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六点三十，圣德中校门口人潮拥挤，吃早餐的跟买早餐的学生叽叽喳喳，相互结队着踏进校园。这些面孔看起来都很年轻，但其实没什么气色，统统都是熬夜熬多搞出的后遗症。
随便掐指乱算就知道，有人昨夜通宵达旦用来玩乐，有人用来学习，才造就了今早上这样一张张血气不足、生无可恋的脸。
街头，林澜之两手插进口袋，穿着干净利落的红黑校服，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下颔处，把整个脖颈都遮蔽得严实，正沉默地迈着腿朝校门口走去。
他一张漂亮的脸此刻白得无限接近病态，一点红润都没有，眼窝上还挂着两片薄薄的阴影，稍稍眨巴沉重的眼睑，温热的泪水顷刻便在眼眶里泛滥成灾。逼得他不得不多眨几下，把眼泪从眼睛里挤出去。
他跟那些要么玩乐要么学习的同学不一样，昨天晚上他是既学习又运动，压力是双重的。嗯……虽然学的人不是他，但跟他学了也差不多，虽然此运动也非彼运动，但他也是运动了……吧。
简直又累又发烧，还睡得晚，偏偏今早上起得还早，浑身细胞都在罢工，难受死了。
林澜之抿着唇瓣，从鼻息间呼出的气泛着不正常的热乎，脑门昏昏沉沉的。他暗自咬牙，尽量保持着正常无异的从容模样踏进校门。
身旁，从小到大的好朋友皆邻居周安信双手抓在自己的书包肩带上，扭头抬眼瞧了林澜之一眼。少年侧脸轮廓线条清晰，标致清俊，如同老天爷的炫技之作，美得惊心动魄，只是眼睛周围的黑眼圈实在太明显了。她迟疑片刻，突然问道：“你昨晚没睡好？”
她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发现他这样没精打采的一面。
林澜之目视前方走着，嗓音含糊沙哑道：“嗯。”
他就随口说说，但听的人就不这样想了。
周安信听到他没睡好，第一反应就是皱眉，沉声道：“是因为你的新同桌，云程吗？”
圣德中校在安列亚所有高校里排名前三，除去它每年招生只招各区中考成绩排名前百分之五的优等生外，其余的学生全是安列亚贵族与有钱人的孩子。
整个学校真正算起来，像他们这种无权无势，只是因为成绩还不错所以有幸在师资顶尖的圣德念书的学生人数只占极少数的百分之三左右，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七全是各种豪贵学生。更不利的情况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不只学习拔尖，为人处世方面更是比他们这种普通家庭要精明。所以他们这种只会学习的人，成了圣德最不起眼的背景板。面临的结局就是：
——老师不关注也不关心，随时可能遭遇一些“太子爷”“千金小姐”的“问候与照料”。
那其实与玩物无异。
就像她哥周丰，常常被圣德副校长的儿子芙欢关照，然后有一次被带出去聚餐，回来一条腿就断骨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出来。
虽然不管怎么问周丰，他就是坚持说是自己摔的，但她除非脑子有病，不然是打死都不可能相信这种站不住脚的解释。
自己摔的，能把腿摔断几根骨头？他是从楼顶摔下去的吗？开玩笑吧。肯定跟芙欢有关。
她在学校就只有她哥和林澜之两个认识的人，现在她哥已经倒在医院了，她不可能还让身边这人也遭受同样的伤害，不然到时候她在学校真的举目无亲了。
——云程。
周安信在心里考究着这个名字，她知道云程是安列亚首富云清则的女儿，她们家不只有钱，还有权。家族产业涉及生活的大大小小方方面面，能源和交通、人工智能和神经科技、细胞生物科技、医学领域等等，其中星际探索技术更是一家独大……云氏厉害得可以说不是云家离不开安列亚，而是安列亚离不开云家。
云程作为首富的女儿，从她刚来圣德就指名道姓要跟林澜之做同桌起，她就知道云程曾关注过林澜之，虽然不知道用意何在，但被这些有钱人盯上，准没好事。
周安信心里犯嘀咕，心跳得很快，很不安，她一双眉毛越皱越紧。神态极端严肃。
林澜之听出周安信话里未尽之意，他面上平静如水，跟着人群走进教学楼里，毫无情绪道：“不是，跟她没关系。”
周安信一路跟在他旁边，见他否认，她还是没彻底相信：“你别瞒着我。”
林澜之抬着酸痛的脚一步步上楼，忽而笑了笑，岔开话题：“我瞒着你有什么好处？我跟她就只是同桌，她还不至于变周公跑我梦里来影响我睡眠，你别乱想了，真的跟她没关系。”
自从周丰出事后，周安信总是如同惊弓之鸟，看谁都像坏人。对于他们这种处在三年级的学生来说，最后这一年是关键期，心思应该全部用来学习的。她是他的好朋友，他还是希望她能早点走出来她哥受伤的那场阴影，把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
而周丰那件事，即使他也不信是什么意外，可他好几次尝试问周丰到底是谁干的，周丰都含糊其辞，回答得咿咿呀呀，明显就是有鬼。
真的是芙欢干的吗？
