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当今圣上的兄长——谨亲王上官裕德去世了。谨亲王生前被先帝亲封为副都守备使,统管着副都的大小事宜。他去世后,圣上与太子上官敬岚亲临洛阳为谨亲王服丧,洛阳全城亦为他挂了半月的孝。
一个月后,圣上銮驾回京,留了太子和太子的同胞弟弟明亲王上官敬仪在洛阳主事,并赐太子假节钺,行事一如皇帝;又封明亲王为副都守备使。圣上说,这两个孩子已年过十五,正该历练。有洛阳的一干重臣辅佐,想必也不会有差。
圣上下诏让二位皇子在洛阳掌事那日,贺辛然往宫中拜贺过,日后又因着公事在副都府衙出入数次,与二位皇子倒是熟络了。也借此探知,太子和明亲王如今与圣上对风华盟的态度是一样的。得了此信,风华盟的三位盟主也稍稍放下了心来。
贺辛然领着步秋狐和蒋兰韵的儿子步曦文在街市里玩。小孩儿刚满三岁,蹦跳着跑到一个首饰摊前,对贺辛然说:“舅舅,娘上回想在这儿买支簪子呢。”
贺辛然抱起了他,让他能看见小摊上摆的东西,笑问:“后来为什么没买呢?”
步曦文噘着嘴道:“因为我困了嘛……我们就回家了。我们帮娘挑一个回去,好吗?”
小摊老板笑道:“这孩子可真懂事。曦文,刘姨送你一支簪子,你和舅舅带回去给你娘,好吗?”
步曦文摇头道:“爹爹和娘和我说,买东西是要给钱的!”老板哈哈大笑道:“真是个好孩子,也好,你们挑吧,若是没选着喜欢的,明日我再进一批给你们选。”
步曦文在贺辛然怀里钻来钻去地看着,选了半天,正要伸手去拿其中一支翠玉簪子,却和一只拇指上带着红玛瑙扳指的手碰了一下。
贺辛然抬头一看,愣了愣,随即放下了步曦文想要行大礼,却被那人拦住了。贺辛然只好微微欠身,拱手道:“不想在此遇见两位。”
来者正是太子和明亲王。此时二人穿着常服,冲贺辛然点头,身旁的侍卫低声道:“贺大夫,这是我们岚官人和仪官人。”
贺辛然笑道:“两位官人也来挑首饰?”
明亲王亦笑道:“我三哥来为她的未婚妻子挑首饰。”
“官人要成亲了?”
“八月初五,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贺辛然了然道:“那在下就先恭喜官人了。这支翠玉簪我买下赠予您,就当是一份薄礼。改日在下得空,必当大礼奉上。”
太子笑着点点头,“不必着急,十日后才昭告天下,那时你再来送礼也不迟。”
贺辛然应下,又买了那只簪子送了太子。太子弯下腰去摸了摸步曦文的小脸,问:“你是谁呀?”
步曦文气呼呼地鼓着小脸,却又害怕两位皇子身上的气势,于是溜到贺辛然背后,只探出个脑袋说:“我是舅舅的外甥!”
两人有些乐不可支,明亲王道:“原来是贺大夫的外甥。你为什么生气啊?”
步曦文气鼓鼓地说:“我也要挑那个簪子的!我娘肯定喜欢的!”贺辛然连忙道:“曦文,这位哥哥要成亲呢。”
太子却伸手把装簪子的盒子递给步曦文,笑道:“既是你娘喜欢,那就给你吧。”
步曦文倒是背过手去了。
“算了,还是哥哥成亲重要!我小人有大量,就让给你好了!只是哥哥到时候成亲,能不能邀请我们全家人都去婚宴呢?我想看看新娘子戴上这支簪子有多好看!”
那厢二人被步曦文逗得大笑不已,连连答应。贺辛然见他们终究没说什么,暗自松了口气。
两位贵客终于领着侍从走了。贺辛然长舒了一口气,和步曦文一同又选了一支簪子,便匆匆往蒋家老宅赶。
路上,步曦文问:“舅舅,那两个哥哥感觉好吓人呀,特别是要成亲的那个哥哥,他手上的那块红玛瑙扳指好大呀!一定很有钱吧!他们俩长得真像,是双生子吗?”
