佛能焚尽万物。萧慕云渐渐力有不怠,手中那柄以特殊材料制成的折扇,也被交手时凌厉灼热的掌风边缘扫中,“嗤啦”一声裂帛脆响,坚韧的扇面被撕裂开一道大口子!掌风霸烈扫过,他本人也被那隔空传来的灼热掌力震得气血翻腾,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已受了不轻的内伤。他赖以周旋、引以为傲的诡异身法,在厉千秋那犹如山岳、无处不在的恐怖掌力压迫下,也仿佛陷入了泥沼,变得滞涩起来。

“先生!”看到萧慕云遇险,季无咎强忍着重伤和眩晕,再次挣扎着持剑攻上,剑光虽不复之前凌厉,却带着一股惨烈的意味。他的加入,不仅没让战况有所好转,反而让本就受伤、需要全力应对厉千秋的萧慕云不得不分心照顾他,形势更加危急,险象环生,好几次都险些被厉千秋的掌风扫中,看得旁人心惊肉跳。

虞清瑶一边竭力以银针和药物稳住石铁心不断恶化的伤势,一边焦急万分地观察着战局,她看到季无咎和萧慕云在厉千秋那狂暴的掌风下如同暴风雨中的残烛,摇摇欲坠,看到崖顶的弓箭手正在重新装填威力更大的箭矢,看到更多的魔教教徒如同潮水般从隘口两端涌来,彻底封死了所有退路……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彻骨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

“难道,他们一行人,今日真的要全军覆没于此了吗?”她甚至不敢去想先行离开的姑姑和村民们的命运。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在劫难逃之际,异变再生!

隘口的一端,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激烈的金铁交鸣声、喊杀声和魔教教徒临死前的凄厉惨叫声!放眼望去,一支人数不多、但个个装备精良、身手矫健、配合默契的队伍,如同烧红的尖刀般悍然撕开了魔教看似严密的包围圈,正奋力向谷内核心战团杀来!为首一人,虎背熊腰,手持一柄泼风大砍刀,刀法刚猛凌厉,每一刀都带着断浪分波之势,正是“断浪刀”韩铮!

“萧慕云!季无咎!他娘的撑住!老子带兄弟们来了!”韩铮那如同旱地惊雷般的粗豪吼声,在混乱喧嚣、充满死亡气息的战场上格外清晰,带来了一线绝处逢生的希望!

原是萧慕云在出发前,基于一贯的谨慎和多疑,暗中用只有他和韩铮才懂的紧急联络方式,发出了最高级别的求援信号!韩铮接到这代表着生死危机的信号后,二话不说,立刻召集了手下所有能调动的好手,不顾一切日夜兼程赶来,终于在最后关头,如同神兵天降般赶到!

韩铮这支生力军的突然出现,而且是从魔教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动突袭,彻底打了魔教一个措手不及,原本铁桶般的包围圈顿时被撕开了一个明显的缺口!

“走!”萧慕云眼中精光一闪,强提一口几乎散乱的真气,对季无咎和虞清瑶厉声喝道。他毫不犹豫地洒出身上最后一把特制的、能干扰视线和内息感应的烟雾弹,浓密呛人、带着刺鼻气味的白色烟雾瞬间爆开,迅速弥漫开来,笼罩了大片区域。

季无咎瞬间会意,求生的本能和守护同伴的责任感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咬牙背起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石铁心。虞清瑶则不顾危险,向前冲去,奋力伸手从地上抓起那块滚落一旁、依旧微凉的星陨铁剑胚,紧紧抱在怀中。三人趁着烟雾的遮蔽和韩铮等人拼死制造的混乱,向着那唯一的生机缺口处冲去!

