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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璇晖上神

人间仙盟立派万载,于修仙者一道划下分野:一为人,尊享天地气运;余者,则归妖灵之属。而妖灵麾下,又有明细甄别——凡草木金石、走兽飞禽得机缘开灵识、化形骸者,谓之为“妖”;若得天地孕化、吸日月精华为形,不沾凡尘浊气者,则称之“灵”。

只是千百年前,妖灵还不被承认正统,统统斥为旁门左道。灵族亦尚未有此尊号,在人族修士口中,是与鬼魅为伍的“鬼”,是需除之后快的邪祟。

改变三方关系的是修真界史册上,永远镌刻着那场席卷三界的浩劫,后世称之为——“界域之乱”。

浩劫之源早已湮没在战火烟尘中,残存的典籍各执一词,难辨真伪。

有秘录直言,是人族仙门觊觎妖灵两族盘踞的洞天福地于是悍然举兵征讨,点燃战火;亦有野史记载,最初不过是两族边境修士间的摩擦,却因族群积怨已久,最终演变成“你召一方强援,我聚万妖来朝”的全域混战。更有荒诞不经的传闻流传,说这场杀劫的由头,竟是妖王“鸿”一时戏虐,往人族仙盟盟主玉虚真人的茶盏里吐了一口浊气——俗称口水。

真相如何,已无人能考。

人间仙盟的修士大能,一尊尊接连陨落,仙躯炸裂如流星坠空,溅起漫天猩红血雨;高山深泽的千年大妖,喋血疆场、鳞甲崩飞,庞大身躯轰然倾颓,砸出深不见底的沟壑,最终化为焦土;寒潭冥渊的厉鬼幽魂,被战火撕裂成齑粉,连一缕残魂都未能留存,彻底消弭于天地之间。

妖王鸿究战至油尽灯枯,尸身轰然倒在鬼域北冥寒渊;玉虚真人燃尽毕生仙元,坐化于玉虚宫府邸;鬼王“闻”遭法宝反噬,被神器嘲风镜炼化吸收,神魂俱灭。

十方神器,崩碎其三,神威不再;九州疆土,灵气枯竭,寸草不生。

千万修士魂飞魄散,亿万生灵沦为刍狗,战争如附骨之疽,啃噬着大地上的一切生机,将朗朗乾坤彻底摧毁,化作万劫不复的炼狱!

就在这天地将倾之际,鬼族继任者“瞳”做出了惊世之举。

这位至尊以自身神魂为祭,驱动神器神龙灯——“魂归”,逆转时空洪流,将千万濒死的生灵从幽冥边缘拉回,才让疮痍的大地勉强留存一丝生机。

而真正挽狂澜于既倒者,是玉虚真人的首徒——楼月魄。

这位在尸山血海中崛起的人族天骄,摒弃了前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陈腐桎梏,剑走偏锋、逆势而行。他在玉虚宫的废墟上,重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仙盟。

仙盟不再是人族的独霸之地,而是将妖修、灵族尽数纳入其中,共尊一盟。

此后百余年,楼月魄仗剑踏三界,剑锋所指,不服者伏;道理所至,顽劣者醒;仁心所及,伤残者安。

他闯妖域万洞,斩尽构陷妖修的奸佞,为蒙冤者昭雪沉冤,让妖族褪去“孽障”污名;他探灵界幽渊,以诚心叩谢过往罪孽,将“鬼族”这等辱没之称彻底废除,尊为“灵族”,赞其为天地蕴养的灵秀之脉。

三百年光阴弹指过,他携新妖王、灵族首领,共登玉虚宫。三方歃血为盟,以天地为证,立下“各族共分天地灵气,互不攻伐,共护三界安宁”的铁誓。

这场盟约,被后世修士奉为不可逾越的铁律,名传千古,史称——“生灵共契”。

“生灵共契”既成,人族城镇中,常有化形妖修开馆授业,传妖族秘术;灵族幽渊内,亦多了人类修士借地悟道,参天地玄机。

三族混居,互通有无,渐成三界常态。

纵有部分活了数百年的老古董,仍抱守“人妖殊途”的陈腐执念,却也只敢在背地里碎碎念几句——楼月魄那柄斩过大妖、镇过灵渊凶煞的神器狻猊剑“逐日”,正悬于玉虚宫梁上,剑威赫赫,时刻警示着任何敢破盟挑事之辈,稍有异动,便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各族交融的洪流浩浩荡荡,无人能挡。可谁也未曾察觉,天地间的灵气,正悄然发生着可怕的异变。