贺辛然无奈地笑着,低声道:“是啊。他们兄弟俩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戴扳指那位是当朝太子,圣上的第三子;另一位是明亲王,圣上的第四子。他们二位颇得圣上器重,日后太子回了长安,明亲王是要假节钺统管洛阳的。”
步曦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问:“那他们俩为什么不穿宫里的衣服呀?穿得跟我们一样,我都认不出他们了。”
贺辛然摇摇头,“兴许是想出来透透气,又不想惹人注目吧。”
二人策马回程时,明亲王笑道:“不想贺盟主有个这么可爱的外甥。”
太子活动着筋骨道:“可不。只不过,贺盟主和他的妹婿都是个硬茬儿。我听户部的人说,要从他们嘴里打听点什么,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二人如今对我们倒是谦恭,只是不知今后会怎样。”
明亲王道:“好在他们现下和金陵的那两位都是忠心的。摸不清他心里怎么想也没关系,我们如果想镇压,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太子摇头道:“风华盟深得民心,镇压绝不可行。且风华盟如今也与我们互惠互利,他们现下也没有反心。父皇的意思是,维持现状便可。”明亲王了然。
老远的,两人看见有个内侍匆匆跑了过来,在马前跪下道:“二位殿下,波斯国派遣来觐见的使者马上就要进城了。”
太子点点头,便同明亲王匆匆往回赶。
此次波斯国派遣使者来云朝觐见,留京一个月,正赶上朝廷的多事之秋,圣上没空面见,因此全权交给了副都洛阳。正巧太子在此,也代表了皇家天威,波斯国不会有异议。
贺辛然和步曦文快到家时,远远地看见一众人马打西边来了。前头有几个侍卫清道,为首骑马开路的人竟是豫州省府的省丞骆紫山,后头跟着许多侍卫,中间夹着一顶颇为华丽的轿子。
远远走来时,骆紫山见贺辛然牵着步曦文站在蒋家老宅门口,便下马向他行了一礼道:“贺盟主。”
贺辛然亦郑重回礼,问:“骆省丞。可是波斯国的使者到了?”
骆紫山道:“正是。我正要领他去面见太子殿下和明亲王。”
贺辛然点点头道:“是了,可别耽误了时辰,骆大人快去吧。”
两人相互行了礼。骆紫山又笑眯眯地摸了摸步曦文的小脑袋,低声说:“坦之,得空带着孩子来我府上玩啊。”
步曦文欢呼雀跃,贺辛然笑着应下了。这位骆省丞倒是清廉正直的好官,也喜欢小孩子,但凡来微服私访,都能引得一群孩子围着他转。步曦文也爱跟着他玩,他也偏爱步曦文,时常抱着他到处逛,偶尔也会邀请贺辛然带着步曦文去他府中吃茶。
车马粼粼,轿子经过贺辛然面前时,从轿帘掀开的一角里露出了一个年轻的波斯男子的面孔。
一众人马声势浩大地过去了。贺辛然回身开了门,步曦文一蹦三跳地进了屋,把怀里装簪子的盒子递给迎上来的蒋兰韵,一边对爹娘念叨着:“我和舅舅今天遇到太子和明亲王了!还看见了波斯来的使者哥哥!”
“波斯使者这么快就到了?”步秋狐给步曦文喂了一块蜜饯,“昨天不是还说要两日才能到吗?”贺辛然从他手里薅了一大把蜜饯,道:“谁知道——不过早些来也好,早来早走,省得弄得人心不宁。”又跟蒋兰韵讲起今日挑簪子的事。
蒋兰韵也从步秋狐手上拿了几颗蜜枣,笑道:“什么样的都无妨,这支也很好看。不过,我听从长安搬来的周大姐说,太子和太子妃是青梅竹马呢。他们原先的婚期要到明年了,只因为谨亲王过世,太子来了洛阳,圣上和太子妃的父亲怡国公商议过,才特准太子妃跟着太子同来,还把婚期提前了。”
贺辛然在桌前坐下,抱了步曦文在膝头逗他,道:“圣上倒是很看重这个儿媳。看今日太子的样子,他对这位太子妃也是情深。”
步曦文嚼着蜜饯,嘴上油光锃亮的,含含混混地对贺辛然说:“舅舅,我刚刚看见那个波斯国的哥哥在轿子上一直在盯着你看呢。”
贺辛然摸了摸他的小脸道:“我也看见了。只不过,我倒看不出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步曦文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对贺辛然说:“我知道了,舅舅!他的眼神,很像爹爹看娘的眼神!”
步秋狐在一旁笑喷了。蒋兰韵一边给步秋狐拍背,一边忍俊不禁道:“真的吗?”
贺辛然哭笑不得:“那是什么眼神啊?”
“就是喜欢的眼神啊!”步曦文语气笃定,“爹爹平常看娘的眼神,感觉眼睛里好像有蜜糖一样……刚才那个波斯的哥哥虽然没有这样,但是也有五六分像了!”
步秋狐和蒋兰韵脸上都有些发烧。蒋兰韵笑道:“你这孩子,那波斯国的使者才第一次见你舅舅吧,怎会是这种眼神?”
贺辛然一边给步曦文擦嘴,一边无奈地摇头,“就是,怎么可能。”
步曦文噘着嘴道:“你们可要相信我!”
步秋狐大笑道:“儿啊,万一那个波斯使者真的喜欢你舅舅,你同意这门亲事吗?”
“我不同意!”步曦文一把抱住了贺辛然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舅舅最好了,我才不让他把舅舅抢走呢!”
贺辛然亲了步曦文的小脸一口,又给了步秋狐脑袋一巴掌,瞧着他笑嘻嘻地抱着脑袋,哭笑不得地道:“小心教坏你儿子。”心下却也多了些不安。
骆紫山领着波斯使者卡斯帕见了太子。太子传达了当今圣上上官吟德的意思,让他呈上了波斯国半年来的国务。鸿胪寺的人收下了属于洛阳的那份礼,又遣人将给长安的礼送去。太子与他闲叙了半晌,便让鸿胪寺丞应青安先领着卡斯帕往四方馆安置,待次日再领他面见各个臣子。
应青安领着卡斯帕往四方馆去。卡斯帕问道:“应大人,今日我来时,与骆大人在街头遇到一位年轻的白发男子。骆大人称呼他为贺盟主,我猜,他是云朝名医贺辛然,也是风华盟副盟主?”
