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不太平,赵家人心惶惶,赵瑾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回信了,商行内部质疑的声音蠢蠢欲动。
无奈只能送信往京城本家。
静安看着手中截获的密信,笑着塞回原处:“给它安安稳稳地送到京城去。”
鸽子越飞越高,直到消失在南边天际,再也看不见。
而西山庄子这边,可谓是一盘散沙,春风姑姑心神不宁的毛病没有丝毫缓解。
毕竟她每次将情郎藏到一个自以为隐蔽的地方时,第二天那个位置便会出现在她床边的字条上。
静安知道,是时候动手了。
阿洲带着人麻利地绑了她那个娇弱的情郎。
那是个久病缠身的男人,浑身泛着红潮,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便要倒地了。
字条送到的时候,春风是跑着离开西山的,她没有叫车,而且自己去马厩里牵了一匹马。
山路在马蹄下荡起一片片尘土,惊起重重飞鸟。
信中只有一个南边的地址,春风边赶路边想,终于,终于出手了。
这漫长的日子,仿佛噩梦般,紧紧缠绕在春风的心头。
信件总是在她睡醒之前放到床边,秘密在那张薄薄的宣纸上无所遁形,无论她何郎人转移到何处,信中总能精准说出地址。
起初她总是战战兢兢,害怕对方将自己曝光,或者捅到赵家去。
但信件只是出现,没有威胁,更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她的生活一如往常,分外平淡。
但春风的内心早已遭受不住,这种利剑悬在头顶上的感觉,好似床边帷帐的飞虫,近在眼前,却抓不住。
她终日惶恐,甚至开始在心中预设对方的想法。
起初,她只是认为,对方的目的一定是为了银两。
渐渐地,她开始怀疑对方的态度。
最终,她崩溃不已,只想快些解决这些事情,回到正常生活。
她将自己买给西山,根本逃不掉。
所以当春风站在那破败的院落前,她浑身轻松,心道这折磨的日子总算是要结束了。
阿洲前来汇报,说春风来了。
静安看着地上还在喘气的男人,心道春风看男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这皮囊,差远了。
春风推开门,进来的瞬间,阿洲抽出长剑,横在她脖颈间,再近一步,便血肉模糊。
春风梗着脖子,举起双手,颤巍巍地解释:“我来了,你们不是要我来吗?我来了,有什么要求你们尽管提。”
“我怎么敢在姑姑的面前提要求呢?”
静安从暗处现身,含笑看着春风。
春风望着静安,此刻的她,相较几年前的青涩,更多了层沉淀的味道。
丝绸内裙顺从地贴在静安身上,松软的朱红色外衣恰到好处地包裹住了曲线,衬得她愈发明艳动人。
从前的垂挂髻被静安编起,变成了好似蚌珠头的款式,松松地放在肩头,随着珠钗摇晃,发出脆响。
春风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随后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抬手指着静安,声音卡在喉管中,半晌才道:“是,是你?”
“姑姑希望是谁呢?”
静安单手托住脑袋,好奇地问。
春风直直向后退,不小心撞到门框,身体不受控制倒下。
前厅有动静,潜伏在暗处的侍卫纷纷现身。
一时间,小小的屋内挤满了人,刀剑的反光映在春风脸上,照出她惊慌的瞳孔。
静安蹲下,微微靠近,伸手扳正春风的脸,迫使她向地面另一侧看去。
静安凑到春风耳边,冰凉的步摇顺着主人的姿势,落在春风的额头,使得她猛地激灵了下。
然后,她听到静安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你的情郎,快要死了。”
春风像是找到了焦点,急忙向那男人爬去,口中呼喊着情人的名字。
“何郎,何郎,你醒醒……”
静安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想冲出去的春风拉了回来。
“在我这,不会让他死,但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春风抬手,诧异地看着静安:“那丫头已经……”
“不,我需要你将后山所有的情况告诉我,然后,为我的人行个方便。”
“你要做什么?”
静安起身,眼神顺着门外延伸:“我要毁了整个西山。”
“放心,做完这一切后,我可以给你一个新身份,离开这里。”
春风满眼疑惑,似乎并不相信静安会放过自己。
“傀儡的命,我要来无用。”
静安说得轻巧,话语落到地上,带了讥讽的意味。
春风低头,脸上是静安看不懂的情绪,事实上,静安懒得看。
“后山是,是……”
“我知道。”静安不耐烦地打断,“我要的是进入和毁掉的方法,不是你的介绍。”
春风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起身:“西山后面是断崖,左右和庄子后门一条路,是可以通向作坊的。”
“但左右都是小路,较为狭窄,马车不能通过。”
“作坊生产出来的流金丸,都从庄子后门走。”
“所以,后院也是姑娘们的禁地……”
静安听着春风絮絮叨叨地讲,心下大概有了主意。
她轻轻挑起春风的下巴,对着她一字一句道:“从现在开始,听我安排,后天行动。事成之后,你的小情郎会好好地在此处等你,若是被我发现一点差池,你和他,一个都跑不了。”
春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她最终还是没能和何郎说上话。
只有微弱的鼻息告诉她,何郎还活着。
春风蹲在路口,将头埋进膝盖,颤抖地哭了出来。
为了治好何郎的病,寂寂无闻的少女将自己卖入西山,从此变成春风,永生禁锢于此。
现在又要为了这个男人,去冒险,去赌命。
她嘲讽自己的懦弱,但又放不下如此大的沉没成本。
静安站在远处看她,一旁的阿洲疑惑道:“她真的能为了那个男人,做到如此?”
