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珈晔钳住邢坤的脖子提在身边,探摸着脉搏,自打上到三楼,他的脖子上就分泌了不少细汗,在走上到往四楼的阶梯时,他明显咽了几下口水。
“在四楼,对不到?”
司珈晔冷不丁问道,声音沉的好似寒塘里的水,自从擒获到现在,她始终保持沉默,为的就是当下的诘问。
邢坤没有回话,司珈晔悄悄松缓手上的力道探测脉搏,不给对方施压,好让所展现的状态完全诚实。
她没有急着讨要答案,寂静地立在原地等候。
无声的压迫往往是最具威慑力的,邢坤侧颈的脉搏由轻到重地搏动着。
司珈晔乘此机会故意拖延时间,放慢速度一步一步地走上楼,脉搏冲撞指腹的速度在楼梯阶层数的减少下倍道而行。
在最后一节楼梯站定,司珈晔漠然不动地喑哑道:“玩具屋,玩具——屋,是不是?”
司珈晔怕邢坤听不懂自己的意思,特意拉长声调故作神秘。
第一个“玩具屋”是四楼整层用玩具装饰的房间,而第二个,她知道,他也知道。
邢坤的心脏已经凉了半截,脉搏的跳动速度恢复正常,皮肤就像刚刷上一层油的平底锅,油渍黏腻,锅底沸热。
“怎么样,去不去?”司珈晔无视他的反应,轻轻地捏了捏邢坤的颈项,反客为主道,“我带你参观参观玩具屋和玩具——屋~屋~屋~”
她半开玩笑地炒热气氛,一连声“wu”了好几声,在这种氛围下做出与当下环境截然不同的行为,对攻心最有效。
然后,给颗甜枣再打一棒。
司珈晔收敛手指的力度,指甲几欲掐进肉里,还把邢坤颓然下淌的身体往上提了提,并踹了一脚示意他打起精神,她没有说话,情绪全都用行动来传达。
在所有线索串联之后,这栋别墅里,只有四楼的装修摆设别具一格,一眼就能看出来另有深意,实在是太明显了,表面上是为那些孩子们打造的休息室,实际是掩人耳目故布疑阵,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精神支柱就藏在这里。
而且,通过搜查到的信息拼凑出部分线索,不难猜测,域主的执念和渴求息息相关,都与这座鬼域创建的原因逃脱不了干系。
再一经试探,答案不言自明。
玩具屋里,什么样的东西与域主创立的理想国度高度相似呢?
司珈晔拖着邢坤的脖子走到一幢阴影前,松手把他甩到一间大型经营屋的模型旁边:“是这个吧,嗯?”
木质托底上树立着一栋精致雅韵的微缩景观模型屋,青竹探出灰瓦白墙,凉亭倚傍着假山流水,花卉绿植点缀院落,灯笼垂在屋檐边,园林式住宅内部朦胧的灯火与暗夜交织,流泄着温馨和柔美,宁静惬意,远离尘嚣,是避世绝俗的世外桃源。
适合隐居,更是匿影藏形的上好所在。
邢坤跪在模型屋前,似乎早已认命,因此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直觉告诉司珈晔这不对劲,为保正清醒,她握住右手腕强制疼痛,让大脑不再麻木抓紧思考。
几场角逐过后,司珈晔对邢坤的形象已经有数,按理来说,结合他上楼时预料之中的反应,如果面前的模型屋真的是精神支柱,那么他情绪应该表现的更为激烈才对,比如反抗、辱骂、抱着模型屋逃跑之类的。
再或者,对于最宝贵的精神支柱即将被人破坏,刚烈一点,直接抱着模型屋同归于尽,至少是毁在自己手里的,也算是善始善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所作为,眼神呆滞无光地盯着模型屋发愣。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邢坤的反常让司珈晔判定精神支柱并非模型屋,它可能还在这间玩具屋里,所以他才会在上楼时紧张到脉搏紊乱。
有了目前这个并不满意的结果,再大胆猜测,或许精神支柱不再四楼,而在别墅其他地方,或者远离别墅之外,而他之所以慌乱,是想瞒天过海拖延时间,她本人则更倾向于这点。
而且,经历下来,司珈晔认为以理想国度为基础而建立的鬼域,其精神支柱可能与域主的的鬼域互为因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她的推测方向没有错,把模型屋纳入选项也没有问题,只是这座鬼域里还有另外一个与模型屋相似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的精神支柱。
在哪里呢?