他的云朝官话有些别扭,但比原先来觐见的波斯使者好了许多。应青安微笑道:“正是。大人听说过他?”
卡斯帕道:“五年前,贺大夫往波斯选购药材,那时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故而认得。只是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我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应青安了然道:“您此次来洛阳正巧也要带些医书典籍回去,您这些日子先在洛阳太医局走走,过后便可见着他了。”
卡斯帕道:“明白了。不过,我也想早些再次见见他。我对他挺有兴趣的。”
另一边,太子派出的侍卫从角门而出,往风华盟赶去。奉太子之命,波斯使者在宫中停留半月,余下半月由风华盟副盟主贺辛然带他领略副都民间风光,请贺盟主于五日内拟一行程,报与太子和鸿胪寺。
这行程安排,贺辛然倒是三日就拟好了。第四日时他便去面见鸿胪寺丞应青安,应青安颇为满意,又与他一同面见太子。太子亦欣然准了这安排,命人预备在行程中各处安排人手。贺辛然亦请命,彼时让洛阳堂口的盟友前往各处,与官府相互帮衬着。
太子又留了贺辛然在内室喝茶,与他方才交谈没几句,便有侍从来唤太子,说有大臣来见。太子便起身,临走时又问贺辛然:“贺盟主,卡斯帕——就是那位波斯使者,听闻你进宫,请命说想要见见你。不知你是否愿意见他?”
贺辛然愣了愣,有些不明就里,反问道:“在下与波斯使者素无交集,不知他为何要见在下?”
太子负手瞧着他。
“本王听骆省丞说起,使者来的那日,车马路过你家,你与骆省丞交谈之时,他于轿内与你有一面之缘。他又说,五年前你到波斯采购药材时,也曾与他见过一面。他对你颇有兴趣,私下也和应青安打听过你。想必是——想对风华盟有所了解。”
贺辛然愣了愣,明白是太子在试探他的同时,迅速地回忆了一番,记忆里却并没有那日轿上人的面孔,因而立刻道:“在下那日的确见过使者,然而却未曾交谈。五年前在下也确往波斯采购过药材,然而那时与在下打过照面的波斯人数不胜数,在下实在记不起他是哪位,也不知他欲见我何故。至于风华盟之事,想必是骆省丞或是应大人告知他的。”
太子点点头,道:“你去吧,莫让他久等。说话时注意分寸。”
贺辛然拜下道:“在下明白。”
太子便派了身边的侍从领着贺辛然往卡斯帕的住处去。临行时,又对那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在太子身边服侍多年,此时自然心领神会。
往四方馆的路上,侍从在贺辛然身侧叮嘱道:“贺盟主,这位卡斯帕大人,是如今波斯国主的远房堂弟,虽早已出了五服,年纪也不大,但颇得波斯国主器重,亦身处高位。因而……”
贺辛然点头道:“我明白,杨管事。不该说的话我自然不会说。”
杨管事笑道:“小的知道贺盟主谨慎。”
说话间,侍从已领着贺辛然到了四方馆内室。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卫替他拉开门,门里的卡斯帕正悠哉地品着茶,闻声抬起头来。
贺辛然自门口而来,门外的阳光替他镀了一道剪影,周身好似镶了一道金边。卡斯帕一时间失了神。
侍从行礼道:“卡斯帕大人,贺盟主到了。”
卡斯帕正看着贺辛然出神,见贺辛然冲他行礼道:“见过大人,大人安好。”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来让他免礼,道:“杨管事,可否让我和贺盟主单独说几句话?”
“悉听尊便。”侍从规矩地向两人行了礼,又对贺辛然说自己在门口等他,便退出了内室。关上门后,他便躬身站在了门外,阳光在窗棂上映出他的影子。
贺辛然与卡斯帕在桌前坐下。还未开口,卡斯帕倒是先替他倒了杯茶。贺辛然婉拒无果,只得微笑道:“在下与卡斯帕大人素昧平生,不知大人为何要见在下?”
卡斯帕吹了吹自己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道:“也不算是素昧平生。我与您五年前在波斯有过一面之缘,您那时在岸边清点药材,我曾与您说过几句话,您忘记了?”
贺辛然摇头苦笑道:“请大人恕罪,年岁久远,在下实在是忘记了。”
卡斯帕盯着他。
“罢了。五年说短也不短,忘记了也是常事。只是,不想五年不见,贺大夫都有儿子了。”
贺辛然刚端起茶杯,被他这话惊了一惊。然而他只是拿杯盖轻轻扒开了杯中漂浮的茶叶,不动声色地问:“大人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在下尚未成亲,何来的儿子呢?”
卡斯帕抬了抬眉,“那日我和骆省丞在路上遇见您,您牵着的那个孩子,难道不是您的儿子么?”
