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季铭这一觉睡得很沉,以至于等他再次醒来时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他本能的从床上一跃而起警惕地环顾四周。
在短暂的空白过后,他的意识才慢慢回笼,昨晚那双狡黠明亮的眼眸在他脑海中闪现,秦季铭霎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嘴角不自觉荡出几分笑意,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往后一倒仰躺在床上抬起手臂遮住了双眼,他嘴角的笑意不断扩大,最后轻笑出声来。
一楼客厅里,钱亚洲和李战正在做俯卧撑,两个人都已经面红耳赤了却还不肯停下,显然是在互相较劲。一旁坐着的周天成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也没有劝的意思。
楼上有脚步声响起,没一会儿秦季铭就出现在二楼,周天成看向正在下楼的秦季铭,而后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多。秦季铭这一觉睡了将近十三个小时,要不是赵真出门前交代过,一大活人这么长时间没个动静还真挺吓人。
秦季铭稳步走下楼,走到趴在地上的两人旁边,抬脚踢了踢离他近的李战:“起来,挡路了。”
李战一骨碌地蹿起来拍了拍手:“噢哟,睡醒了?”
钱亚洲手一撑也站了起来,边整理衣服边打量了秦季铭一眼,最后暧昧不明地说了句:“容光焕发啊老秦!”
秦季铭没理会他,而是四下打量了一圈。
“找小赵医生呢吧?”李战凑过来问
秦季铭闻言转头盯着李战,意思不言而喻。
李战也没卖关子就爽快的跟秦季铭说了:“早上大概八点多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刚刚吴南过来送饭说是饭在他们那边吃过了,至于人去哪儿了就不知道了。”
直到四人吃过午饭还没见赵真的踪影,秦季铭甚至怀疑小赵医生是心虚了故意躲着他。
李战摆弄着他的手机在一旁嘟囔:“等会儿我得问小赵医生要个联系方式,要不然以后有个什么事咱们都联系不上。”
其余三人喝着茶没搭他的话,倒是周天成仔细看了看秦季铭说:“老秦,怎么感觉你这气色确实是好多了。”刚刚钱亚洲说秦季铭容光焕发,周天成还以为他讲荤话来着。
自己身体的变化秦季铭自然比谁都清楚,他当然知道是昨晚喝的药起作用了,但药的事赵真专门交代过他也不好跟周天成说,所以只是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周天成说的话。
一看秦季铭是这么个反应钱亚洲就来劲儿了,他吹了个流氓哨,语气轻佻的说:“不得不说这小男孩就是大补哈,这挨着睡了两个晚上就给咱们老秦补得都回春了。”
钱亚洲的话对秦季铭来说显然没什么杀伤力,只见他挑了挑眉,缓缓往后一靠,双手交叠枕在后脑,游刃有余地看向钱亚洲,略带遗憾的说:“倒是没怎么挨着,小男孩昨晚睡的沙发。”这是实话,他起床的时候看到沙发上叠着一床被子,显然小赵医生昨晚睡的沙发。
秦季铭话音刚落,李战拍座而起:“我去,老秦你...这脸皮...”李战话到嘴边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朝秦季铭竖起了大拇指。
就连钱亚洲也沉默了,毕竟调侃秦季铭这个老流氓确实没有调侃小赵医生好玩。
沉默间就听外面传来一连串的大喊:“哥,哥...!”
听着赵真略带急促的声音四人面色一沉,然后不约而同地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刚拉开门就看见外面站着一个裹了泥巴的小赵医生,左手提着双拖鞋右手提着个红色小塑料桶,正呲着个兔牙在那乐呢,身后还踩出了一串泥脚印。
“劳驾给我打盆水呗哥哥们,我得先把脚上的泥冲一冲。”赵真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说到。
此情此景让四人都有些无语,又莫名觉得好笑,已经二十出头的小赵医生还是童心未泯啊!
李战乐呵呵的问:“小赵医生,你这是掉泥坑里了?”
赵真看起来挺开心,被李战这么问也没生气,还用他裹着泥的脚丫踢了踢他脚边的桶解释到:“摸螺蛳去了,就那边沟里。”说着往身后不远处指了指:“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滑了一跤摔泥潭里了。”
几人看向赵真脚边的塑料桶,不用说,这桶肯定是从吴南那要的。还以为小赵医生一大早出门是去晨练或者找药材,就是没想到竟然是去捡田螺去了。
见几人没什么行动,打了个寒颤的赵真催促到:“求求你们了能不能先给我打盆水?站在这风一吹还是稍微有那么点冷的。”主要是就他这个脆皮身体,万一风寒感冒什么的也麻烦。
秦季铭也想到了赵真说自己身体不好的事,他微微蹙眉说到:“还打什么水,你赶紧上楼洗澡去。”
赵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这要是进了屋不得一步一个泥脚印。
秦季铭看人站着不动,大步走到赵真身旁伸手就要把人往屋里拽。
赵真往后一躲,有些着急的说:“等等哥,你最起码得让我洗个脚吧?”