“不能。”静安唇角微弯,眼底笑意更甚。
“啊?那……”
“最开始可能会,但后来,这个人本身已经不重要了。”
阿洲没懂,疑惑地看着静安。
“因为与他结婚,春风从原来那个吃人的家中逃出来,她对于自己的男人,一定是感激的。”
“为了救他,自己落入风尘,这是少年心性。”
“可世事磋磨,她早已由不得自己了,在西山,甚至连今日穿什么,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她的人生,唯一能掌控的,便只有这个男人了。这个只能依附他,不能背叛,不会离开的人,是她为数不多对抗世界的良药。”
“她不会放手的。”
“况且,真正的诱饵从来不是这个男人的性命,而是能给她新身份让她离开。”
静安回头看向在床上喘气的男人,满不在乎道:“再说了,即使她现在供出我来,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赵瑾已经死了,本家那边还没收到消息……”
大好时机啊。
赵家人都在为了赵瑾忙前忙后,根本无暇顾及西山,静安买来巨量的火药和油,准备放火烧山。
白天的西山,是静谧的。
姑娘们都早早睡下,往日繁忙的山道此刻人影稀疏,只有一队人马拉着货车前进。
静安站在一旁,望着连绵的山道,冷风吹过,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奇怪,沈珏没给她戴披风吗?
静安抬手去摸,却突然想到,沈珏已经到江南了。
她摇头,将脑中的沈珏赶出去。
但沈珏偏偏不让,他刚到家门,便直奔鸽棚,迫不及待将在马车上写的信件寄了出去。
管家见他此举,连连叹气。
就在沈珏逗鸽子的间隙,一位妇人迈着碎步朝这边赶来。
正是当日自称沈老夫人奴才,与静安谈判的那位妇人。
沈珏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玩鸽子。
“二少爷。”
妇人见沈珏无视自己,出言提醒。
沈珏终于忍受不住她的如影随形,开口道:“翠竹婶子有事吗?”
他始终没有抬头,眼中只有鸽棚的信鸽。
暗红色的鸽腿搭在沈珏修长的手指上,衬得他肤色白皙,活像纨绔。
“老夫人找你。”
“知道了。”
沈珏语气仍旧平淡,似乎并不想理。
翠竹刚想继续说,沈珏突然冲着一旁的喊道:“常叔,给我拿些鸽食来。”
“哦,好!”
常叔的声音从巨大的鸽棚中传来。
这是沈家所有信鸽的归宿,整个大燕的通讯路线,终点都是此处。
常叔回江南本应该颐养天年,但在沈珏的授意下,来了鸽棚工作,渐渐地,整个鸽棚都替换成了沈珏的人。
这件事,沈老夫人自然是没发现的,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自己这个孙子做什么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罢了。
翠竹有些恼,但对面到底是主子,遂轻蔑道:“夫人今日要见你,若是少爷不去,可别怪家法伺候。”
沈珏仍埋头在鸽子之中,似是丝毫听不进去她说话。
翠竹向前一步,刚想再次开口,鸽子便蜂拥而上,密密麻麻拖住她的视线。
“啊!走开!”翠竹毫无章法地挥打着鸽群。
忽然,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响起,鸽潮忽然退去,老实回到沈珏身边。
翠竹的头发被突然飞来的鸽子打乱,有些恼怒,但又不能直接对着沈珏发火,只得愤愤地道:“畜生就是畜生,没个人性的。”
“婶子,累了就回去歇着吧,我晚些去看奶奶。”
沈珏手指在鸽头上来回摩擦,语气不咸不淡,仿佛在看一个碍眼的东西。
“老奴告退。”
翠竹走得飞快,一刻也不想在这肮脏的鸽棚多待。
常叔在沈珏身后,将鸽食一份份添好。
“少爷啊,你说你,惹她干什么呢?”
常叔一边干活一边絮叨,沈珏拿起木桶,接过常叔的活计。
此时的常均德才得出空闲来瞧沈珏:“唉,又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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