贺辛然这才放松下来,笑道:“大人误会了。那是在下妹妹的孩子。”
“哦,原来如此。”卡斯帕一脸了然。贺辛然于他脸上察觉出一丝一闪而过的惊喜。“原来您还没有成亲。敢问贺盟主贵庚?”
贺辛然欠了欠身道:“不敢。在下今年二十有八。”
“真是年轻有为。我还比贺大夫大一岁,倒是时常要看人脸色。”
贺辛然只是微笑着道:“卡斯帕大人奉命来云朝觐见,这是出人头地的差事,可见波斯国主对您十分器重。”
卡斯帕笑了笑,道:“这事也不说了,只是我想知道,贺大夫是怎么成为贺盟主的呢?”
“自是得圣上和洛盟主器重。没有他们,我自然走不到今日这一步。”
卡斯帕点点头,“不知贺盟主有爱人否?您如此年轻俊俏,应该有不少人暗自倾心吧。”
贺辛然不明就里,只笑着应付道:“既是暗自倾心,在下自然不会知道。如今我一心投在风华盟的管理与事务上,还没有爱人。”
卡斯帕点点头,也没有再问下去。贺辛然趁着这个空档,起了身说:“在下不是宫中人,不敢在宫中长久逗留。如今也见了大人,大人若没有其他事,在下便告辞了。”
卡斯帕亦起身,轻轻拍了拍贺辛然的肩,道:“多谢贺盟主能来陪我说话。半月后我们便能再相见,那时劳烦贺盟主多照顾了。”
“那是自然。大人留步吧。”
杨管事又陪着贺辛然去拜别了太子。将他送出宫时,他低声提醒道:“贺盟主,太子今日对您的应对十分满意。只是,小的私下里提醒您一句,日后您见卡斯帕大人时,可得万分小心。今日他问您那些话,怕是已经对您有意思了。”
贺辛然瞧向他,不明就里。
杨管事往四下瞧了瞧,对贺辛然耳语道:“这位卡斯帕大人——有龙阳之好。小的听四方馆的许多侍卫提起过。”
贺辛然愣了愣,不禁苦笑道:“多谢杨管事提点。”说着将一个荷包放进了他手里。杨管事掂了掂重量,满意地笑道:“贺大夫,恕小的不能远送了。”
“管事留步吧。马上就到宫门口了,我自己出去便可。”
目送杨管事离去,贺辛然长吁了一口气,迅速转身离开。卡斯帕倒是不足为虑,只是太子和明亲王的试探绝不可能就此停止。即便这次应对得宜,下次保不准又是什么时候。就连方才送给侍从的银子,这多少也得掂量掂量。
唉,这深宫大院的。
贺辛然出了宫门,又一路策马,尽快出了皇城。
远远地,隔着六月洛阳的栀子,他看见不远处蒋兰韵和步秋狐正抱着步曦文,笑着朝他挥手。
他笑着回应,打马朝他们奔了过去。
因着贺辛然打算将卡斯帕安顿在洛阳堂口的客栈里,还要一同安排朝廷派来的侍从,堂口上下都在为这事奔走着。前后忙了十日,终于在卡斯帕来前将一切事宜都办好了,朝廷也派人来瞧过,如今只待贵客造访。
六月里已不是赏牡丹的好时节了,不过仍有许多花竞相开放。得花粉症的人只增不减,贺辛然的小医馆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冯屠户不住地打着喷嚏,接过贺辛然递来的药,擤鼻涕擦眼泪,忍不住说:“都这时节了,还有这么多人得花粉症。”
“今年天气暖,花开得多,谢得也晚。”楚绣娘拿帕子擦着鼻涕,“那波斯使者拣这个时候来,不知道他受得受不了。”
贺辛然给楚绣娘包着药,一边道:“我听副都府衙的人说,他也受不了呢,整日地打着喷嚏,都不敢出门。我只想着,明日他来风华盟的客栈,可该如何是好。”
冯屠户挠挠头,“副都里那些大人,不会连这些事都不管吧。毕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也是,”贺辛然稍稍放下心来,把药包递给楚绣娘,“我看着他那样子,只盼着这十日里别弄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哥——”门外传来步秋狐的声音,他和蒋兰韵抱着步曦文来了,“曦文也有些打喷嚏呢,你快看看吧。”
冯屠户和楚绣娘便告辞了。贺辛然抱过步曦文替他看病,又问步秋狐:“你们回来时,见他们有没有把行程所到处的人手都安排好?”
“都安排好了,”步秋狐和蒋兰韵拉了椅子坐下,“你放心吧。”
步曦文在贺辛然怀里打了个喷嚏。贺辛然给小孩儿擦了擦鼻涕,又捏了捏他的脉,把他抱给蒋兰韵,转身去开药,道:“不是花粉症,是着凉了。即便是夏日里也别轻易把肚脐露出来。”
步曦文抱着蒋兰韵的脖子,问贺辛然:“舅舅,那个波斯哥哥什么时候来啊?”
