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您看这窗纸,破得能透光了。” 春桃指着一张布满窟窿的窗户,指尖无意间碰触被窗棂边缘的木刺扎出了血珠,“要不咱们找守宫门的宦官讨几张新的?”
陈阿娇顺着破洞望向宫墙,墙头上的琉璃瓦早已碎裂,露出里面灰败的陶土,几只麻雀落在墙头,歪着头打量她们,像是在看两个闯入者。“不必了。” 她淡淡道,“透光正好,能看清外面的动静。”
春桃这才反应过来,脸微微一红,赶紧将指着破窗棂的手收了回来。自上月迁居长门宫,陈阿娇就没让人修补过任何东西。门轴锈了,她就让春桃往轴里灌些食用油;屋顶漏雨,她就拿盆接住;如今窗纸破了,她反倒说 “透光正好”—— 春桃渐渐明白,主子是故意的。越破败,越不起眼,那些看守才越会放松警惕。
“咕噜噜 ——” 春桃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窘迫地低下头。今日送来的早饭依旧是馊掉的米粥和半块发硬的麦饼,她们根本没敢动。
陈阿娇听见了,却没抬头,只是用一根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那是她趁看守换岗时记下的路线:从偏殿往后院走,有段宫墙因年久失修塌了半尺,墙根爬满了藤蔓,最适合藏东西。
“去把昨天藏的窝头拿出来吧。” 陈阿娇擦掉地上的痕迹,声音轻得像风,“有人问就说…… 是你吃剩下的。”
春桃眼睛一亮,连忙跑到墙角那棵老槐树下,刨开松动的泥土,露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硬面窝头。这是小禄子托人送来的,他如今被派去看守永巷,每隔几日就会借着送杂物的由头,跑过来偷偷塞些吃的过来 —— 这是她们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窝头已经硬得硌牙,陈阿娇却吃得很慢,细细地嚼着。粗糙的面渣剌得喉咙发疼,她却觉得踏实。在这座连老鼠都懒得光顾的宫殿里,能有一口干净的吃食,已是奢望。
“娘子,您看他们又来了。” 春桃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声音发颤。
陈阿娇抬头,只见宫门处晃晃悠悠走来两个老太监,一个扛着半捆枯枝,一个提着个豁口的陶罐。那是每日来送 “份例” 的,枯枝是给她们烧火的,陶罐里装的不是水,就是些发臭的泔水。
“哟,陈氏今日还能动弹呢?” 扛枯枝的王宦官把柴火往地上一扔,发出 “哗啦” 一声响,惊飞了墙头上的麻雀,“昨儿个我看你趴在塌上,还以为要不行了呢。”
另一个刘宦官跟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就是,真要不行了,也省得我们每日跑腿。反正这长门宫,也不差多埋一个人。”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春桃脸色发白,攥着的手都在抖。陈阿娇却像没听见,慢悠悠地站起身,看了两个宦官一眼,声音平静无波:“有劳你们费心了。只是这柴火潮得很,怕是烧不着,能不能……”
“能不能换些干的?” 王宦官没等她说完就嗤笑一声,“陈氏,您忘了自己是谁了?能给你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他抬脚踹了踹那捆枯枝,溅起一片尘土,“要烧就烧,不烧就饿着!”
刘宦官蹲下身,把陶罐往地上一墩,浑浊的眼睛在陈阿娇身上打转:“听说您以前在椒房殿,用的都是银炭?啧啧,那滋味,我们这些奴才是没福分享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猥琐的笑意,“不过嘛,要是娘娘肯让你的丫鬟…… 陪我们哥俩喝杯酒,说不定能帮你求求情,多给些柴禾和米粮。”
春桃闻言,气得浑身发抖,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要砸过去,却被陈阿娇死死按住。“春桃,不得无礼。” 陈阿娇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对着两个宦官笑了笑,“说笑了,我如今是待罪之身,丫鬟也是粗鄙之人哪配与二位喝酒?只是这柴火确实烧不着,若整出病来,怕是还要劳烦二位禀报陛下,平白添了麻烦。”
她的话让王宦官有些意外,随即又得意起来:“算你识相。柴火没有,要想不受罪,就自己去后院的小树林捡!” 他指了指宫墙后面那片林子,“那里枯枝多的是,就是…… 听说有蛇。”
刘宦官笑得更欢了:“要是被蛇咬了,我们也没办法。”
两个宦官骂骂咧咧地走了,宫门 “哐当” 一声落了锁,还传来他们故意踢门的声响。
春桃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娘子!您怎么能让他们这么欺负您?他们就是两个狗奴才!”
