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你也该醒了。”
洛希迷糊中听见有人说话，接着好像什么东西被摔碎，微光刺破黑幕。
随光而来的是一位玉冠鹤氅的修士，戴着半张金面具，手执长鞭，散发诡异红光。
洛希认不出这人是男是女。
“你是谁？”洛希问。
“轮不到你来问我话，既被我招魂，你只管听我号令。”修士说。
“招魂？”洛希不解。
……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洛希只记得自己在三清境参加百年一度的凌霄演武，好像还侥幸得了魁首。
“原来你也不是人。”
冷漠的话音突然在洛希脑中回响。
如淡色金光般的剑贯穿她心口，金色的血从剑上滴落。
那人收剑的时候一脚将她踹下了云端。
……所以我真的死了？
洛希低头看向自己虚无缥缈的身体。
她果然是个鬼魂。
作为修真界名列第一的病秧子，洛希本就是靠灵丹妙药吊着一口气，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人无聊到对她这条早已半只脚踏进黄泉的命感兴趣。
“小妹妹，我花钱招魂你，可不是大发善心让你在我面前胡思乱想的。”修士说。
洛希想得太入迷，差点忘了面前还站着个人。
“是是是，您都花了大价钱，自然是都听您的。”洛希说。
“少花言巧语。”道士指向不远处杂草堆里一座坍塌的山门，“看见了吗？那是你们云水涧的山门。”
嗯？
洛希顺着修士手指的方向望去。
所谓的山门不过是几块坍塌的灰石块，周围景致暗淡，没有半分九条灵脉交汇处该有的充沛灵气，更不见经年缭绕不散的淡雅仙气。
传闻中无上仙门云水涧是用月辉白玉铺阶，拿碧水琉璃做瓦的第一有钱仙宗，门中光是每日打扫除尘干杂活的弟子都上百，再怎么疏于打理，也不可能衰败成这副模样。
“你是不是弄错……”洛希话刚出口，忽然听见附近有脚步声。
来人不下百，个个都在用术法赶路，其中有几股力量远在洛希之上。
听这架势，似乎是在巡猎。
道士也感知到四面灵力波动，压低声音轻蔑地骂道：“居然来了这么多人，什么仙门正道，还不都背地里干起了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
洛希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古巡猎都是仙门风俗，延续至今。仙门修士入道修炼到一定境界都选择下山入世游历。其中有许多人喜好用风水奇盘探祟猎奇，专门找些难搞的历练突进修为，突破境界。
什么时候连巡猎都成了见不得光的事了？
道士点燃一道幽蓝阴火符，用红光魂鞭勾死洛希魂魄，将那道邪符甩进她魂魄中。
突起的一阵灼烧感，像是瞬间点燃了洛希的灵魂。
“这是死契，三个时辰之内你若拿不回我想要的东西，你魂脉中的阴火便会将你烧得灰飞烟灭。”修士说。
洛希算是彻底明白了，原来眼前这人是个手精通鬼道段狠辣的邪修。
“你想要什么？事先说好，我只是云水涧一介打杂的。”洛希说。
修士冷笑，“少诓我，我既指名道姓招魂你，自然知道你是谁。而我想要的，也只有你能拿回来。”
“什么东西？”洛希好奇。
“一幅画，它很特别，你见到自然就能认出来。”修士说完不再搭理洛希，席地打坐入定。
画？
洛希心道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啊，要不随便从林子里捡点什么回来吧。
反正林中这么多修士身上肯定都带着不少秘宝，说不定有什么卷轴墨宝。那样的话，她只需等他们跟这里的邪祟交手时，拣点什么掉落物就能回来交差了。
于是洛希故意朝这片树林中灵气最盛的方位飘去。
密林幽寂，树梢缝隙散落下银色月光，斑影闪动间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聚成一条淡色流光。
起先，洛希并未在意这似有若无的流光。直到行至分叉路口，流光只出现在其中一条路上，她才恍觉不对劲。
有人已经盯上她了？还是说那鬼修不放心她？
洛希试探着伸手触碰银色流光。
在她快要碰到的前一刻，流光突然散出银色尘辉，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绝不是那鬼修的手笔，月光中分明有一股至高无上的神秘气息，和方才鬼修身上那股死人气简直天差地别。
谨慎起见，洛希选了那条没有流光的林间小路。刚飘进林中，她又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钩住魂魄，悬停在一片灵识海界边上。
不知是有人使了法术，还是开了什么奇怪的鬼眼，洛希竟然能看见那片灵识海的模样，像是淡淡迷雾笼罩密林。
修士入道后皆能放出灵识探寻四周情景，察常人所难见之物。但要形成这样一片灵识海，至少得有几百年的高深道行。
她这是撞大运了，说不定真能捡到什么绝世大宝贝。
洛希谨慎地往后飘退几步。以她现在这副鬼魂模样贸然闯入灵识海，恐怕还没等捡到宝贝，就先给人白白送人头了。
可洛希退一步，这片灵识海便朝她逼近一步。退无可退之时，洛希只好避到旁边，用残存灵力掩盖魂息。
灵识海将洛希笼罩，来人的交谈声也传进她耳朵里。
“真没想到堂堂无上仙门云水涧，有朝一日也会落败成这副模样，千年的基业最后竟毁在自家那位病秧子首徒的手里。”
“要我说这洛希也真是心狠手辣，不知修炼了什么邪术妖法，弄出一轮遮天血月。听说血月之下她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怨气盈天，手执魔剑从山门一路杀上大殿去，愣是没放过一位同门。”