“他明天才到呢,”贺辛然烧起了炉子,开始为他煎药,“即便他来了,你也不能轻易见着他呢。我和你爹倒是要受累了。”
步曦文撅起了嘴。贺辛然又对蒋兰韵说:“我若不在医馆,这里头的大小事宜还要小韵你来照顾着。阿渡来信说,她和小叶不几日也要来了。你若觉得辛苦,便找她们俩来帮手吧。”
“没事,”蒋兰韵哄着哼哼唧唧的步曦文,“她俩一路走了那么远,也得让她们歇歇呢。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步曦文喝完了药,有些犯困,步秋狐和蒋兰韵便抱着他回家去了。
三人刚走,小医馆门口突然跑来一个副都府衙的侍卫,行色匆匆,后头还跟着好几个侍卫,手里抬着个什么人。
“贺盟主,卡斯帕大人得了花粉症,已经晕过去了,您快给瞧瞧吧!”
贺辛然满腔疑惑地起身,见后头跟着的那几个侍卫已经跑进门来了,手上抬着的人正是卡斯帕。贺辛然忙将人领进了内室,顺嘴问了句:“太医局的太医们呢?”
“卡斯帕大人临时起意,正和应大人一同来拜访您呢,快走到时,大人突然打起了喷嚏,不一会儿便晕过去了——应大人吗?他正遣人通知太医局呢,一会儿也会来。”
临近小医馆的地方确有一篇栀子花丛。贺辛然有些无奈,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尽快给卡斯帕医治。不二刻,应青安也来了,匆匆问道:“贺盟主,卡斯帕大人病情如何?没想到他的花粉症如此严重。”
“还好,把药灌下去便可。”贺辛然拿着一个木质鼻烟壶,让小侍卫放到卡斯帕鼻下,这是他专门制出来用作缓解花粉症的。自己又拿了一包治花粉症的药去熬。这药他这几日里约摸着配了几十份,专门给有类似症状的花粉症患者使用。
一剂药灌下去,兼着鼻烟壶的功效,卡斯帕终于悠悠转醒了。眼神朦胧间,他似乎盯着贺辛然看了一瞬,随即一把抓住了贺辛然的双手。
卡斯帕的手劲极大,贺辛然瞬间感觉出他是练家子,惊了一惊,下意识地抽回了手,顿觉不妥,又朝他虚虚扶了一把,问:“大人,您感觉如何?”
“啊……贺大夫,”卡斯帕躺在床上揉着脑袋,声音尚且有些虚浮,“这里是?”
贺辛然抽回了手。
“这是我的医馆,聆心堂。”
应青安问:“大人,您是否觉得好了些?”
卡斯帕笑着点点头,“自然。贺大夫医术极为精妙,又兼美貌绝伦,我……”
“应大人,”贺辛然状若无意地转向应青安,开口打断了卡斯帕的话头,“在下以为,还是让太医局的太医们来为卡斯帕大人再诊治一番为好。在下医术浅陋,实在不知深浅。”
应青安点点头道:“今年的花卉本就不少,何况卡斯帕大人的花粉症如此严重。从前大人虽然也来过洛阳,却是在冬日里来的了。因此我想着,为了大人的安康,不如我去回禀太子殿下,让大人余下半月里还回四方馆去。待到日后季节合宜时,再来洛阳不迟。”
贺辛然默了默,此刻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顺着话头说:“是这个理。”
卡斯帕愣怔地看着两人商讨着自己的事,反应过来时,立即出声辩驳:“不行,不行!说好要在风华盟的客栈小住的!”
应青安道:“大人,您的花粉症太严重了,实在不宜再出门。这洛阳风光,待其他时节再看也未尝不可。如今,还是以您的安康为先。”
卡斯帕皱着眉,沉默了许久,道:“贺大夫,您觉得呢?”
贺辛然有些无奈,也不愿再添麻烦,因而再次顺着应青安的意思道:“应大人说得没错。若这花粉症再犯几次,怕是会……”他止住了话头。
卡斯帕面上有明显的不悦,却又带了些爱惜性命的无可奈何,只好服软道:“也罢,便听你们的。洛阳的这些花朵,实在可恶……”
卡斯帕脸上蒙着好几层面巾回四方馆去了。半日间,贺辛然安排在各处的风华盟盟友都撤走了。洛阳堂口诸人——包括贺辛然与步秋狐,都有一种被戏耍的荒诞感,却又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然而这事实在无可预料,又事关朝廷,只好作罢。贺辛然安慰众盟友,至少不用大热天的劳累了。盟友们都不愿对朝廷说什么,只盼着卡斯帕早些离开。
五日后。
傍晚,贺辛然方收了小医馆的摊子,便看见一个副都官府的小侍卫匆匆策马而来,跳下马,给贺辛然行了一礼道:“贺盟主,卡斯帕大人说他又病了,现在正在城郊的一家客栈里躺着呢。他指名道姓地让您去为他瞧病,还说现在就去。”
贺辛然又是满腹疑惑,问道:“太医局的太医们比我强千百倍,为何偏要我去?”
“卡斯帕大人说,经上次花粉症一事,您给他诊治后,那病就再也没有犯过了,因而他坚决不让太医局的太医们为他诊治了。”
“那日太医们没给他诊治吗?”
