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青云轻收手中的马缰,借着这个动作将双手的颤抖遮掩过去,还好,并没有人在看她的手。
“万望保重。”年熙仰头,目光沉沉,看着稳坐马背之上的年青云,沉默半晌,最终只说出了四个字。
年青云微微点头,然后眼神自年熙身影上缓缓挪开,转落在阿耶身后的兄长身上。
“烦请兄长看顾家中。”年青风微微一笑,具是和煦之意,但眼底沉积的一层青黑明晃晃地说明身体的主人并不是表现的那样平静。
“早日归来。”
年青云无奈地笑了笑,多么毫无希望的四个字啊。
“驾。”
干净利落的甩鞭带起的尖锐破空声轻轻松松便把年青云压低的声音盖了过去,只给年熙留下了折磨耳朵的哨音,只留下这点难听的念想。
年熙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在马腾飞的瞬间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出,但无力的挽留哪里拉得住那匹白驹,可以留下的只有扬起的沙土。
年熙的手尴尬地蜷缩、归位,年青时适时站在了阿耶身边,“阿耶莫要太过忧虑,小妹若知道阿耶因她而忧,定会自责。”
年熙将手掌虚虚地搭在年青时靠近的胳膊上,几不可察地轻拍两下道:“去联系京中的人,定要周全好一切。”
年青云没有回头,即使回头也不会听到看到这些。
“停!”
扬鞭之时蒙拟只落后了年青云一步,但如今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远,年青云与她的马像疯了一样肆无忌惮,蒙拟即使扯着嗓子年青云也听不到背后的这道可怜声音。
蒙拟接连吼了几声,年青云依旧不改其行,也不知道她是真没有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
蒙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狠心举起了鞭子,带着一半狠心一半犹豫连追三鞭,跑得人与马皆要耗尽气力之际终于缀在年青云身后。
“停!”
年青云终于有所觉,缓缓扭头来看蒙拟,蒙拟后来想起只觉得自己当时真不要命了,就那么伸出手去够白驹的缰绳,几乎是抓到的瞬间,两手同时发力,硬是靠着蛮劲儿拉停了飞驰的两骑。
“啪。”
年青云被硬生生从马背上拉下来,落地还没站稳就挨了蒙拟颤着手扇来的一掌。
蒙拟没怎么用劲儿,但毕竟是十数年习武,手上的功夫不是吃素的,几乎是瞬间,年青云的左脸就红了,同时火辣辣的感觉开始在脸颊上蔓延。
“要去京城的是你,要死要活的还是你,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就滚回去!”
年青云猛地打了个颤,昏沉的大脑此刻被一巴掌打醒了。
年青云冷汗连连,深深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传令下去,原地休整片刻。”
“我会收拾好情绪的。”后面这句声音很小,是用气声说的,细细的无力的声音承载着年青云的反思传入了蒙拟耳中。
蒙拟默不作声,点了点头回身去寻马车,年青云则瘫坐在原地带着一身冷汗喘息。
“你后悔了吗?”
年青云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身躯一震,不由地抬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严霜垂眸,视线与年青云抬起的双眼相遇。
瞬间眼泪就从年青云的眼眶中溢出,涌出眼眶,滑过脸颊,被下颌线吞噬,然后无影无踪。
“你还是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就要去死吗?”
年青云合起了眼皮,随便向严霜那边一倒,不管身边到底是什么,她知道严霜会接到自己。
先倚靠到东西的是年青云的右脸,脸颊挨上了柔韧的布料,下巴碰到了马靴帮子,皮料的腥味争着被年青云的鼻子闻到。
“现在舍不得了。”
严霜原本积蓄了一肚子火,一来气年青云不告而走,二来气年青云死到临头还在耍花招,但这只癞皮狗靠在自己脚边,脸颊上还带着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严霜心一下就软了。
“起来。”严霜动了动脚,轻踢了年青云两下。
年青云没答应,反倒是伸出了两只手抱住了严霜的腿,“你是不是也要去京城?”年青云眼也不睁地低声问道。
“不去。”严霜试着拔腿,但她一伸腿年青云的手便会顺藤摸瓜将自己继续困在她的双臂之间。
“那你来干什么……”年青云语气中带着点幽怨还有点得意,好像吃准了严霜定是要陪自己一同上京。
严霜简直被这个无赖气笑了,但她知道这件事没完,年青云必须得道歉,必须要保证要事不得隐瞒。
“行,我去,你放开我。”
年青云就是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坏孩子,也是那种会讨人欢心的坏孩子,知道得了便宜要及时终止,于是听到严霜确切的回答就挪开了脸,松开了手臂。
“你必须向我道歉。”
严霜低头俯视年青云。
年青云翘着的嘴角、扬起的眉梢在严霜正色之下逐渐回落。
