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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族学

内室的光线比外间更幽沉,仅从支摘窗的缝隙漏进几缕,落在紫檀脚踏边缘,映出浮尘微舞。

两人息垂首,踩着无声的步子挪进来。

沈掠并未看她们。

他半侧着身,一手仍抵着突突跳动的额角。

鸦青的长发未束,泼墨般散在肩背,几缕滑落颊边,衬得那侧颜愈发冷白如寒玉。

“公子,”杏雨到底年长些,率先开口,她将面盆轻轻搁在盆架上,屈膝揖了一礼:“婢子杏雨,奉老夫人之命,与莺时一同伺候公子起居。”

莺时连忙将臂弯搭着的雪白松江布巾展平在盆沿,紧跟着矮身:“婢子莺时,但凭公子差遣。”

沈掠这才缓缓放下揉按额角的手。

他并未转身,只微微偏过头,目光虚虚扫过地上跪伏的阿福,最后,才落向那两团刺目的杏红。

光影在他侧脸刻下深壑,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鼻梁挺直如削,薄唇紧抿,唇色因宿醉和心绪不宁而显得过分浅淡。

晨起的寝衣领口微敞,露出一小截线条分明的锁骨。

两个丫鬟的心跳不约而同地漏了一拍。

沈掠“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她们的自我介绍。

目光并未在她们脸上停留。

他径自走到盆架前,将双手浸入温热的水中,水波轻漾,玫瑰的甜香瞬间浓郁起来,包裹住他冰凉的指尖。

杏雨忙趋前一步,拿起布巾,预备着等他净面后递上。

莺时则静候一旁,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在他被水沾湿的指节上流连。

净面毕,沈掠直起身,水珠顺着他清瘦的手腕滑落,没入袖中。

他未去接杏雨双手捧上的布巾,目光在两张精心描画的芙蓉面上扫过一巡,最终,落在门外那道瑟缩的影上:“杵着当木头橛子么?更衣!”

阿福闻讯,一个激灵,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弹起,膝头的尘灰都来不及掸,人已抢向门内。

然而,他动作再快,莺时的反应更快。

那纤白的手,已抢先他一步,捻起了屏风上搭着的月白直缀。

阿福心头一坠,脱口道:“莺时姐姐!这、这怕是不妥......”

说话间,人已扑至立柜前,捧出一件叠得齐整、熏过香的鸦青常服,趋前几步。他步子踏得又碎又急,口中道:“爷今日,是要往族学去的......还是让小的来伺候吧......”

这话是解释,更是提醒:这鸦青,才是主子惯常的体面。

其实,府里经年的老人都晓得,沈三公子有个“四不”铁律:脂粉气,不沾;明艳色,不穿;凡人像,不绘;至于第四桩,更是无人敢轻慢——

锦墨居的灯,是断断不许暗的。

昨日那......唉,终究是特例,当不得准。

当然,这些被奉若圭臬的规矩,那位端坐云端的正主儿,沈掠本人,或许从未真正在意过,亦或浑然不知。若有人将这份“讲究”捧到他面前,他大抵只会冷冷瞥去一眼,再抛一句:

“我何时这般矫情了?”

莺时拖着那团月白锦,笑容在脸上僵了僵。杏雨机灵,见机忙递上熏得松木清香的腰带。

阿福躬身接过,利落地为主子系好,腰佩玉扣下的流苏穗子轻晃。

他垂眼,捻指将其正了正,才退后半步。

“爷,齐整了。”

目光掠过窗外渐亮的天色,他咽了咽,犹豫着问:“爷?今日天光爬得急,可要小的先去唤顶小轿来候着?”

主子平素不喜张扬,几步路也惯常是走的,可今......

这光景,怕是真要迟了。

沈掠的目光掠过那抹刺目的月白,像是被灼了一下,迅速移开。

他闭了闭眼:“去罢。”

听到主子应承,阿福不敢怠慢,忙不迭躬身:“是、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说罢,便飞快地退了出去。

留下的莺时与杏雨飞快对视一眼。

莺时终于讪讪地收回了手,将那抹月白仔细叠好,轻手轻脚放回柜中。铜锁合拢,发出细微的“咔哒”轻响,仿佛也将某个短暂脱轨的瞬间,重新封存。

杏雨挪着碎步,上前几步:“公子,小厨房煨着碧粳粥,笼屉里是水晶虾饺,还温着......”

她语速不疾不徐,报着菜名,声线放得又轻又软,裹着熨帖的暖意。

沈掠的目光终于移向她。

带着宿醉未消的钝刃,和一丝被强行拽回人世的空茫。眉峰蹙着一道浅痕,似在费力辨认眼前这张敷粉施朱、堆砌着恰如其分笑意的脸。

杏雨忙又矮了矮身,提醒道:“婢子杏雨。”

然那名字,不过是投入死水的石子,那脂粉香混着粥米的暖甜,此刻,更是腻得人喉头发紧。

沈掠疲惫地一摆手:“不必传了,都下去罢。”

轿子来得极快。

一顶青呢小轿稳稳泊在阶下尘影里,四角垂着寡淡的青布轿帘,朴素得不似世家公子出行的排场,倒像是府中寻常管事所用。

两名粗布短打的轿夫,一前一后垂首恭候。

阿福佝偻着腰,颤巍巍打起那方帘子,声气儿又轻又飘:“爷,今儿个,可还要打寿安堂门前过?”

