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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坦途

转过回廊,锦墨居就在眼前。

迎面撞见阿福缩着脖子候在外头,春阳高悬,微风过处,树影婆娑,晃得他影子忽长忽短。月白袍角刚转过太湖石,阿福已仓皇贴上前,声气儿抖着:“爷、爷回来了......”

沈掠步履未停,靴底碾过石阶,带起半片残花。

他忽道:“锦墨居的门槛,高了?”

阿福肩头一缩:“回、回爷的话,没、没高......”

沈掠绕过他,推开半扇雕花门,背对着他,问道:“那你是觉得,我迈不过去?”

“小的不敢!”阿福扑通跪在廊下,冷汗混着地缝里的尘灰,“方才、方才老夫人屋里的瑛嬷嬷来过,说、说......”

沈掠脚步稍滞,回头看他。

阿福头埋得更深了,几乎匍匐在地,惴惴续道:“说老夫人念着咱院里冷清,缺些洒扫的人手,硬塞了俩丫头进来,这会儿......正在里头候着......”

沈掠道:“人呢?”

阿福朝西南角幽暗处一指,道:“爷未回,小的不敢僭越,暂且......将人撂在西厢耳房了。”

那耳房缩在院墙根下,离正屋隔着一整片冷寂的庭院,几丛疏竹,一条窄廊,灯影都照不透。

“罢了,”沈掠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既安排了,便让她们住下罢。”

阿福刚松了半口气,就听见自家主子又补了句,“只是我平日多在佛堂,院里倒不必伺候得太勤。”

他忙不迭应道:“小的明白!小的定会约束她们,绝不敢扰了爷清静!西厢......西厢离得远,爷放心!”

沈掠只“嗯”了声,便不再言语,径直踏入正屋门槛。

阿福对着那紧闭的木门,愣是杵了半晌,才起身,去西厢传话。

刚叩响门扉,内室珠帘便哗啦一荡,随即转出两个穿杏红比甲的丫鬟。一个捧着香炉炉口青烟袅袅,混着几分暖甜,另一个端着铜盆,盆沿搭着条雪白帕子,浸得半湿。

两人对视一眼。

左侧捧香炉的丫鬟率先开口,问道:“阿福哥哥,可是公子归了?”

那一声清软的“哥哥”,裹了蜜似的甜,叫的阿福耳根子蓦地就红了。

他攥着衣角,往后蹭了半步,道:“爷、爷吩咐了,两位姐姐......且安心在西厢住着。”

另一名丫鬟接话:“那......公子可要传膳?”

按府里规矩,新人拨进院子,该是立时带到主子跟前露个脸的。可方才爷那意思......

阿福喉头紧了紧,哪敢揣测那深潭般的冷面下是何种心思。他咽下喉咙里多余的话,忙摆手,道:“主子喜静,二位姐姐且先歇着吧。”

顿了顿,补道:“若有事,爷自会传唤。”

话毕,不敢再看那两张精心描绘的脸,匆匆揖了一礼,便如避蛇蝎般退了出去。

廊下风过,吹得他后心一片凉湿。

一边是主子冷冰冰的吩咐,一边是老祖宗沉甸甸塞进来的人。

这夹缝里的差事,阿福只觉自己是那砧板上蹦跶的活鱼,头顶悬着两把刀,哪边落下都得见血光。

只盼这院里的青竹再密些,好把他这尾小鱼囫囵藏严实了。

膳房的小厮掐着点儿提了食盒来。

瞧见阿福这心虚模样,忍不住调侃了句:“哟,小阿福这是打哪儿钻了灶膛?汗津津的,倒似刚出锅的蒸糕。”

阿福忙朝正屋使了个眼色,提醒道:“少嬉皮笑脸,爷在里头静着呢......”

小厮闻言,探头瞧了眼那紧闭的门窗。

忽挤眉弄眼地凑近,压着嗓子,道:“听说......老祖宗那头,塞了俩‘仙女儿’进来?这大中午的,你家主子闷在屋里头,莫不是......”

话音未落,阿福已是肝胆俱裂,忙不迭去捂他的嘴:“闭嘴吧你!仔细叫爷听见,撵你去刷恭桶!”

阿旺反手格开他哆嗦的腕子,将食盒往廊柱旁的矮几上一撂。

“慌什么?我又没扯臊。”

他左右一睃,见四下无人,便倾过身,道:“今儿老祖宗特意请了陈家小姐来做客,你当是白请的?听我爹说,过几日府里还要办什么‘花朝宴’,请的可都是金陵城里顶尖儿的闺秀!你再细想想,三公子院里统共就你一个粗使的毛小子,那两个细皮嫩肉的,老太太偏在这节骨眼上塞进来......”

阿福恍然:“是......预备着伺候未来女主子的?”

阿旺听得直叹气,重重一拍他的肩,道:“笨死你算了!横竖人已经搁这儿了,你自个儿......静待新主便是!”

待送膳的小厮走远,阿福还在反复琢磨那句话。

静待新主......新主?......新主!

他心头猛地一沉:莫不是老太太嫌他手脚粗笨,伺候不周,特意寻了精细人来......要替了他的差事?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阿福整个人都蔫了。

黑漆描金的盒子,沉甸甸压手,偏映出他那一张苦得像霜打的茄子的脸。

他几乎是蹭着地皮挪到主屋门口,才抬指,在薄薄门板上叩了三下。

里头传来一声低沉的:“进。”

阿福躬身推开木门,一股檀香混着墨气,兜头裹来。

室内光线有些暗,支摘窗只开了条细缝。

天光吝啬地漏进来,斜斜切过临窗的紫檀大案。案上镇纸压着大幅熟宣,沈掠就立在案后,一手虚按在案缘,一手悬腕执笔,身影被那道光裁得半明半暗。

阿福垂首趋近,小心翼翼道:“爷?膳房送来了午膳,您看……是现在用么?”

