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望海村,被一层薄薄的秋霜镀上了凉意。晨雾漫过滩涂,给刚收割的田里笼上了层白纱,空气里飘着海盐的微咸。陈阿娇踩着露水走到院角的菜畦,看着那片绿油油的芥菜,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处置 —— 前几日一场秋雨,芥菜疯长,再不收就老了。
“阿娇,在瞅啥呢?” 张大娘挎着竹篮从篱笆外探进头,篮子里装着刚晒好的干菜,“这芥菜再不吃,可就咬不动了。”
陈阿娇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正想这事呢。太多了,一时吃不完,扔了又可惜。”
“往年都是腌成咸菜,能吃到开春。” 张大娘走进来,指着菜畦,“就是咱这法子太糙,要么太咸,要么过阵子就坏了,吃着总带点霉味。”
陈阿娇心里一动。她想起现代老家腌咸菜的法子,用白酒杀菌,用冰糖提鲜,密封得好能存大半年,口感脆爽,一点不发涩。在这缺医少药的年代,腌得好的咸菜既能下饭,又能补充盐分,可是顶要紧的东西。可这冰糖也就难了,冰糖制作原料甘蔗在南越国才有,所以就不能加了,只能用麦芽糖代替。白酒这里也没有,那就用能找到的低度酒凑合用吧。
“大娘,要不…… 我试试腌腌看?” 陈阿娇试探着说,“我家有个法子,说不定能腌得好吃些。”
张大娘眼睛一亮:“哦?你还会这手艺?那敢情好!正好我这有新收的粗盐,还有去年的老坛子,都给你拿来。”
说干就干。陈阿娇先把芥菜一棵棵拔下来,去掉老叶,用清水洗得干干净净,放在院子里的竹匾上晾晒。秋日的阳光温和,晒上大半天,菜叶微微发蔫,水分去了大半,摸起来软软的却不失韧劲。
“这第一步就跟咱不一样。” 张大娘蹲在旁边看着,“咱都是洗完直接腌,你还晒这么久。”
“水分太多容易坏。” 陈阿娇笑着解释,“晒到半干,既能保持脆劲,又不容易腐坏。”
接下来是调酱料。她把张大娘拿来的粗盐用石臼捣细,又从自己的小陶罐里舀出几勺李柘从镇上买来的麦芽糖,敲碎了拌进去。最关键的是那小半瓶酒 —— 还是成亲时李大叔送的,她一直没舍得喝,此刻倒进去两大勺,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加酒?” 张大娘啧啧称奇,“这能好吃吗?别一股子酒味儿。”
“您放心,腌好就没酒味了,还能防坏。” 陈阿娇信心满满,把晒好的芥菜码进坛子里,一层菜撒一层料,每铺一层都用干净的石头压实,直到把整个坛子装满,最后倒上剩下的酒封口,再用黄泥把坛口封得严严实实,埋在院角的阴凉处。
“这就成了?” 张大娘看得直咂嘴,“倒像是在做啥宝贝似的。”
“得等二十天。” 陈阿娇拍了拍手上的泥,“到时候您来尝尝就知道了。”
除了腌咸菜,陈阿娇还把心思放在了织布上。村里的妇人大多会织布,用的是最老式的腰机,效率低不说,织出的布又粗又硬,只能做些耐磨的粗布衣。陈阿娇看着李柘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长衫,袖口都磨破了边,心里琢磨着能不能把织布的法子改改。
她想起现代历史课上学过的 “综蹑” 改进法,虽然记不太清细节,但大概知道是通过增加综片来控制经线,能织出更细密的布。她找李柘要来几张废弃的竹简,劈成细条,又捡了些韧性好的藤条,坐在屋檐下捣鼓了好几天,竟真让她做出了个简易的改良织架。
“这是啥?” 杏花路过时,凑过来看稀奇,“看着倒像织布的架子,可咋多了这么多小绳子?”
“这叫‘多综’织架。” 陈阿娇笑着演示给她看,“你看,这样一拉,经线就能分出更细的纹路,织出来的布又软又结实。”
她找了些李柘染好的蓝麻线,坐在织架前试织。手指穿过经纬线,脚轻轻踩着踏板,改良后的织架果然省力,织出的布面平整细密,比村里妇人织的粗麻布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真好看!” 杏花眼睛都亮了,“比镇上布庄卖的还好呢!阿宁姐,你太厉害了!”
陈阿娇心里也美滋滋的。在长安时,她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哪瞧得上这粗麻布?可如今,亲手织出一块结实细密的布,比穿什么华服都让她有成就感。
二十天很快就到了。陈阿娇扒开坛口的黄泥,一股清香混杂着微咸的气息扑面而来,跟以往咸菜的腥气截然不同。她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棵,芥菜呈深绿色,捏起来脆生生的,用清水冲了冲,切成细丝,盛在粗瓷碗里。
“真香啊!” 张大娘凑过来闻了闻,“一点霉味都没有,还带着点甜丝丝的。”
陈阿娇夹了一筷子递到她嘴边:“您尝尝。”
张大娘尝了一口,眼睛立刻瞪圆了:“哎哟!这味儿绝了!脆生生的,咸淡正好,还有点回甜,比肉都下饭!”