看赵真一个劲儿的躲,秦季铭也懒得跟他拉扯,他直接伸手一捞然后把人往肩上一扛。
“哎!”赵真失声惊叫,看着被自己印了个泥手印的肩膀,很是无奈的说:“大哥,我就是怕弄脏地板才想着把脚冲一冲,现在好了,直接弄脏你一身衣服!”
“是地板和我这一身衣服重要还是你自己的身体重要!”秦季铭边扛着人大步上楼边语气严肃的说。
“我...”赵真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毕竟秦季铭也是好心。他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那我总不至于在外边多站两分钟就会怎么样吧?”
秦季铭沉默着没说话,径直走到三楼把人往浴室里一放。他想这小孩儿真的很不爱惜自己,嘴上说着自己身体不好,实际上心里并没有时刻记着自己身体不好的事。他很想说教两句却又清楚自己其实根本没什么立场。
忽然,他感觉自己胸前贴上了一只手,随之传来的是少年清脆的声音,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欣喜。
“哥我听你呼吸顺畅多了,一口气扛着我上楼都没岔气儿。”
秦季铭低头对上了小孩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会说话。秦季铭的心一下子就软了,那只小小的手就这么把他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给抚顺了。
“嗯,你先洗澡。”秦季铭说完带了几分急促地转身带上了浴室的门,几乎是落荒而逃。一直到出了卧室,秦季铭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不自控地动了动,他忽然无比强烈地想念起烟雾穿过喉咙流经肺部而后伴随而来的尼古丁刺激神经的感觉。
虽然戒烟一年多了,但他口袋里还是习惯放着烟和火,只要他伸手就能得到满足。其实一根烟而已,抽了就抽了,对他的身体又能有多大的影响呢?
可那只手最终也没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只是紧握成拳缓缓地贴在了胸口处。秦季铭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里的节奏在此刻乱了,乱得一塌糊涂。在他肆意张扬的青春时代都未曾失控过的情感,如今却开始不可抑制地疯长。
他靠在墙上扯出一个自嘲而无力的笑,他想或许他骨子里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人家二十出头的男孩风华正茂,他应该遇到一个同样年龄相仿的女孩,然后大大方方的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最后在合适的年纪结婚成家,再生一个像他一样可爱的孩子,或许两个?总之不该像现在一样被他觊觎。
赵真洗完澡又顺手把自己那身裹满泥的衣服也洗了,然后才下楼去看他的螺蛳。秦季铭没在一楼,应该是在忙昨天他说的事,毕竟拜自己所赐这人一觉睡到大中午才醒。
其他三人都在,还帮他把塑料桶洗干净了,桶里面的水也换成了清水,就是一只廉价塑料桶被这么摆在这富丽堂皇的客厅里怎么看都有些格格不入了。
看见赵真下楼,钱亚洲朝他招招手:“来小赵医生,你这出去了一早上不算还给自己滚一身泥,就捡了这么点东西?”
“没,我吃完饭才去捡的,早上摘香香菜去了。”赵真解释到:“就是今天饭桌上那道绿色的吃着挺清爽的水煮菜,祛风散寒、消食健胃的。”
赵真就是早上去摘菜的时候看到了沟里的螺蛳,饭后才跟吴南要了个桶去捡的。他探头往桶里看了看:“这都有小半桶不算少了,就这还是南哥跟我一起捡的,这东西个头小,捡着费劲。”
李战闻言插了一嘴:“看出来了,就刚刚吴南来找老秦还湿着头发。”这个点洗澡一猜就是陪小赵医生玩泥巴去了。
而钱亚洲则看着桶里的螺蛳嘲笑到:“确实小,大的还没你那‘儿童手指’的小指大,小的更不用说,比筷头粗不了多少。”
赵真抬起自己‘爪子’看了一眼又默默地握起了拳头,确实是‘儿童手指’,反驳不了一点。他不爽地白了钱亚洲一眼:“这叫小黑螺,小归小但它好吃。”
关于味道问题钱亚洲没吃过自然讲不出什么一二三四。李战素来也是个吃东西尝不出咸淡的,自然也不好奇什么味道,反而是对另外一件事特别好奇。
“小赵医生,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管吴南叫南哥而不是吴哥呢?你叫我们几个也是喊名不喊姓的。”
“不都这么叫吗?叫吴哥才奇怪吧。”赵真不解的说。
没等李战说什么,赵真又接着说:“主要是我们那儿都是这么叫的,我们一个寨子里同姓的太多了,就比如赵姓,我要是叫一声赵哥得有百十来个人答应,你就说这行不行得通吧?”
这个问题李战倒是没想过,因为他没遇到过类似的问题,看来称呼这东西还有‘因地制宜’这种说法。
两人聊了半天,最后还在李战的抱怨声中交换了联系方式,周天成和钱亚洲的联系方式也顺便留了。
赵真看了一下时间,快一点了,他侧身问周天成:“季铭哥出去了吗?”
周天成指了指楼上:“三楼书房,吴南带人来汇报公司的事儿。”
“嗯?公司不是掩护身份吗?难不成以后还要归季铭哥管?”