正说着,目光下意识地往那摊开的画纸上溜了一眼。

那纸上竟是......人?

准确来说,是一副梅中舞剑图。

方才惊鸿一瞥,墨色淋漓。

虬枝老梅压着厚雪,红萼点染,凛冽得扎眼。梅树下那道背影,不过寥寥数笔,但......确实是人。或者说,画得真......像活人。

仿佛真要从那纸上的风雪里蹿出来似的。

他不敢细瞧,只在心中疑道:爷素日里只描山摹水,何时......竟肯落笔勾勒人影了?

正胡乱琢磨着,忽听主子一声冷斥:“撤了。”

嗓音不高,却激得阿福一个哆嗦,舌头都打了结:“是、是!爷!”

他手忙脚乱地去捧那食盒,指尖触到温热的盒壁,才猛地想起,主子今日斋戒,方才光顾着闲话,竟昏了头,忘了查验!

这膳里......怕是混了荤腥!

膝盖一软,忙求饶道:“爷恕罪,小的糊涂!小的该死!这便撤了,立时换了清斋来......”

沈掠并未动怒,只抬手,虚虚一拦。

目光落在他那张惶恐的脸上,打量片刻,忽问道:“你入府有几年了?”

阿福被问得一怔,唯恐是渎职的清算,忙掐着手指掰算:“小的六岁就来府里当差,如今已满十七......回爷的话,算来,有十一个年头了。”

沈掠若有所思地低喃:“十一年......”

他又问:“那......这期间,你可曾见过贺兰氏的人来访?”

“贺兰......”

阿福搜肠刮肚,将金陵城世家大族的姓氏在脑中过了几遍,终是惶然摇头:“爷,恕小的眼界浅,确实未听过这姓氏......爷若是想寻人,谢公子人脉广,门路又多,不妨......”

沈掠打断道:“罢了,下去吧。”

阿福大气不敢喘,屏息应了声:“是,爷。”

便弓着腰,抱着那沉甸甸的食盒,一步步退出门槛。

他原是二房院里,一个连名儿都叫不响亮的洒扫小厮。二老爷沈宪曾,尚公主,耀门楣,院中规矩也是最多的。

前几年,皇帝恩赐了新府邸,二房阖府迁出,临行只带走了几个心腹得用的长随,余下这些伺候的,内院管事原是要拨去浆洗处、马厩里做粗使活计的。

那等地方,风吹日晒,活计重,油水薄,滋味比在主子跟前听差,自是天地之别。

彼时,沈掠院里正缺个贴身使唤的,瞧着阿福年纪与他相仿,手脚还算麻利,人也老实本分,便随手一指,将人要了过来。

金陵城里,世家盘根错节。

他阿福,不过是个夹缝里讨生活的小人物,见过的最大世面,也就是府里几位主子生辰时,门口车马如龙、锦袍玉带的宾客。

哪敢主动去探问贵人名姓?

方才情急之下,竟将谢二公子推了出去。

他贴着门板,懊恼地捶了下大腿。

那谢二爷是何等人物?嬉笑怒骂混不吝的主,爷素来嫌他聒噪孟浪,嘴巴藏不住话,自己却提了这茬......

阿福深深吸了口气。

可除了那位爷,他还能指望谁去探听这没头没尾的姓氏?总不能真让爷像无头苍蝇般自己去找罢?

屋内,沈掠独坐案前。

目光沉沉,钉在面前铺展的素稿之上——

梅是泼天的血艳,雪是压枝的森白,画中人......是墨里淬出的妖,是寒香凝的孽,是他挣不脱的惑......

是一笔一划,皆裹着昨夜未散的暖息。

烫得他眼底生疼,偏又冻在纸上,灼眼又剜心。

腕子悬得久了,指尖竟无端地发颤。

一滴墨,不偏不倚,正落在那玄衣人影的脚下,洇开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污迹。

沈掠骤然搁笔,起身,几步掠至窗边。

雕花棂格筛下几缕天光。

他抬手,便截下一缕。

一丝虚假的暖意,贴着薄茧,温驯得像所有人期许的“圆满”。

佛堂的冷寂,祖母送来的安神汤,父亲书房里的敲打,连谢共秋那厮摇着扇子说“二八年华正当时”的模样......都裹在这理所当然的“光”里。

是啊,娶妻,生子,齐家,立业。

沿着那条玉砌的坦途,做世人眼中的沈家玉树。

多干净,多体面。

他亦何尝不想,他也想指尖能触到真实的暖意,而非梦里那虚幻滚烫、醒时只剩寒凉的纠缠。也想像谢共秋那般,混不吝地将心头所好宣之于口,哪怕招来满城风雨,至少......

然而,光,终究是握不住的。

指缝间漏下的,是空。

他胸腔里闷烧的,是一簇被梅香浸透的孽火,这念头,见不得光,肮脏污秽,一旦出口,便是将沈家百年清誉,将父亲口中那君子之道,彻底碾入泥沼。

掌心那缕天光,倏地变得烫手。

他猛地攥紧五指,苦笑一声:“沈掠啊沈掠......”

原先是不想把他性格写的这么压抑的,删删改改几版,还是觉得就这样吧。

后面会变的,毕竟是双向救赎[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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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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