“可不是，她个昧良心的白眼狼不仅毒死了日夜给她炼丹续命的大师姐，打断教她读书习字的二师姐的双腿，逼得最疼爱她的三师姐堕妖入魔，还亲手砍下她师父重云仙首的头，挂在云巅金顶上召来魔鹫啃食。”
“这洛希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听闻她在三清境游学时，屡次三番不敬仙师，还造出邪阵当众招来妖魔残害同窗，就连浮光仙子都差点被她害死，这不是祸害还能是什么！”
“依我看她多半就是传闻中那潜伏仙门多年的魔修！”
……
躲在暗处的洛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们口中这位“洛希”跟她前世在人前那副弱不经风的病秧子形态相去甚远。
他们却说是她屠杀了师门？
还是一路执剑杀上去的？
可她这位赫赫有名的病秧子举不起剑的事，早已沦为整个修真界的笑柄。甚至有些人还会故作不经意地当众递给她剑，想让她难堪。
“有脏东西！”
苍老遒劲的声音打断洛希的思绪。
一道寒光凛凛的剑狠狠砸在洛希面前，剑气擦过她的灵力屏障划出条细缝。
幸亏洛希眼疾手快，抢在那老头落地前用灵力缝合屏障，勉强躲过一劫。
来人是个瞎眼的老道士，两鬓霜白，满脸沧桑，身上那袭黑色道袍又脏又破，细长的黑布蒙住了那双眼睛。
洛希认得他，左江郡剑修名门九曜门的七大无名客卿之一，人送外号剑瞎子。
“长老，这都好几次了，难不成真是那屠灭云水涧的妖女在此作祟？”方才八卦洛希的那群九曜门弟子中，有一男弟子笑着问。
剑瞎子摇头：“不像鬼魂，像是菩萨。”
“菩萨？”男弟子疑惑，“这荒郊野岭的，一路上也没看见庙，哪里来的菩萨？”
剑瞎子双手合十，虔诚地朝洛希拜了拜：“菩萨在诵经，超度亡魂。”
这一拜让洛希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她虽为第一仙宗云水涧的首徒，但入道不过十余载，比起面前这位三百年道行的前辈，辈分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儿。
那男弟子压低声音对旁人说：“这瞎子是不是又失心疯了，一会脏东西，一会菩萨的。”
洛希冷挑眉，心道：就你那点薄得跟没有似的修为，跟人家都不在一个层次。
至于这能造出灵识海的剑瞎子，应该是听见了他们听不见的声音。
洛希正纠结着要不要冒险放出丝毫灵力去探查，没想到眼前那剑瞎子扑通朝她跪下，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长老！”
没等洛希反映过来，剑瞎子直直撞透洛希的魂魄，不知着了什么魔怔，一个劲儿地朝前跑。他身后跟着的那十几位身着墨色鎏金日月辉纹校服的九曜门弟子，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
洛希可不想再体会一次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感觉，抢先借四周林间自然精气偷偷扯过一条藤曼横亘在地上，将那群朝她奔来的九曜门弟子摔成一片，哀嚎倒地。
“活该，谁让你们敢说菩萨我的坏话。”洛希朝这群看不见她的人做了个鬼脸，转身去追剑瞎子。
一路上剑瞎子残余的灵气边都有条即将消散殆尽的月色流光。
又是月光？
洛希想起了方才路上她碰见的那条月色流光。
难不成是这邪祟和月光有什么关系？
洛希循着残余的灵气追到一处洞口，流光延申到漆黑的洞穴深处。
“临仙洞。”洛希喃喃念出那洞口上的刻字。
怎么跟云水涧后山她曾闭关养病的那处洞天福地的名字一样？
“不进来么？”一阵微弱的冷风拂过洛希耳畔。
女声温润，却冷得不近人情。
恍惚间，洞穴深处忽然亮了起来，缓缓升起一轮硕大的圆月。
清冷月辉照耀在那身霜白色的仙衣上，像是飘落的新雪，不染纤尘。
那是一张比月色还要皎洁的脸，眉心一点赤红朱砂，淡墨色轻纱覆盖住一双清冷眼眸。
……这就是剑瞎子口中的菩萨？
洛希觉得这看似神性十足的菩萨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鬼气。
只怕是个邪物。
“乐遥，你该醒了。”女鬼菩萨侧头回眸，对洛希说。
“乐遥是谁？我？”洛希伸手指了指自己。
几乎只在瞬息，一串串密密麻麻的金光咒自洞里飞出，将洛希魂魄紧紧缠绕。她听见了剑瞎子说的诵经声，但这声音根本不是超度的真经，而是招魂术。
而且这招魂术不太对劲。
奇怪的金光咒在拽着她走。
洛希试图用灵力强行挣脱，但她挣扎得越厉害，金光咒就缠绕得越紧，像是金色藤曼一般慢慢爬上她的脸。金色咒光中忽然伸出一双女人的手，纤纤金手捂住洛希双眼。
洛希能感觉到她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塞进某个冰冷逼仄的东西里去。周身奋力抵抗的灵力正在那奇怪的诵唱声中消解，意识也逐渐消散。
最后一缕意识散逸前，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我找到你了。”
此时，易招女鬼体质的洛希欲哭无泪：天杀的女鬼姐姐们，怎么老是找错人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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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强制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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