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厢房二楼,一位华衣男子依窗而立,面庞冷硬,眸光凌厉,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也难掩贵气。
他衣袍华丽,外披玄色暗纹大氅,遥望下间的两人,眉间带着惊异,又涌上困惑。
身旁的侍从心间发紧,王爷这般站着,许久未曾言语,只听得下方飘上来的嬉笑之声,生怕惊扰了王爷。
耳听声音不绝,侍从额上冒出些许冷汗,兀自上前一步道:“王爷,佛门圣地,竟有人敢纵声喧哗,属下这就去教训他们。”
李迁抬起右手,忙阻止道:“不必了,你去打听一下,下头的姑娘是谁,不要惊扰了人。”
“是!” 那侍从拱手后退离去。
李迁久久伫立窗边,双目茫然无神,回忆起多年前的旧事,心骤然狠狠一抽。
张月栖与赵向暝一同去了前方寺庙处拜佛,到了下午时分,两人便待在厢房院落内。
秋冬相接之时,越逼近夜晚,寒气越重,李黛之等人拜佛请愿后,便在前院活动。
“怎么一进来,张二姑娘与赵公子都不见了人影?” 李黛之语气淡淡。
“张二姑娘身体弱,此刻正在屋内歇息罢,至于赵公子,说不定在哪个清净处待着?” 崔如枫猜测着。
崔和凌也早在一旁,闻言笑了笑,道:“妹妹,我适才似乎是看到他们两人结伴而行,往后山去了。”
崔如枫一怔,他们才相见,就迫不及待黏在一处,她顿感心如刀割,随即将即要涌出来的凄惨压回去,声音冷硬道:“我也不是他们肚里的蛔虫,他们想什么做什么,我猜不出来。”
李黛之不动声色看了眼两人,垂眸道:“你们兄妹拌嘴惯了,我就不掺合了,我去看看我爹,你们继续。”
待李黛之走后,崔如枫没坐一刻钟,就急着往外走。
“如枫,你去哪儿?” 崔和凌见她起身要走,原本慵懒的神情消散了些,眉目微凛。
崔如枫背对着他,只是停下了步子,并不言语,可是从背影看去,似乎隐含着深痛与决然。
崔和凌心知她要去找赵向暝,他疼爱如枫,也见不得如枫卑微对待一个男人,便道:“赵向暝无意于你,你去找他做甚?”
崔如枫眼睫一颤,嘴硬道:“我才没有要去找他。”
崔和凌道:“这样最好,作为兄长,见你此般深陷,我如何忍心,现今他既然做出了选择,你也强求不得。”
崔如枫就是想去找赵向暝,借口都已想好,是为问候赵向暝的伤,可是听闻这话,一颗心已是千疮百孔,酸疼不已。
她唇瓣发颤,道:“我不去找他,我去问候张二姑娘。”
崔和凌双眉微皱,转眼间崔如枫就走了出去,崔和凌隐隐叹了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想起张月栖了,现今忆起,脑海里竟浮现出那张明媚带笑的脸,果然是妖孽。
天色将黑,阴寒的夜晚,竟也冒出了几颗微弱的星。
张月栖抬眸望天,兀自数着零星的星,一张秀丽的脸在黑夜里只露出些许轮廓,眼眸亮得惊人。
偏黑的夜,张月栖听觉好得惊人,数十丈内传来了脚步声,张月栖当即注目过去,只见一抹窈窕的身影,随着她越走越近,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轮廓,面容清丽,这是崔如枫。
张月栖忙起身相迎,心中却想:她是来找赵向暝的?
崔如枫扯了扯唇角,对她一笑,朗声道:“张二姑娘,许久不曾与你说过话,今日恰逢一处,故来看看你。”
崔如枫扭头看了看四处,道:“你一个人吗?”
张月栖心下一凛,当即明白她的目的是赵向暝,她是奔着赵向暝来的。
张月栖低垂着眸,所有人都赞同崔如枫与赵向暝在一处,太后看在李黛之的面子上,指不定哪天就给他们赐婚,如此下去,可怎么得了?