他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而周丰那个证人皆真正受害者一直在隐瞒真相，身为朋友，他很难为周丰他做点什么。
目前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告诉周安信这里其实没她想的那么坏，她好好学习等她哥康复回来就行了。这是他身为他们的朋友暂时能做的。
周安信听着林澜之开玩笑的话，心里的重量并没有消解多少，她盯着他清瘦的背影，道：“即使现在她还没干什么，但是基本的防备还是要有。凭我的直觉，云程对你的心思没那么简单。”
她可不相信云程指名道姓要林澜之当同桌这事是随便说说，肯定没好事。
听见身后周安信的话，林澜之忽然顿住脚步，停在了二楼走廊的窗户前。脑子里后知后觉闪过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他回头看着周安信，面上莫名闪过一丝尴尬，他烫着耳朵点头：“……嗯。”
云程确实对他有心思，她不打他不骂他，她脱他衣服…
回复完他就用手抓在栏杆上，加速上楼了。
楼梯处，看着林澜之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周安信才回过神来，目瞪口呆地小声嘀咕：“……他突然停下来，就是为了回复一个嗯，回完了还红着耳朵上楼是怎么个事？我就问他云程有没有欺负他，他搞这一出小动作干嘛，是欺负了还是没欺负，倒是说啊？结果没说就啪嗒啪嗒走了。诶！”
她摇摇脑袋，把脑子里的迷雾摇出来。也赶紧上楼，不然就要迟到了。
五楼一班教室里，林澜之刚把书包放在书桌上，早读铃声倏然响起。他淡淡瞧了眼旁边冰冷的桌位，某人还没来。
他收回视线，拉开拉链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课本放到课桌上，随后两只手撑着书桌艰难地坐下。
真的挺疼的，昨晚他洗澡时发现出血了。怪不得会那么难受。
林澜之心不在焉地翻着课本，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的缘故，书上的字都是歪吧歪扭、东倒西歪的，他看都看不清。
而且烧好像没退，甚至变得更严重，眼睛眨两下都要流眼泪，鼻子酸酸的，呼出的气滚烫得要命。他抬起手撑在脑门上探了探，确实好烫啊。
短短半分钟之间，意识涣散愈发严重，他用拳头重重捶了捶脑袋，压根无济于事。直到脖子越来越累，脑子晕眩得找不着方向，林澜之渐渐趴下去，将脸埋进臂弯里睡过去。
早课已经过去一半，云程才姗姗来迟，整个人稳得要命，背着书包悠悠然踏进校门。
在门口保安亭时，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留下保安一个人傻傻地愣在原地凌乱美。
保安：“…………”为什么她迟到了还能这么淡定？小心考不上好大学。
刚用心理战胜利完，他勾唇掉头要回亭子里，结果就看到了路边停着的一辆全球限量版商用轿车。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只有这一辆，他前天看电视才知道有富豪轻轻松松就拿下了。
打工人保安：“…………”我刚才的话收回，她考不考都一样。
圣德的早读可以读出来也可以不读出声，主要看个人。所以云程走进教学楼的时候，只有稀疏的读书声。
她面容冷淡而难以接近，漠漠走到电梯口按了上行按钮，随后看着电梯缓缓从五楼下来的指示，她收回手立在原地等待。
没多久，叮地一声，电梯门朝两边慢慢打开。云程表情淡淡的，刚要抬脚走进去，就看到里面一头黑色秀发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
云程停住脚步，轻笑着朝她打招呼：“副校，早啊。”
芙清眯着眼微笑，满面红光，语调绵长又威严：“早啊，云同学。”
她从电梯里走出来，云程侧身让她离开。芙清含笑大方地踩着高跟鞋哒哒哒消失在一楼大厅门口。
云程久久地望着芙清的背影，数秒之后她才收回视线，冷冷地走进电梯里，按着按钮，电梯门徐徐关上，将她冷漠的容色一起掩藏在门内。
云程到教室时，早读课的下课铃声刚响，她刚走进教室大门就远远看见了趴在桌面上睡觉的人。
那人将脸埋在手臂之间，呼吸清浅安稳，像睡了挺久的样子。
云程蹙眉，林澜之在课上睡觉这事挺罕见的。难不成昨晚没睡好？
她平静地走到桌位，把书包放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下，靠着椅背，拿出手机漫不经心地把玩。也没喊旁边的人。
开启一个不主动问一个不主动说日常[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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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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