消息很快传开,村里的妇人都跑来瞧稀奇。陈阿娇索性多腌了几坛,分送给邻里。王婶捧着一碟咸菜,吃得眉开眼笑:“阿宁这手艺,真是没的说!以后咱家的咸菜,可得拜托你了。”
“哪用拜托?” 陈阿娇笑着说,“我教你们就是。这法子不难,关键在晾晒和封口。”
她真的把腌咸菜的法子毫无保留地教给了村里的妇人。从如何把控晾晒的程度,到盐和糖的比例,再到如何用黄泥密封坛口,说得清清楚楚。妇人们学得认真,试腌出来的咸菜果然比往年强多了,家家的屋檐下都摆上了密封好的咸菜坛,成了望海村一道新的风景。
织布的改良法子,她也手把手地教给了村里最擅长织布的李婶。李婶一开始还不信这 “花架子” 能比老祖宗传下来的腰机好用,试了两天就服了:“阿宁这法子是真妙!一天能多织半匹布,织出来的布还软和,给娃做贴身衣裳再好不过。”
没过多久,村里就有好几户人家用上了改良的织架。织出的细麻布不仅够自家穿,还能拿到集市上去卖,比粗麻布能多换不少铜钱。李大叔用女儿杏花织的细麻布做了件新褂子,逢人就夸:“这是阿宁教的好法子,咱庄稼人也能穿上这么软和的布了!”
陈阿娇家里因此变得更热闹了。东家送把新摘的青菜,西家给个刚烤的鱼,张大娘总把刚蒸好的饼第一个给她送来,王婶织了新布,也会特意给她留一块做衣裳。
秋收后的一个傍晚,村里的妇人聚在晒谷场上纳鞋底,陈阿娇也被拉去凑数。月光洒在场上,银辉满地,女人们说着家常,手里的针线飞快地穿梭。
“阿宁,你这针线活跟谁学的?针脚比绣坊的还匀。” 李婶举着手里的鞋底给大家看,“你看这锁边,多漂亮。”
陈阿娇笑了笑:“瞎琢磨的。以前在家没事,就爱摆弄这些。” 她没说,这是当年在宫里,为了打发时间,跟着最有经验的绣娘学的手艺,那时的她,哪会想到有一天会在乡下的晒谷场上,给庄稼汉纳鞋底?
“说起来,阿宁刚来时,我还以为你是城里娇小姐,受不了咱这苦日子呢。” 王婶大大咧咧地说,“没想到你不光能吃苦,还懂这么多门道,真是个好姑娘。”
“是啊,李先生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张大娘接口道,眼里满是欣慰。
陈阿娇听着这些朴实的夸奖,心里暖暖的。她想起刚到望海村时的惶恐和不安,想起自己处处小心翼翼,生怕暴露身份。可现在,她穿着粗布衫,坐在一群庄稼汉的婆娘中间,听着她们说家长里短,竟觉得无比安心。
这些人,或许没读过多少书,或许有些小性子,却有着最朴素的善良和真诚。你对她们好,她们就会加倍对你好;你给她们带来实惠,她们就会打心底里接纳你。
“对了,阿宁,” 杏花突然想起什么,“明天县上有集市,咱一起去呗?我想去买些彩色的线,学你织带花纹的布。”
“好啊。” 陈阿娇笑着答应,“正好我也想去看看,有没有适合做冬衣的。”
第二天一早,陈阿娇就和杏花、李婶一起往县上赶。路上遇到不少村里的人,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熟稔得像认识多年的老邻居。
听着身边杏花和李婶骄傲的笑声,陈阿娇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融入了这里。不再是那个小心翼翼隐藏身份的 “阿宁”,也不再是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去的陈阿娇,而是望海村的一份子,是李柘的妻子,是大家口中 “能干又和气” 的邻家媳妇。
夕阳西下时,她们提着满满的东西往回走。陈阿娇手里的布包里,装着给李柘买的新砚台,给张大娘扯的蓝布,还有给自己买的几支彩色丝线。海风拂过,带着秋的凉意,却吹不散她心里的温暖。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她看到李柘正站在树下等她,夕阳的金光洒在他身上,温和得像幅画。看到她,他笑着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布包:“累了吧?我炖了海鱼汤,就等你回来呢。”
“不累。” 陈阿娇挽住他的胳膊,抬头看着他温柔的眼睛,“今天村里都夸你娶了个好媳妇呢。”
李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是自然,我的阿宁,是最好的。”
两人并肩往家走,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远处的海面上,归航的渔船扬起白帆,像一群疲倦却满足的海鸟。
陈阿娇知道,自己终于在这里找到了真正的归宿。不是因为逃离了长安的纷争,也不是因为隐藏了过去的身份,而是因为这些真诚的乡邻,因为身边这个温暖的人,因为这份平淡却踏实的生活。
这份乡邻情谊,像海边的沙,看似平凡,却能聚成坚实的岸,抵挡所有的风浪。而她,就在这温暖的岸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安宁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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