“诊治了。只是院使何大人说,您开的药方就很好,便叫太医院照着拣药了,并未改变。”
这位何立昀院使,虽只比贺辛然大了三岁,然而已是太医局之首,平素与贺辛然交情甚厚,也愿意私下里一同研方问药。贺辛然对他倒是放心。
“何院使对此事如何说?”
“这……”侍卫一脸为难,“卡斯帕大人不让小的请示何院使。”
贺辛然颇为无奈,叹息一声道:“既然他一定要我去,我便去吧。只不过,到了之后我得先在外头等着,你去请何院使来,我需与他一同看诊。”卡斯帕毕竟是朝廷宾客,他实在不宜喧宾夺主。
“是。”
“老贺——”
贺辛然扭头一看,见是凌羽渡和叶倾瑜纵马来了。他立刻对那侍卫道:“你且稍等,容我更衣。”便请了侍卫进门稍坐,又拉了那两人进了内室,低声道:“我现在要去给波斯来的使者看诊。那使者是个练家子,上次来时便想对我动手动脚。你们俩赶快往老宅去把老二找来,让他跟我一起去。”
凌羽渡道:“不必麻烦了,我们与你同去。”
贺辛然犹豫了一瞬,有些担心地问:“你俩跑了一路了,撑得住么?”
“没这么娇弱。”凌羽渡放下了包袱,“只是,总是得让小步他们知道吧。”
叶倾瑜道:“我去告诉小步吧。”
贺辛然点点头道:“也好。让他去找锦衣卫指挥使贾言彦,让他们两人赶紧跟过来即可。再让贾大人安排十个锦衣卫暗中跟着,随时待命。切记不要大张旗鼓,他知道轻重——我总觉得今天这事儿有些古怪。他走后,你就留在堂口随时接应。”
叶倾瑜应下,匆匆策马去了。凌羽渡和贺辛然换了身体面衣服,随着小侍卫一同往客栈去。
三人出门时,天已经朦朦胧胧地黑了下来。晚霞染了点紫色,悄声隐匿在夜色中。
一路上,那小侍卫低着头只管走。贺辛然与凌羽渡跟着他几经绕道,竟走到了一片山林里。贺辛然进山采药时常常从这里路过,却从来没在附近见过有什么客栈,因问道:“你走错路了吗?我记得这里可不曾有什么客栈。”
小侍卫抬头看了贺辛然一眼,又匆匆低下头去,嗫嚅道:“就快到了,贺盟主。”
贺辛然默了默,心中的不安感又强了一分,又道:“这儿离宫中更近些,我们先往宫中找何院使,再与他同往客栈去罢。”
“贺盟主,我们大人催得急……”小侍卫仍低着头,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后,把马鞭挥得更勤了。贺辛然无奈,只好跟着他继续走,想瞧着他能把自己带到哪儿去。此刻,叶倾瑜肯定已经知会了步秋狐,步秋狐动作向来很快,再加上凌羽渡在自己身边,因而他并不十分担心。
不知何时,凌羽渡一直感觉到背后有人在跟着。几番回头看时,却只能见到一个一闪而去的黑影。她冲贺辛然打着手势,示意他背后有人尾随。贺辛然也已经发现了,在小侍卫说马上就到了时,他示意凌羽渡先去解决后头那人。
凌羽渡犹豫了片刻,下意识地担心贺辛然的安危。不过,她又想到,若是自己跟着进去,里头的人恐怕会有所防备,从而难以得知卡斯帕的真正目的。她此时停在这里,不久后再暗中潜进去,想必不会有大问题。毕竟卡斯帕只是个孤身前来的外国使臣,没有人脉不说,朝廷更不可能给他多少能用于调派的人手。因此,他们两人或许就能轻松对付。贺辛然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况且,步秋狐和锦衣卫指挥使也马上就到了。
凌羽渡便勒住了马道:“既然快到了,我便在此处等着吧。使者的病情我不便知道,贺大夫一个人跟你去便可。”
那小侍卫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窃喜,忙不迭地点着头。贺辛然与凌羽渡相视一笑,凌羽渡便策马往山林外走去。
走到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凌羽渡一闪身,便躲在了一篇茂密的草丛后面。刚栓好马,刚一回头,却见面前的草丛里有轻微的窸窣声。
这并不是风吹过草丛的声音。凌羽渡立刻握上了剑,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猛地对着草丛踢了一脚。草丛里立刻传来一声闷哼。一个副都府衙的侍卫从里头跌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凌羽渡握上了剑柄,“跟了贺盟主一路,一见我回头就躲,必定图谋不轨。说,是谁派你来的?”
“我……”那侍卫咬了咬牙,“我是太子身边的人!太子派我来监视贺盟主!你待怎样?”
凌羽渡冷哼一声,“太子身边有锦衣卫,何劳你一个侍卫跟踪。谁派你来的?”
“就是太子派我来的!”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凌羽渡抬眼看去,原是步秋狐与锦衣卫指挥使贾言彦来了。步秋狐匆匆策马上前,问:“阿渡姐,邻里们说看见那个小侍卫把你们带到这儿来了。他们人呢?”