厉千秋被浓密烟雾所阻,视线和内息感应都受到干扰,又见对方援军悍勇,心知今日难以竟全功,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不悦和怒色。他怒哼一声,蕴含着焚天掌力的连续数掌狠狠拍向烟雾之中,掌风呼啸,灼热气流将烟雾搅得翻滚不休,却大多落空,只将几块岩石打得粉碎。他目光阴鸷冰冷地看着几人逃离的方向,尤其是被虞清瑶紧紧抱在怀里的剑胚,冷声道:“哼,算你们命大!暂且饶你们几条狗命!星陨铁……本座记下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追!格杀勿论!提头来见者,重赏!”最后一句是对着周围有些混乱的魔教部众下令,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一场更加惨烈、更加混乱的突围战在黑风隘外再次上演。

凭借着韩铮等人不要命般的接应和断后,以及萧慕云在最后关头精准的判断和烟雾掩护,几人如同丧家之犬,终于险之又险地摆脱了魔教主力的追击,仓皇逃入莽莽山林深处。这一次遇伏,每个人都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创伤,更是精神上的重击。

石铁心重伤昏迷不醒,焚天掌力造成的火毒极其顽固霸道,如同附骨之疽,在他经脉中肆虐,虞清瑶竭尽全力,用尽了随身携带的珍贵丹药,也只能勉强压制住其蔓延的速度,情况依然危险,随时可能油尽灯枯。

季无咎内腑受创不轻,虎口撕裂,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浑身更是多处擦伤和箭伤,模样狼狈不堪,更重要的是,他心中的信念和锐气仿佛也随着石铁心的重伤而受到了重挫。

萧慕云内力消耗过度,内伤不轻,脸色苍白如纸,但更让他心神俱损的却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情报网遭受厉千秋毁灭性打击,多个隐藏极深的重要节点被厉千秋趁机顺藤摸瓜、连根拔起,这对他而言是比身体受伤更沉重、更难以接受的事情。

韩铮带来的援军也折损了近半,活下来的也个个带伤,士气低落,他本人为了断后,左臂也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此刻正骂骂咧咧地自己撒上金疮药包扎。

就在众人心神紧绷,疲惫不堪之时,季无咎在半山腰发现了一处阴暗潮湿的山洞,众人在此休整,洞中,篝火的光芒微弱地跳跃着,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却映照不出丝毫暖意,只有每一张脸上写满的疲惫、沉重、以及劫后余生却毫无喜悦的庆幸。

安顿下来后,虞清瑶全神贯注地为石铁心施针,试图疏导他那被火毒堵塞郁结的经脉,脸色因内力消耗和紧张而显得有些苍白,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季无咎沉默地坐在一旁,安静的递出一方手帕,紧接着就是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自己那柄已经出现细微卷刃的长剑,剑身上的血迹和尘土可以用布拭去,但心中的挫败感、对石铁心的深深愧疚以及面对厉千秋时那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难以抹平。

萧慕云靠坐在冰冷的洞壁,闭目调息,但微微颤抖的眼睫和紧抿的嘴唇显露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往日里从容淡定、算无遗策的风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自我怀疑与刻骨的反思。

韩铮则抱着他那柄沾满血污的砍刀,像一尊门神般守在洞口,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一切风吹草动,嘴里不停地低声咒骂着魔教的卑鄙无耻和厉千秋的阴险狠毒。

压抑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终于被季无咎沙哑而充满自责的声音打破:“都怪我……全都怪我……”他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含着哽咽,“若不是我一意孤行,被所谓的‘良机’冲昏了头脑,坚持要伏击那该死的运输队,石大师也不会为了救我们而重伤垂死,萧先生你苦心经营的情报网也不会因此遭受重创,韩大哥的兄弟们也不会白白牺牲……我……我太天真,太愚蠢!以为凭借一腔热血、一把剑就能扫平邪恶,却不知江湖险恶,自己才是那个最可笑的莽夫!”他的拳头死死握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而不自知。

萧慕云缓缓睁开眼,看着痛苦不堪的季无咎,眼中没有预料中的责备或嘲讽,反而是一种同样经历过失败、看透世情的复杂与平静:“不,季公子,你不必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沙哑,“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过于自信,或者说……是傲慢,笃信自己的情报来源万无一失,低估了厉千秋的老谋深算和魔教渗透的深度。江湖风云变幻,人心险于山川,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满盘皆输。今日之败,是给我们所有人的一记当头棒喝,日后都需更加谨慎。”