是三楼走廊尽头那副与建筑有关的油画,还是贴有鬼街商铺和员工的照片墙?
当然,也有可能是张贴在四楼玩具屋天花板上的鬼域设计图纸。
司珈晔仰头张望,抽出腰间的两瓶烈酒,头顶上,白底彩线的设计图铺满了整片板块,红橙黄绿青蓝紫,颜色复杂多变,细心观察,就能认出几座风格明显的建筑群。
邢坤只是个外行鬼,因此安全屋、鬼街、别墅,它们的外观、内部结构、装饰细节上刻画的并不精细,潦草得像是孩童的蜡笔画。
它们还是瞒不过司珈晔的眼睛,大学时期绘制图纸的功底让她敏锐洞察到这些。
精神支柱会是这副设计图吗?心里还有一个选项还未排除,如今,她的内心也更倾向于那样东西。
它隐秘、合理、不会时常惹人注意,在进行更为专注的活动时容易被忽略,事后的存放处也是杂乱无章。
那东西司珈晔经过手,所以很清楚目前的地点在何处,在这之前,需要把怀疑对象一一清除。
拧开瓶盖,将撕开的抹布塞进瓶口再用打火机点燃,烈酒与火焰,最合拍的烧毁组合,只需一点火光,就能破坏脆弱的图纸。
两只燃烧的酒瓶被司珈晔大力甩上天花板,瓶身碎裂的一刹那,酒汁四处泼洒,为烈焰的蓬勃开辟先路。又一只酒瓶挥上去,火势扩大蔓延,照亮了半间屋子,图纸的焦黑色残骸纷落而下。
打火机里还有油,司珈晔朝着火势最凶猛的位置砸上去,“砰”的一声,引起小范围的爆破,驱赶着火焰的尾巴向图纸边缘漫去。
烈火的狩猎下,设计图的完整部分只剩百分之十,鬼域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变化,精神支柱果然不是它。
没有它,还有其他待选角色。
模型屋就在脚下,触手可及,司珈晔当着邢坤的面一脚把它踩烂。
“啪——!”
灯光扑灭,模型屋破碎成一滩废墟,而这栋别墅乃至整个鬼域没有任何变动,依旧屹立。
经过以上的测试,邢坤眸光微闪,已经预料到司珈晔的想法走到了这一步,自己由内而外地被她看了个透彻。
眼下,“神之手”正在溶解,抵抗、逃脱、交战,他都尝试过了,结果正如所见,只有被对方擒拿逼问的份,残躯败体无法发挥任何作用。
自尊绝对不会容忍他做出违背自己意志的事,既然任何事都做不了,那就平静地感受当下保持原样吧。
邢坤不卑不亢地跪在废墟边,垂着头,眉目舒展嘴角带笑,脑海里回忆着从前与阿珊共同生活、策划未来时的场景。
当初这所鬼域落成时的萧索没有打击他的自信心,再到不久前的繁盛和平,在这之间为了打理维护这里,付出了很多努力,尽管辛劳,但他甘之如饴。
邢坤闭上眼,这些片段一幕幕在脑海里徜徉,他享受着让这些甜蜜修补千疮百孔的身体。
域主主动拱手让出自己的生存权,看样子不再具备威胁。见此,司珈晔没有大意,她拎起邢坤的后脖颈拖下楼梯,敌人只有在自己手里大家的安全才会有保障。
在这段时间里,司珈晔冷静了许久,反复在记忆里地毯式搜寻跟邢坤的理想有所牵连、与模型屋的主题、设计图相似的实物,除了心里最坚定的那样东西,还有没有别的?