凌羽渡还未说话,那侍卫抱着告状的心思,跪着走到贾言彦身边,正要开口诬赖,贾言彦便冲他发怒道:“你这狗腿子净扯谎,方才你俩的话我都听见了,这姑娘说得对,太子若真要监视贺盟主,为何不派人禀报于我?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那侍卫本就心虚,现下见谎言被戳破,又见三人气势汹汹,贾言彦又是个长相凶恶的,此时正怒目圆睁,立刻被唬破了胆,连忙跪下朝贾言彦磕头,颤声道:“贾大人饶命!是……是卡斯帕大人给了我许多银子,叫我来尾随贺盟主的,说让前头那人领着贺盟主到这山里的水潭那儿去,卡斯帕大人就在那儿等着他,又让我在这儿守着,若有人来了,便赶忙进去给他报信……”
“那水潭怎么走?”贾言彦皱着眉,又低声嘟囔了句,“他到底想干什么?”
凌羽渡将方才路上的事与贾言彦说了,又表明了身份。先前凌羽渡和叶倾瑜在边关救下了陶将军、入宫受皇帝赏赐之事,副都官府自然知晓,贾言彦对她们也有所耳闻。又听见方才步秋狐唤她“阿渡姐”,因而并不对凌羽渡起疑,立刻道:“劳烦步堂主看住此人,我和凌姑娘去找贺盟主。”
小侍卫将贺辛然带到了那方水潭边。贺辛然进山采药时经常路过此潭。水潭清澈见底,水波潺潺,倒颇与《小石潭记》中的景象相合。天气闷热时,贺辛然也时常下潭乘凉片刻。
贺辛然正奇怪为何会将他带来此处,一转眼,却瞧见那水潭里正泡着个人。定睛一看,竟是卡斯帕。他正极为享受地泡在水潭里,听见马蹄声,立刻转过身来。
贺辛然心惊不已,立刻扭过头不去看他,却又发现领他来的那个小侍卫霎时间已经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贺辛然心下猜到了什么,因而此刻并不打算下马,只拉着马绳回过身去,做好随时冲出树林的准备,别着脸道:“大人好兴致。既然生病,何故在此乘凉。这潭水阴寒,怕会伤了大人的身子。”
“多谢贺大夫关心。”卡斯帕微笑着,走出了水潭。然而这水潭出不出都没有差别——潭水是极清澈的,“我邀贺大夫来这儿别无他意,我也并没有生病。我只是想着,是否能与贺大夫共浴。”
西域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已渐渐逼近,贺辛然依旧不去看他,沉声道:“大人既然没有生病,那在下就离开了,不在此处打扰大人的好兴致。”
卡斯帕却一伸手,猛地将贺辛然扯下了马。
贺辛然心惊肉跳,然而他毕竟跟着凌羽渡的师父凌毓棋练过,基本功这几年也没落下,倒是稳稳地落了地。然而卡斯帕身手比他更加矫健,两人没打几合,他便拿臂弯牢牢锁住了贺辛然的脖子,另一手抱着贺辛然的腰腹,几步走到潭边,将毫无反抗余地的贺辛然一把丢进了水里,自己也几步下了水,将贺辛然摁在了水下。待他挣扎的动作小了些,才将他拉了上来。
贺辛然被弄得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刘海的发丝蜷曲地勾在脸颊两侧,眼皮与双颊都泛着红,软绵绵地趴在潭边的岩石上,不断地咳着,剧烈地喘着气。水珠从他的眼角流下,仿佛他流的泪水。
卡斯帕似乎更加兴奋了。**熏心地,他走过去将贺辛然扳了过来,与他面对面,俯身就要去吻贺辛然被憋得有些发紫的唇。贺辛然使尽浑身力气,一手推着卡斯帕的脸,一手推着他的身子,怒道:“走开!你这么勉强我,得不到一点好处!”
“至少我得到了你,不是吗?”卡斯帕一点不愿善罢甘休,不断地向他压来,双手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我真的很爱你,贺大夫,我从五年前见到你时就爱上你了,用你们云朝的话说就叫做一见钟情。这五年我不断向上爬,一步步走到这个地位,就是为了出使云朝,再次见到你。现在……现在……我终于得偿所愿,贺大夫……我会对你好的,你跟我回波斯,我会永远对你好的,求你了……”
贺辛然被他弄得反胃,险些就要吐出来了。他的话如蚊蝇的嗡嗡声一般在他耳边环绕。然而此时又实在挣脱不开,只得拼劲了力气把他往外推。
……到底过了多久?贺辛然并不清楚,他只看见卡斯帕逐渐迷乱扭曲的面孔在不断向他靠近,他的神智也在卡斯帕不断收紧的双手下逐渐模糊。
忽然,他听见凌羽渡在高声唤他的名字。
——这是幻觉吗?还是……
然而,声音由远及近,也渐渐大了起来。传来了不止一人的脚步声。贺辛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幻觉。希冀的火焰蓦地被点亮,贺辛然一瞬间又有了力气,立刻吃力地别过头去,艰难地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喊道:“阿渡!阿渡!我在这儿——”
卡斯帕瞬间松了手。贺辛然立刻瘫软在了岩石上。他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水中冰凉无比,浸泡着他的半个身子。一片寒气中,他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温热溅在了他的腿上。他吃力地低头看去时,发现水面上浮出了些丝丝缕缕的白色,从卡斯帕的□□缓缓向他漂来。
下一刻,卡斯帕便被一脚踹在了肩上。他向后趔趄着,在水潭中倒下了,呛了好几口水。贺辛然还没看清来者是谁,便被架着双臂捞了上来。一道熟悉的薄荷叶味立刻萦绕在他鼻息之间。
贺辛然咳着水,半倚半扶地靠在凌羽渡怀里。与她一同赶来的还有贾言彦。
“你怎么样?说话!贺辛然!”