念及此,张月栖缓缓一笑:“崔姑娘是问赵公子吗?他去了前方林子里,西北方向。”
崔如枫面色一怔,似是想不到她这么痛快,就说明了赵向暝的去处。
崔如枫真诚待人,如今睁着圆圆的眼睛,更显真切近人,张月栖心头一颤,她忍不住谴责自己,不愿让他们见面,撒了这么个谎。
张月栖抬头望天,眸光转得凄凉:“今夜没有月亮,周遭黑黢黢的,甚是瘆人。”
崔如枫不怕黑,不明白她的惧意,只跟随着道:“黑是黑了些,点上烛火就不必害怕了。”
张月栖苍凉一笑,声音克制得如寻常:“是,烛火照明,会有什么可怕的。”
说不了多久,崔如枫寻了个借口走了。
张月栖隐隐察觉她是去前方林子找赵向暝了,其实赵向暝并未过去,让她过去找罢,只是一场空。
张月栖慢慢坐在桌边,支颐沉思,后又凝望天边的星空,念及李府的经历,那时她常被关在破屋子里,白日遭受冷眼凌辱,夜里身处漆黑的处境,每每回想,总是深入骨髓的疼。
她吐了口长气,兀自倒了杯茶水,眸子又转向星光处。
厚重的云被风吹拂开,月亮隐隐冒出了头,透出薄薄的光,射入屋里。
李黛之坐在下首,面色温和,直视前首的人,道:“爹,您何时回府?”
李迁扫过李黛之的脸,李黛之生得像他,面容虽恬静,可举手投足间自带雍容华贵的气度。
李迁声音低沉,不带感情道:“王府和玄安寺又有什么分别,一座栖身之处罢了。”
一语罢了,陷入沉寂。
李黛之默不作声打量着父亲,母亲生下她后卧病在床,不久便辞世,她幼时随父亲离京,他虽再未纳妾,可是她觉得父亲并不是碍于母亲的情面,父亲封尘许久的心,早已被另一个人所占。
李黛之微微颔首,又道:“爹,我们此次回来,还回去吗?”
李迁双眸凝望着她,缓缓道:“你想回去吗?”
李黛之见到他这样凌厉的眸,不由一怔,后知后觉才明他意,他以为千嶙在东都,怕她还想着千嶙,怕她与千嶙藕断丝连。
言念及此,李黛之唇角弯了弯,道:“京城比东都好太多了,人美景也美,这里有孩儿的至友,有孩儿的童时回忆。”
默了半晌,两人都未说话。
李黛之瞟他一眼,见其眉目肃然,可眸子并无光彩,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隔了一瞬,李迁突然道:“听说你前些时日传见了赵公子?赵公子一表人才,极得圣心,此人不错。”
李黛之闻言一愕,迅速看过去,觉察到父亲眼中一闪而逝的眸光,心想:莫不是以为我有意于他?
她眉心一紧,忙道:“寻常谈话,且我并不是冲着他去的,我与张二姑娘投缘,故约她一见,赵公子……他许是闻言,凑个热闹。”
谈及此,李迁深沉不见底的眸晃开几丝波纹,沉声道:“除了崔家那位姑娘,倒是极少听你说与哪位姑娘投缘的,这位张二姑娘是何来头?”
李黛之眉间闪过疑惑,父亲从不过问她的私事,但转念一想,除了崔如枫,她确是没有其他青睐之人,父亲应是心下奇异,这才发问。
她微微一笑,道:“不过比其他人更能入眼,张二姑娘聪慧机敏,容貌一绝,听如枫说,她自小生活在定州,前不久搬来京城,孩儿怜其身世,故多注意了几眼。”
李迁闻言垂下眸子,眼里的情绪似乎翻涌不绝,俱被挡在外,只得见泛黄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他这幅淡漠模样,李黛之以为自己言语过多,引得父亲厌烦,又笑道:“爹,秋冬交替之时,您腿脚不好,当心寒气入骨。”
李迁面色缓了缓,轻轻“嗯”了一声,又道:“你回去休息罢。”
李黛之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去。
随脚步声渐渐远去,李迁捏了捏眉心,神思清明了几分时,转身走到书桌前,拿出一卷画轴,将其展开。
里头赫然是张永青的画像。
这画像页面泛黄,似有一股阴霉之气。
李迁右手触上去,摸着画中人的面庞,仿佛是真实的,这样的画,他画过无数幅,唯有这一幅是最像她的,她的神态举止,活灵活现,似要从画中走出来。
李迁双眉一皱,眼眶已有些发热,当初一别,竟是生死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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