沈掠的皂靴,刚踏上那冰冷的脚蹬。

闻声,略顿滞。

“不必了,”他开口,带着一丝被寒露浸透的沙哑,“走西角门。”

青布帘子“唰啦”一声,沉沉垂落。

如同斩断孽缘的闸门,将外间刺眼的天光与那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脂粉香,一并隔绝在外。

他向后重重跌靠进冰冷的轿壁。

脊骨撞上硬木,一如昨夜......檐角青瓦......

轿厢,瞬间化作了风雪高檐的囚笼。

无形的窒息感,裹挟着昨夜未散的滚烫与屈辱,又一次,沉沉地、严丝合缝地,将他吞没。

他放弃了平素端直的坐姿,任自己半陷在轿厢的浓影里。

手背无力地覆上眼帘,指尖冰凉,试图按压住颅内那柄钝刀反复剐蹭的痛楚。目光便从那指骨交错成的囚笼缝隙间,茫然地泄了出去。

视野所及,唯有青布帘子缝隙间,偶尔撕裂黑暗的一线天光。

苍白,锐利,刺目。

如霜刃,短暂地劈开黑暗,又倏忽消逝。

每一次光线的明灭,都似徒劳的切割,非但未能破开这方幽闭的囚笼,反而映衬得内里愈发死寂。

他阖上眼睑。

黑暗也并未带来片刻宁息。

轿身轻晃,如浮舟破浪,每一次颠簸,每一次微小的震颤,都似在复刻着,那人有力的臂弯,托着他腿弯,踏过朽木楼梯时的摇摇欲坠......

这方寸囚笼,俨然成了昨夜荒唐梦魇焚烧后、带着余温与焦臭的灰烬场。

无处可逃。

无论是那场荒唐透顶的梦境,还是此刻这令人窒息的现实。

他,无处可逃!

待轿子落在明德堂门前,已是辰时三刻。

天光不再是缝隙里偷窥的霜刃,它已堂而皇之地泼满了整片青砖地。

他也套回了沈家三公子该有的壳子,那鸦青料子冷硬挺括,裹着他清瘦的身形,被窗棂斜切而入的晨光一裁,拖曳在地的影子便如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

堂内霎时一静。

数十道目光如针,密密匝匝,自四面八方刺来——那位素来堪称族学表率的三公子,今日竟破天荒地......迟了?

然而,无人敢窃窃私语。

沈家子弟依着嫡庶尊卑,序次端坐,无论长幼,皆腰背笔挺,目不歪视。便是角落里最年幼的稚子,也紧抿着唇,小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稍远处,一道半透青竹帘,隔开了另一方天地。

帘后几抹窈窕剪影,纵是闺阁女子,也逃不过这“修身养性”的熔炉。

三堂姐沈令纁,素有才名。

隔着疏朗的竹篾缝隙,瞥见他进来,也只是眼波极快地掠过一瞬,便又垂了螓首,专注于面前摊开的素笺。

女训、针黹、诗书......亦是另一重无形的桎梏。

这便是在沈家。

克己复礼,是刻进骨子里的训诫。

堂内讲席之上,须发皆白的族中宿儒沈太公端坐其中,枯掌握一卷《礼记》。只掀起眼皮,冷冷睨了他一眼,随即,下颌朝左首空座一抬,示意他归座。

沈掠垂眸,依礼深揖,落座。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苍老的声音自高处碾下,字字如金石坠地,又似古刹里锈蚀的铜钟,拖着沉重的嗡鸣,砸在满室紧绷的寂静里,“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

“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

声音枯哑,却带着洞穿肺腑的穿透力。

太公诵声陡高:“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

目光再次扫视阶下,带着洞穿一切的冷厉,仿佛要将每个端坐的年轻躯壳都剖开检视。

沈掠端坐如仪,姿态是挑不出一丝错处的无可挑剔。

目光钉在摊开的书册上,蝇头小楷如蚁群,密密麻麻,却一字也爬不进他眼底。

鼻端,萦绕的是陈年纸墨的微腐冷香。

耳中,灌满的是宿儒枯哑,却不容置喙的煌煌大道。

可——

这幅端方皮囊之下,汹涌的、翻滚的、几乎要破腔而出的,是......

就在那沉重的教谕与内心的狂澜撕扯得他几乎窒息时,邻座忽地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窸窣。未及他侧目,胳膊肘便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撞——

“三哥?”

沈掠循着那捣过来的笔杆抬起眼,正对上一张嬉笑的脸。

是他隔房的一个堂弟,沈寰。

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疏远关系。去岁这厮因与人斗殴,被书院除了名,他父亲焦心儿子前程尽毁,这才辗转托人情,求到老太太跟前讨恩典,硬塞进沈家族学里混个出身。

也是这明德堂里,唯一敢撩闲的主儿。

“你今儿怎的迟了?”沈寰说着,身子便歪了过来,“我卯正二刻打你那门前过时,好家伙,门庭紧闭!连檐下挂的鸟笼子都蒙着罩布!我还道,是咱们三公子勤勉过人,天未亮透就奔族学来了。”

“害我紧赶慢赶,跑得气都岔了,生怕迟了挨太公的戒尺......”

其实我自己也挺烦写这种压抑调调的(放心,后面掠哥儿的笑容会越来越多的!)所以会在文里加点活泼跳脱的角色调剂一下,可能看着会有点“那啥”,你们懂的~

嗐!我担心啥呢,反正也没人看[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

我也是那种会涎着脸来撩闲的主儿啊~~

有意见,有想法,欢迎来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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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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