“贺盟主,你感觉怎么样?”
贺辛然一手扶着凌羽渡的肩,一手扶着凌羽渡的小臂,支撑不住地靠在她怀里,不断地咳嗽。凌羽渡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抱紧了他,用自己的体温为他暖着身子,不断为他拍着背。
好不容易咳完了,贺辛然终于缓过来了些,有些吃力地撑起了身子,摇头苦笑道:“没事儿,我身体好着呢。只是有些冷,头也有些晕。阿渡……”
凌羽渡扶着贺辛然站起了身。他却仍有些站不稳,凌羽渡索性将他背了起来。贺辛然安心地在凌羽渡背上闭起眼。他实在心力交瘁,得休息会儿了。剩下的事,也不用他操心了。
贾言彦亦起了身,一把抓住了穿好衣服想要逃窜的卡斯帕,怒道:“身为使者竟如此不检点,你知错么!”
卡斯帕不断挣扎着,贾言彦却牢牢地钳着他,试图压制住他。他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池边低矮的树丛里折下了一枝尖锐的枯枝,朝贾言彦刺去。即便贾言彦反应再快,枯枝也已经在他脖颈上划下了深深一道,血流如注。
卡斯帕被贾言彦三两下压在了膝下,趴在地上不断地呻吟着。
贺辛然大病了三日。太子特准他在四方馆小住,凌羽渡在宫中陪他,太医局院使何立昀奉命亲自给贺辛然瞧病,直到他完全康复为止。为了安抚风华盟众人,太子又赏了洛阳堂口白银百两,又命使者往金陵给洛云川与云曳报信。副都锦衣卫贾言彦亦赏银五十两。卡斯帕暂且囚在狱中。
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安。上官吟德夸赞太子处事妥当的同时,又怒斥波斯国使者极其无礼,下诏立刻将卡斯帕痛打二十大板,驱逐回波斯国,连带着给波斯国的赏赐都减去了一大半。
卡斯帕离开时,贺辛然已经被风华盟众人接回去了。波斯使者来时的阵仗有多大,回时就有多寒酸,连一路护送的人都从豫州省丞变成了洛阳郡守,守卫也减了大半。
步秋狐作为风华盟的统领代替贺辛然去相送。回来时一脸嫌恶地对贺辛然说:“那个卡斯帕见着我时,当众拦下我,让我转告你,说他对这件事丝毫不后悔。说他若有机会还会再来见你的。”
贺辛然瘪了瘪嘴,强压下恶心道:“我何必理会他悔不悔。圣上已经下诏再不准他再踏足云朝,我看他还有几个胆子敢跑过来。”
步秋狐道:“我和郡守都当众斥责了他,郡守也让侍卫强拖着他离开了。”
贺辛然舒了口气。蒋兰韵道:“兄长以后若再往波斯去,可得小心些了。”
叶倾瑜无奈地道:“波斯国主倒是轻慢,什么人都能派过来觐见。”
贺辛然道:“如今波斯国朝中局势混乱,我猜是因着多方势力挟制,最终才让他坐了高位,占了便宜。”
凌羽渡笑道:“这事终究是过去了。只不过,老贺如今的日子是过得越发好了。我背着你多走了几步路,倒累得不轻。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贺辛然终于缓下了脸,哼笑道:“我还当是你长久不锻炼的缘故呢。”凌羽渡笑着摇了摇头,其余几人都笑了起来。
贺辛然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镶金的大红请帖,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道:“还有件要紧事。八月初五太子和太子妃成亲,托曦文的福,昨日我离开前,太子亲自将这沓请帖给了我,让我和小韵、老二带着曦文一同去,老凌和小叶也一同去。趁着还有一个多月,咱们尽快准备贺礼吧。”
凌羽渡与叶倾瑜颇为讶异,问及缘由,才知道步秋狐一家三口也能去原是步曦文的功劳。而她们二人能去则是因为那日保护贺辛然有功,追根究底,也是因着她们二人先前在边疆的功劳。
蒋兰韵笑道:“我原以为太子只会把曦文那些话当做孩子的戏言呢。”
贺辛然轻笑道:“太子如今未及弱冠,何尝不是个孩子呢,把曦文的话当真也是意料之中。他跟他爹年轻时比起来,也稚嫩了不少呢。”
步曦文此时正在蒋兰韵怀里呼呼大睡,丝毫不知道自己办成了一件大事。
大家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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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思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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