起初,只是丹师炼丹时鲜有人能炼出极品;后来,修士突破境界愈发艰难,卡在瓶颈百年不得寸进者比比皆是。

直到一位活了近千年的九阶大能,在坐化前夕拼尽最后一口气,颤巍巍留下“灵气枯竭,末法将至”八字谶语,整个修真界才如遭雷击,猛然惊觉:一个新时代开启了。

这般平静安稳的日子,一过又是数百年。

忽有一日清晨,天际毫无征兆地裂开道金缝,万道霞光如天河倒倾,冲破云层时裹着清越仙音,将三界山川河海都浸在暖融融的金光里。

玉虚宫前,楼月魄正执盏与众首领议事,周身突然腾起九道功德金轮。金轮转动间,霞光愈发炽盛,隐约有仙鹤啼鸣从九天外传来。

“飞升!盟主要飞升了!”

众目睽睽之下,楼月魄踏上了那条通往浩瀚天幕的金光大道。

脚步刚一踏上去身形便化作一道流光,顺着那道金光直冲九天。徒留满地浑厚福泽,环绕不绝,百日不散。

楼月魄飞升的消息,像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

人族修士自然是与有荣焉,纷纷感叹“果然是天命所归”!

楼月魄调和三族矛盾,终结百年浩劫,这份功德足以让他位列仙班;可妖域和灵界那边,却起了些细碎的争议。

有年轻气盛的妖修拍着桌子喊:“我家妖王当年可是第一个加入楼月魄这劳什子盟约的,凭啥不能跟着飞升!”

灵族的小辈也附和:“若非当年瞳君献祭神魂稳固三界,哪有今日的功德?”

而这些争议,终究没能掀起风浪。

几杯佳酿下肚,先前的争执便成了笑谈,拍着肩膀约好下次一起去秘境寻宝,隔天就勾肩搭背地出了城。

后来为感念楼月魄盖世功绩,仙盟牵头,三族共力在世界各处修建神庙,尊其为“璇晖上神”。

庙中塑像慈眉善目,双目微阖含悲悯,额间一点朱砂殷红灵动。身着红底金线绣云纹的法衣,领袖缀珠玉。象征身份的“逐日剑”斜背身后,纹路与法衣呼应,周身绕九道淡金光轮。

而自打神庙修好后,楼月魄似是也欢喜于世人的记挂,灵验的就像是个“假神”。

传说有个资质平庸的散修,在神像前许愿求突破,隔天进山砍柴就捡到了一本上古剑谱,三年后竟修成了宗内高手;误打误撞进仙境的凡俗之人,求与青梅竹马喜结连理,回去路上就撞见心上人被恶霸纠缠,他抄起扁担打跑恶霸,姑娘家当场就红了脸,不出半月便十里红妆;就连求雨、求利,只要心诚叩拜,大多能得偿所愿。

这般灵验,彻底堵上了所有质疑的嘴。

没人再纠结为何只有那楼月魄飞升,也没人再计较种族之分——在三界生灵眼中,这位飞升的大能,就是为众生操劳百年、换来太平盛世的“楼劳模”,值得所有人供奉。

后来,神庙越建越多,从修真界的洞天福地,修到了凡俗王朝的市井街巷。

信徒也不再局限于修士,挑担的货郎、织布的农妇、赶考的书生,都会在路过神庙时,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炷香。

渐渐的,神像的“回应”似乎没那么及时了,偶尔有求而不得的人,嘟囔着“不灵了”转身离去,但更多人依旧虔诚——毕竟祈愿之事,本就讲究心诚则灵。

而这份虔诚与烟火气,从百年前第一座神庙落成开始,一直延续到了今日,从未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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