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寨的采风生活,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尾声。行囊被一一收整,那些浸染了山间灵气的谱纸,被时屿如同珍宝般悉心收纳。阿木和阿婆等寨民送来了自家晒的野菜、熏肉和精心制作的民族绣片作为临别礼物,淳朴的脸上满是不舍。
返程的安排,低调而迅速。时家动用了私人飞机,直接安排在距离寨子最近的一个民用机场,最大限度地避免外界打扰。
离开的那天清晨,雾气还未完全散尽。言澈帮着阿木将最后一件行李搬上寨老安排的拖拉机——这是出山前往机场的唯一交通工具。时屿站在他们重逢的溪水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给予他新生力量的土地,眼神复杂,有眷恋,更有一种即将带着收获重返战场的坚定。
秦铮背着手,看着两个年轻人,尤其是目光几乎时刻黏在时屿身上的言澈,嘴角噙着一丝了然又略带戏谑的笑意。
拖拉机在崎岖的山路上“突突”地颠簸着,言澈生怕时屿磕着碰着,几乎是用半个身子护着他,一只手紧紧揽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牢牢抓着车斗边缘,自己却被颠得龇牙咧嘴。时屿被他这过度保护的样子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没事,伤都好了。”
言澈却一脸严肃:“那也不行!这路太颠了!” 说着,又是一个大颠簸,言澈差点没站稳,为了护住时屿,自己扭了一下腰,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坐在前面驾驶座旁边的秦铮,透过小后视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毫不客气的嗤笑:“啧,臭小子,你这哪儿是保镖,我看是肉垫吧?”
言澈耳根瞬间烧得通红,强自争辩:“秦老师!我这是预防意外!”
时屿看着言澈通红的耳朵和强装镇定的样子,又瞥了一眼秦铮戏谑的背影,忍不住低下头,唇角微微上扬,泄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历经颠簸,终于抵达机场。通过专用通道登上飞机,舱内静谧宽敞,与来时的心境已是云泥之别。
待飞机进入平稳飞行,连日积累的疲惫漫上心头。时屿靠在座椅里,脑袋随着飞行微微晃动,长睫低垂,睡意渐浓。
言澈坐在他旁边,轻轻调整姿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时屿的脑袋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时屿在睡梦中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想挣扎,但或许是言澈的肩膀足够宽阔温暖,或许是他潜意识里早已习惯了这份安心,他最终只是无意识地蹭了蹭,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言澈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他的好梦。他微微侧过头,就能看到时屿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总是带着疏离或挣扎神情的脸庞,此刻完全放松下来,显得格外乖巧无害,甚至透着一丝孩子气的纯真。
阳光透过舷窗,温柔地洒在时屿脸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言澈看着看着,心底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这个看似清冷强大、实则脆弱易碎的人,此刻正毫无防备地依靠着他。他将自己从绝望的深渊边拉回,而自己,则要用余生所有的力量和智慧,去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与信任。这份责任,重于千钧,却让他甘之如饴。
秦铮坐在过道另一侧,戴着老花镜在看一份乐谱,眼角的余光扫到这边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和弧度。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回乐谱,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存在。
飞机降落在熟悉的城市。林薇早已安排好了车辆。
分别前,在停车场,言澈趁着林薇和秦铮说话的间隙,飞快地捏了捏时屿的手,低声道:“屿哥,到了给我发信息。”
时屿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牵挂,轻轻点了点头:“嗯。你也是。”
回到久违的宿舍,迎接言澈的是队友们七嘴八舌的关心和“审问”。
“澈澈!你终于回来了!快说说,都去哪玩了?”
“你是不是瘦了?不过精神看起来真好!”
“有没有奇妙的机遇跟我们分享啊?”
言澈一边应付着队友,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瘦了吗?可能路上折腾的。但精神好是真的,因为心里被填得太满了。
他分享了云南的风土人情,细心地隐去所有私密瞬间。队友们听得兴致盎然。
等喧闹过后,言澈知道,还有一关必须要过。他深吸一口气,敲响了经纪人苏晴办公室的门。
“进来。”
言澈推门进去,苏晴正对着电脑处理邮件,抬头看到他,挑了挑眉:“哟,我们的‘采风诗人’回来了?舍得从世外桃源回来了?”
言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苏晴放下手中的事,打量了他几眼,语气缓和了些:“看起来状态不错。时屿那边……”
“晴姐,”言澈打断她,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他走到苏晴办公桌前,站定,像是要宣布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我有件事,想跟你坦白。”
苏晴看着他这副郑重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声色:“什么事?说吧。”
言澈直视着苏晴的眼睛,清晰而坚定地说道:“我和屿哥……我们在一起了。”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苏晴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她看着言澈,像是要分辨他话里的真伪。几秒钟后,她猛地靠向椅背,长长地、复杂地吐出了一口气。一只手揉着眉心,脸上漏出喜忧参半的表情。
喜的是,她亲眼看着言澈这段时间为情所困、魂不守舍,如今能得偿所愿,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作为看着他成长起来的经纪人,内心深处是替他高兴的。而且对方是时屿,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极其优秀的存在。
忧的是……这其中的风险实在太大了!顶流偶像和资深音乐家的同性恋情!一旦曝光,引发的海啸足以摧毁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事业!更何况时屿还有那样特殊的家庭背景和心理健康历史。
“你……”苏晴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你们俩……可真会给我出难题啊!”
她坐直身体,目光锐利地看着言澈:“言澈,你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们打算怎么办?地下情?能瞒多久?万一,我是说万一被拍到了,你们有没有应对的方案?时屿那边……他的家庭能接受吗?他的状态能承受可能到来的压力吗?”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水,浇熄了言澈部分热恋的晕眩,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现实的重压。
他并没有被这些问题吓倒,反而因为早有心理准备而显得异常沉稳:“晴姐,我知道很难。但我们都很认真,不是一时冲动。我们会非常小心,绝对低调,不会主动惹麻烦。万一……万一真有那一天,我们会一起面对。屿哥他……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而且,林薇姐……她也知道了。”
听到林薇也知道并且看来是默许了,苏晴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她了解林薇,那个女人比谁都精明厉害,她既然没反对,至少说明时家那边可能没有设置不可逾越的障碍。
“唉……”苏晴又是一声长叹,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我说什么也没用。但是言澈,你给我听好了!”她的语气骤然严厉起来,“从今天起,你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言行举止,必须比以前更谨慎!任何公开场合,提到时屿,只能是尊敬和音乐合作!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抓到把柄!否则,不仅是你,连时屿都会被拖下水!明白吗?”
“我明白!晴姐,你放心!我知道轻重!”言澈立刻保证,眼神无比认真。
苏晴看着他,知道这孩子虽然有时候冲动,但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拼命做到。她挥了挥手,语气带着疲惫和一丝纵容:“去吧去吧,刚回来,好好休息一下。记住我的话,时刻绷紧这根弦!”
“谢谢晴姐!”言澈如蒙大赦,对着苏晴鞠了一躬,这才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苏晴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这叫什么事儿啊……看来,得提前准备几套危机公关预案了……” 她的脸上,担忧依旧,但那份为自家孩子终于“长大了”的细微欣慰,却也悄然浮现。
归途的暖意与归来的现实交织,预示着他们的爱情,注定要在聚光灯无法触及的角落,小心翼翼却坚定不移地生长。言澈深知,自他向苏晴坦白的那一刻,肩上的责任又添一重——他不仅要守护时屿,更要守护好这条他们共同选择的、布满荆棘却通往光明的路。
第五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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