韩铮回过头,吐掉嘴里嚼着的草根,粗声粗气地打断道:“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马后炮有个屁用!厉千秋那老乌龟王八蛋,缩在壳里算计人,真他娘的不是东西!现在最重要的是两件事:第一,想办法治好石老哥的伤!第二,琢磨琢磨怎么他娘的绕过厉千秋的封锁,去黄山救人!这条路明显是走不通了,咱们得另辟蹊径!”他的话虽然粗俗,却直指核心。

虞清瑶为石铁心施完最后一针,轻轻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她转向众人,声音虽然依旧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峻:“石大师的伤势暂时稳定下来了,我勉强用‘定魂针’和‘雪莲护心丹’暂时稳住了他的心脉,但厉千秋的‘焚天掌’火毒极其霸道,已经深入肺腑和主要经脉,寻常药物无法根除,只能延缓其发作。若不能在一个月内找到至阴至寒的天地灵物,配合特殊手法拔除火毒,恐怕石大师一身武功尽废都是轻的,甚至有性命之危。”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昏迷中依旧因痛苦而微微抽搐的石铁心,继续道,“而且,他如今身体极度虚弱,元气大伤,短期内绝不能再动武,甚至连长途颠簸都可能加重伤势。”

她的话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石铁心不仅是重要的战力,更是团队的精神支柱之一,他的重伤濒危使得团队实力和士气都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前往黄山的路被厉千秋重兵封锁,玄苦大师危在旦夕,时间刻不容缓……前路仿佛被浓重的迷雾和绝望彻底封锁。

失败的阴影,同伴垂危的沉重,前路的迷茫与艰难,如同无数道沉重的枷锁,死死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山洞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季无咎低头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仿佛在无声承受着巨大痛苦的石铁心,抬头望向石洞内的众人,脸色苍白、难掩颓色的萧慕云,面带忧色、强撑精神的虞清瑶,虽然骂骂咧咧却同样眼神沉重的韩铮,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压过了之前的懊悔与沮丧。他不再是那个只需一往无前、快意恩仇的少年侠客,他必须成长,必须承担起更多,必须成为在绝境中也能支撑起同伴的人。

他猛地站起身,虽然身上带伤,脚步有些虚浮,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眼神中虽然还有疲惫和痛楚,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更加沉静。“今日之败,是教训,是刻骨铭心的教训!”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在这失败后低沉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仿佛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火苗。

“但这绝不是终点!石大师是因我而伤,因我们共同的决策而伤,我季无咎在此对天立誓,纵使踏遍千山万水,闯遍龙潭虎穴,也定会找到救治他的灵药,治好他的伤!黄山,我们也一定要去!玄苦大师也一定要救!厉千秋以为封锁了道路我们就无计可施了吗?他以为一次失败就能让我们一蹶不振吗?不!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总会有办法的,只要我们不死,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一定有办法!”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信念和担当。

萧慕云看着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的季无咎,眼中的颓唐渐渐被欣慰替代。挫败能轻易摧毁弱者,却能以最残酷的方式磨砺真正的强者。经过黑风隘的鲜血、烈火与惨败,这个曾经略显青涩莽撞的年轻侠客,正在以痛苦为代价,剥去浮华,飞速地成长着,开始显露出未来领袖的潜质。

韩铮用他没受伤的右手重重拍了拍季无咎的肩膀,咧嘴露出一个带着血性的笑容,尽管扯动了伤口让他龇了龇牙:“好小子!有种!是条汉子!老子果然没看错你!路是人走出来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怕他个鸟!大不了老子用手中这把刀陪你再杀他个七进七出!”他的豪勇驱散了些许阴霾。

虞清瑶也向季无咎投去充满鼓励和信任的目光,温声道:“季公子,我们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们,我们是一个整体,无论前路多难,大家一起面对。”

前路依然布满荆棘,充满了黑暗与未知,团队遭遇了组建以来最沉重的打击,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但,正是在这近乎绝望的绝境之中,真正的勇气、责任、担当与不离不弃的情谊,才开始突破失败的阴霾,熠熠生辉。

黑风隘的喋血与惨败,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一个更加艰难、更加成熟、也更加坚定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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