半晌后,年青云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粘着的树叶、尘土,严肃道:“我知错了。”
“我不该私自替你决定一切,我自私地认为替你做决定就是在保护你,却完全忽略了你的感受、你的想法,我知错。”
严霜的眼睛随着年青云的起身从下至上,之后微微仰视,视线陷入年青云沉静的瞳仁之中。
“还有呢?”严霜再次抬了抬头,并借这个契机将视线挪出了年青云的目光一瞬。
年青云缓缓眨眼,允许对方逃出她的的视线,“我不会再犯。”
两人重归旧好。
蒙拟带着车队回来之时,十分平静地接受了严霜的突然出现,但还是背地里幽幽叹了口气,本就是瞒不住的事,还非要这么折腾一遭,最后苦了的只有自己这个中间人。
“去坐车吧。”年青云从严霜手中牵过缰绳,“这一路必然辛苦。”
严霜从年青云的话中再一次品出了“这对你好”的意味,警告地指了指年青云,“又犯了。”
年青云大概已经将“为了别人好”这种想法根植在大脑之中,刚刚道了歉,但现在还是会下意识说出这种话来,并且一无所觉直到严霜警告的到来。
“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严霜略施警告,但还是走向了马车,虽然要教年青云学会别打着对别人好的名义强迫对方,但自己也要学会正视自己。
严霜自知自己骑术一般,长途奔袭定然跟不上她们的脚步,果断选择了坐车。
“出发。”
年青云又把面巾提到了鼻子上方遮住了沿路可能的风沙。
“怎么这么大土?”闫风玉挥了挥手,试图驱逐眼前的黄土。
年青云眯了眯眼睛,“大晌午起风,怕是整个下午都要妖风阵阵,黄沙迷眼。”
“向王爷请示是否要继续动身吧,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属实不方便。”
年青云心安理得地吩咐闫风玉,闫风玉竟然也自觉地被她使唤,直到站在闫连宵身边他才恍然大悟。
“哥,这天气多好?就是稍微有点风,你别大惊小怪的。”
闫风宝“天真”地掀起窗帘,装模作样地观察了几息天空,而后将闫风玉的观点尽数推翻。
“弟弟这你便不知了,春日多沙土,一旦有风便会裹挟着沙土扑面而来,自然难以行军。”
闫风玉此时心里恨极了闫风宝,但在他爹面前还得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
闫连宵轻咳一声,打断了闫风玉的“指导”,“好了,小宝初次行军,懂得自然没有你多,依为父来看,天气尚可,继续出发便是。”
闫风玉低头称“是”,再抬头时就是闫风宝那张小人得志的脸,气得闫风玉简直要咬碎了一口牙。
“荒唐!”
纵然心中暴跳如雷,闫风玉也只敢压低声音在年青云面前浅浅发一下脾气。年青云将头顶发黄的天与马腿下打着旋掠过的风一一看遍,也没找出一点“天气好”的模样。
“嘘!”眼看着闫风玉要再发雷霆,她赶紧以眼神制止对方。
“你与其冲着我发脾气,不如现在吩咐下去,让士兵加重行囊抵抗风力,同时割袍覆面以免黄沙呛人。”
“骑兵更是要稳住自己的马,别让马因为天气变化骤然发狂。”
年青云淡淡地说完,然后割掉了一截衣裳下摆,系在了自己脸上,多亏了年青云,闫风玉意识到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减少士卒军马伤亡,也就学着年青云割下了一截衣服遮住了口鼻,着急忙慌地走了。
马蹄声稳重、规律地从年青云背后传来,年青云挑眉回首,对上了同样覆面的严鸢。
“凡属源州军,已经服从军令覆面加重自身,现在就看这些草莽当不当回事吧……”
年青云摇了摇头对严鸢道:“你别小看他们,这些草莽之中,半数以上俱是农户出身,估量天气这种本事,你我怕是比不上他们。”
“反倒是,”年青云双眼向左侧一瞥,严鸢同样不动声色地看了过去,那个方位正是闫连宵所在的马车,“他不当回事。”
“马车应当掀不翻吧……”严鸢怀疑的声音传入年青云耳中,年青云耸了耸肩膀,天灾无情,覆巢之下 复有完卵乎?
天气就如同年青云所料,自大军行进之始,打着旋的妖风就一阵一阵地从他们身边掠过。
年青云微微俯身探手去试马腹之下的风力,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现实,风好像更大了。
“郡王。”
年青云俨然已是闫风玉心腹重臣,起居坐卧称得上形影不离,现在行军更是时时守护于闫风玉一侧,事事干预,没一件事少了她的手笔。
年青云斜眼瞄向现在来寻闫风玉的中年人,是有些陌生而且普通的脸,与行伍中每一个士卒都有相似点,但都普通得难以分辨。
“小人冒犯,只是……如今风又大了些,还要继续吗?”
果真不是年青云的错觉,风就是大了。
黄沙漫天,举目远眺甚至七步意外都被蒙上了一层黄色的尘雾。
闫风玉举目不定,下意识看向“主心骨”一般的年青云。
年青云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视线,几息之后装作猛然发现一般迅速回头看向闫风玉。
“臣枉言,就此停止不失为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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