“不然呢?” 陈阿娇平静的看向春桃,幽幽的说,“跟他们吵?跟他们打?我们打得过吗?闹起来,吃亏的只会是我们。”
她捡起一根相对干些的枯枝,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他们越是觉得我们好欺负,越是觉得我们认命了,才越会放松警惕。这长门宫,看似是牢笼,其实处处是破绽。”
春桃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只见陈阿娇拿着枯枝走到那棵老槐树下,用枝尖在泥土里划出一道浅浅的线:“看见没?这树根的方向是朝西的,说明西墙那边的土比较松软,我们从那边挖洞最容易。” 她又指了指墙角的阴影,“那里的砖石松动了三块,我试过,用这根木棍就能撬开。”
春桃这才注意到,陈阿娇手里除了枯枝,还有一根光滑的木棍 —— 那是她从塌了的门槛上拆下来的。
“可…… 可王宦官说后山有蛇。” 春桃还是害怕。
“蛇有什么好怕的?” 陈阿娇笑了笑,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比蛇更可怕的,是人心。在这宫里待久了,什么样的豺狼虎豹没见过?”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何况,小禄子传信来说,卫子夫已经开始在陛下耳边吹风,说我留在长门宫是隐患,怕是…… 等不了多久了。”
春桃的心猛地一沉。她明白陈阿娇的意思 —— 卫子夫不会让她活着,即便刘彻顾及昔日之情,也禁不住卫子夫的耳边风。她们必须在可能被赐死之前逃出去,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春桃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多了几分坚定。
“等。” 陈阿娇收起棍子,“等一个合适的日子。最好是雨夜,雨声能盖住动静,夜色也能掩护我们。”
接下来的日子,陈阿娇愈发 “顺从”。王刘两人再来刁难,她不仅不恼,还会主动帮他们干活;送来的馊饭,她会假装吃几口,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倒掉;甚至会故意在窗边咳嗽,让他们以为自己病得很重,活不了多久。
两个宦官果然放松了警惕,有时送完东西连门都懒得锁,只在外头搭着话就走。陈阿娇则借着 “捡柴火” 的名义,把长门宫的每一个角落都摸得清清楚楚:哪里的墙最矮,哪里的守卫换岗间隙最长,哪里能藏下包袱…… 她还让春桃偷偷把之前积攒的盘缠缝在袄子的夹层里,那是她们逃亡的盘缠。
…………
“娘子,您看!” 陈阿娇正靠在榻上在闭目养神,春桃突然指着窗外,声音发颤。
陈阿娇顺着春桃所指望去,只见王宦官和刘宦官提着个食盒说笑着走进宫门,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食盒里飘出一股奇异的甜香,不像是寻常的饭菜。
“陈氏,陛下念旧情,特意让御膳房给您送了些点心。” 王宦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说是…… 让您补补身子。”
陈阿娇的心脏骤然缩紧。她认得那种甜香 —— 那是 “牵机引” 的味道,原主的记忆里有过,是宫廷里常用的毒药,服下后不会立刻毙命,却会让人五脏六腑慢慢腐烂,死得极其痛苦。
他们果然动手了,可以确定八成是卫子夫的主意,刘彻可能不知道,以陈阿娇对刘彻了解,他如果想让自己死也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替我谢陛下。” 陈阿娇没有揭穿,接过食盒手指冰凉,却依旧笑得平静,“只是我身子不适,怕是消受不起,先放着吧。”
“哎,陈氏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刘宦官不依不饶,眼神里带着催促,“陛下还等着回话呢。”刘宦官说瞎话张口就来。
陈阿娇知道,他们是想亲眼看着她服毒。她缓缓打开食盒,里面果然放着一碟精致的糕点,甜香越发浓郁。
“好,我吃。” 她拿起一块糕点,凑到嘴边,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春桃悄悄摸向了门后的棍子,然后又把糕点放下了。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豆大的雨点 “噼里啪啦” 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了雨幕。
“哎呀,这雨下得真大!” 王宦官下意识地抬头看天,“刘兄,我们快走吧,别被浇成落汤鸡!”刘公公还想说什么,却被王宦官拽着往外走,并将食盒和糕点再次带走,并煞有介事说,“既然不想吃了,我们带回去了。”陈阿娇知道,是怕罪证留下。
宫门再次被锁上,两个宦官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雨幕中。此时陈阿娇已经明白,明显是卫子夫矫诏要毒死自己,却被识破了不得不放弃。
陈阿娇已经被废,卫子夫还是不放过自己,她不由得生出恨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