司珈晔向来胆大心细,经过一番沉思,排除了无用的选项后,她决定去会见那位怀疑已久的对象。
它的具体位置已经了然于胸,她暗笑,怪不得邢坤当时要做出那种举动呢,原来是掩人耳目啊,只是司珈晔当时的脑子太混浊以至于没注意到,现在才后知后觉。
四楼没有通风的窗户,司珈晔来到三楼的窗台前,提着邢坤的身体跳下去。
一楼的宴会厅里,火光未熄,残存着战争的硝烟,灯光透过窗扇照亮别墅的边缘。
鬼域吞并了白天,长久没有阳光照耀,只有栽在窗前的植物是幸福的。
别墅一楼的外围只有一扇窗开着,准确来说是被破坏的,所以很好找,而司珈晔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附近。
事到临头,邢坤无能为力,任由司珈晔掐住自己的脖子拖在身后,长出泥地的青草摩擦着脚后跟和手掌断裂处,又麻又痒。
那样东西边缘的暗红色模糊在黑夜与光明的交界线处。
找到了。
司珈晔磕磕绊绊地跑过去,多亏了手脚上的伤痛和厨房里榨好的柠檬汁,她的理智才得以长期在线,除了有点头昏,并没有其他险症。
土地松软再加上青草茂盛,因此瓷盘完好无缺,没有在坠落后破裂。
盘子一共有十组,按照外沿刻印图案的顺序来看,不仅有花卉、动物、娱乐庆典,碗盘底部还有这栋鬼域从动土到竣工的建造过程。
瓷盘脆弱不堪,曾经在她的蓄意手滑下摔得粉身碎骨,那时鬼域没有塌毁的迹象,所以并不是司珈晔当下的目标。
解开系得紧锁的死结,在灯光下摊开那条均为手工缝制的桌布,上面一针一线绣出帐篷、草原、牛羊、赛马、摔跤、篝火晚会、吹笛人等图样。
这张桌布经由司珈晔之手铺上长桌,只有在家庭聚会这一天才被允许拿出凌乱无序的储备间,平时压在重物之下,不突兀,很合理的位置。
而且,它在餐桌上并不显眼,聚会开始后,所有鬼和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碗盘里的食物上,注意力全都被香味和氛围掠夺,是轻易就能忽略的对象。
碗盘刀叉也是她逐个摆放的,多次的接触竟也没第一时间醒觉,怪只怪在司珈晔之前的注意力一直在被四楼的玩具房和三楼的油画误导,暂时忽略了这些细节,大脑清醒过后才发现并坚定目标。
摸出口袋里的火柴,这是从现世带进来的,唯一的打火机已经牺牲了,现在只剩下它了。
会是它吗?会不会还有诡计?
到此为止经历的变故和反转太多,让她始终心有疑虑,在司珈晔的不确定心态下,火柴头上的火苗迁移至桌布边角,滋啦滋啦燃烧的火苗侵蚀布料壮大自身的势力。
她背对着邢坤展开桌布,好让火势畅通无阻地蔓延。
漆黑的夜空似乎有撕裂的迹象,树木摇晃,大地颤动,屋顶瓦片抖落下的灰尘飘到司珈晔的肩膀上,天空中隐有闷雷响动,好像快要下雨了。
“呜呜呜呜……”
沉寂许久的邢坤终于闹出动静,他蜷缩在草地上抽失声恸哭,眼泪比雨水先一步滴进土壤:为什么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心血,为什么,到头来、到头来……”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身后摇撼的别墅好似邢坤的心脏,抽搐不已地发出震音。
看来这次推测的结果成功了,桌布就是域主的精神支柱,感受到大地的震动,司珈晔不知是喜是忧。
别墅里面还有其他人,他们还没出来,由于对精神支柱的身份没有完全的把握,她没有事先通知就唐突地犯下这些错。
不等司珈晔瘸着腿跨上窗台,脚下的土地瞬间分裂,她没稳住身体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
桌巾的长度三米多,现在还没烧到三分之一,地上有露水,湿气太重,不能盲目放在地上任其燃烧,别墅正在摇荡,如果放在别墅里烧,只会被掉落下来天花板砸灭。
一旁的邢坤吞声饮泣,他的两只腿陷入地里,用失去手掌的小臂扒拉着身前的泥地,没有十指的抓握,他还是凭借毅力和决心垒起一堆泥土。
正当司珈晔纠结之际,脚下的泥地连带着别墅,骤不及防地开始向鬼街和安全屋的方向快速移动,还没调整过来,身体就失去重心偏向一边,关键时刻她还是立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转过头,微眯眼睛注视着眼前之鬼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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