“事有人管,他负责管人。”
赵真虽然不太懂,但也没什么兴趣,所以没再接着问。
“那我上去找他。”赵真说着起身上楼。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赵真先是屈指轻轻敲了敲,等了几秒钟里面也没什么动静。他想着应该是声音太小了没听到,所以他加大力气又敲了三五下,这下门开了,给他开门的是秦季铭,身上的衣服还是一身黑,从款式上赵真看不出什么区别,但衣服上没泥那肯定是换过了。
赵真把曲着的手指伸直挥了挥:“Hi。”
秦季铭满脸无奈地指了指一旁的门铃:“下次摁这个,这屋里特意做了隔音处理,你这么敲我都只能勉强听到一点,更别说其他人。”
赵真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他还真没注意到门铃,主要是他们村里人真不装门铃这种东西。
赵真在门口探了探头:“哥你们开会呢?”
秦季铭侧身示意他进门:“算是吧,怎么?”
赵真站着没动,只是接着问:“大概还得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
赵真点点头:“那我睡午觉去了。”说着还把秦季铭往里推了推然后顺手把书房的门关上了。
而莫名被打扰之后又被强势关在门后的秦季铭也只是挑眉轻笑了一声,觉得这样跳脱的小赵医生也很可爱。
一个小时后赵真定的闹钟响了,他迷迷糊糊按掉闹铃又在床上躺了一分多钟才彻底清醒。
赵真拖着懒洋洋的步伐出了卧室,打算去书房看看秦季铭他们还在不在,可还没等他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身后有脚步声,他转身一看是秦季铭。
“我猜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就上来看看。”毕竟赵真睡觉前特地找他问了时间。
赵真有气无力地拖着步子往回走,走到门口才问:“要出发了吗?”
“嗯”秦季铭拉着赵真的胳膊把他带进卧室:“收一下东西。”
赵真刚睡醒,总感觉气血不足不是很想动弹,于是秦季铭就看见小赵医生走到床边,然后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呈大字趴在了床上。
“哥你收你的,我也没什么要收拾的。”赵真声音黏黏糊糊的说。
感觉到床有轻微的塌陷,赵真睁开眼睛侧头看去,只见坐在床边的秦季铭一双深邃的眼睛就这么注视着他。记得刚见面时这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向人的时候没有半分生气,现在却黑白分明、清澈透亮。这就是赵真喜欢行医的原因,这种枯木逢春重新焕发出生机的感觉太让人着迷了。
渐渐的赵真察觉秦季铭看着他的眼神有点熟悉,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昨晚的事,他目光闪烁略有些心虚。
正当赵真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要怎么把自己的恶趣味给圆过去的时候,就听秦季铭说:“昨晚的药很好。”
这下赵真也不心虚了,而是颇为骄傲地仰起下巴:“那肯定是好的,毕竟传家宝!”
“知道是传家宝你还用我身上,不会自己留着吗?我的身体也没到需要你动用传家宝的地步吧?”
这话赵真就不爱听了,他从床上翻身坐起:“大哥,你不会以为你的身体现在很好吧?你现在还能走来走去而不是在床上躺着的原因只有两点:一是你本来的身体底子确实不错,二嘛...”赵真顿了顿,盯着秦季铭看了几秒然后毫不留情地拆穿到:“是你嘴够硬,疼死都不带说的。”
没想到自己极力隐藏的痛苦会被小赵医生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秦季铭先是一愣随即释然地笑了出来,顺着赵真的话承认到:“嗯,小赵医生说得对。”
“再说,你这属于毒入脏腑,拔这毒用到的药霸道,一副药下去你身体就得弱一分,不先上道保险的话恐怕你就得当一个多月的病美人了,走步路都得喘两口气那种,我想着你也不乐意上哪都得人扶着走吧。”
秦季铭当然知道赵真话里的意思,事实上他并非不能接受自己变弱,而是不能接受自己漫长的余生都像一个‘废人’一样活着并且看不到一点希望。但如果给他一束光,那么他就算是爬也能爬过去把这束光抓在手里。
“其实我倒也没有在意到这种地步,你也说了一个多月而已。”
赵真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他一脸认真地抬头看着秦季铭,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时也染上了几分悲伤:“算了吧,其实我也不太想看见那样的场景。再说了,药嘛,就是要用出去才有价值。”
赵真说着忽然笑开来,眼底的悲伤也被这笑容荡开了,他伸出食指上下指了指秦季铭:“就这样挺好的,看着就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大英雄该有的样子。”
秦季铭不知道赵真为什么说他不愿看到那样的场景,是出于心疼、出于怜悯或者是出于对所谓‘英雄’的敬仰,总归是少年的赤诚,而这些都不重要,对于他来说赵真对他说了这句话就已经够了。
有些人永远不知道自己随口说出的话听进别人的耳朵里会在内心掀起多大的风浪,就像此时的秦季铭在赵真看来是笑容平和的注视着自己,可只有秦季铭自己知道他正努力压制着本该急促粗重的呼吸。
他想有些事情真的不能怪自己,就这样的小赵医生,谁会不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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