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鼎见眼前的青年如此年轻,料想陇西九城的那些传说不过都是故意被世人夸大罢了。
什么七进七出,什么三天夺两城,就凭他一个毛头小子?居然仗着剖白殿下的事,敢在他这里作威作福。
他以为他是陆羽啊?天底下又有几个陆羽?
“确实侥幸……”陆瓒嘴上说着,却突然抓起一旁的银枪朝着陈鼎猛地刺去。
而那陈鼎毕竟是左金吾卫将军,闪身一避,反手抽出腰间佩刀和陆瓒打了起来,陆瓒攻势迅猛,一枪压在他的刀上,稍一使劲,陈鼎撑不住力气扑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陆瓒见状不由嗤笑道:“确实侥幸,甚至侥幸在十招之内赢了陈将军。”
这个陈鼎还真不负传闻,要是扔到战场上恐怕都活不下来几个回合。
“你……”陈鼎被他气得满脸通红,他从地上爬起来愤愤道:“你就算赢了我如何?你永远都赢不了陆羽!”
陆瓒:“……”
他有病啊?这和陆羽有什么关系?
陈鼎见他不说话,自以为戳到了他的痛楚,瞬间得意起来,“那陆羽是何等人物?他父亲乃是神将军陆统,母亲又是前朝廖国公,他八岁入军营,十三岁便打得敌军满地找牙,十五岁独守一城,最终随父以身殉国,是何等的大义!你这辈子都比不上他!”
陆瓒不语。
陆瓒沉默。
陆瓒欲言又止。
有种被人夸了,又被人骂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无力感。
“想当初我于城楼遥遥一望,那陆羽银铠白马,一杆破阵霸王枪,将近三千轻骑围困都没能擒住他,何等的风姿?你以为你也使枪,你就是陆羽了?”陈鼎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见过陆羽本尊的事迹。
陆瓒蹙眉,陈鼎见过他?他又瞄了瞄陈鼎,有些心虚,生怕被认出来,但这厮瞧着愚蠢,想必是没那份眼力。
然而这点心虚却被陈鼎看在眼里当成了自卑,他又嗤笑道:“你出身草莽,一介布衣,竟然还敢肖想摄政王殿下,你怕是不知道左金吾卫可是出了名的冷板凳,他把你发配到这里,就等于是进了冷宫。”
陈鼎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嗓音,众人回首瞧去,一个白面无须的太监抬脚进来。
“传摄政王殿下口谕,今晚携陛下出宫游玩,秘密出行,由左金吾卫护卫,陆瓒伴驾随行。”
齐刷刷的视线看向陆瓒,目光呆滞。
自大周初定,左金吾卫从未伴驾出行,陛下不用他们,他们也一向懒散,平日里就是巡巡街抓抓小偷,维护京城表面风平浪静罢了。
“臣遵旨。”陆瓒伏地跪拜。
等传旨太监走后,众人久久不能回神,视线再次落在陆瓒身上,就连楼内那些个一直看热闹的也忍不住掀开窗户瞧着下面的陆瓒。
陈鼎咽了咽口水,“你该不会和摄政王殿下是真的……”
听说陆瓒已经夜潜皇宫做了采花贼,并和摄政王殿下颠鸾倒凤一夜未眠,隔日陆瓒还把腰闪了,虽然此事后被封禁,但小道消息还是流了出来。他们一直以为是假的!
陈鼎的视线落在陆瓒的腰上,官袍玉带将其腰身勒出,宽肩窄腰立如青松,往下衣袍遮盖的是修长双腿,其实单从相貌身形来看,陆瓒和陆羽也差不多。
“摄政王殿下不会是拿你当替身……”陈鼎觉得自己顿悟了。
陆瓒瞪了他一眼,目光惊恐,“你胡说八道什么?”
陈鼎却更信以为真了。
陆瓒一介草莽,无背景无靠山,他不仅敢教训这些纨绔,甚至连他也敢骂!一定是有摄政王在背后撑腰!
陈鼎突然嘿嘿一笑,“晚上伴驾能带上我吗?我也想见见摄政王殿下的英姿。”
陆瓒:?
能屈能伸,这陈鼎也不失为一条好汉。
数百道炽热的目光落在陆瓒身上,差点把他烫出来几个窟窿,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他,谁不想伴驾左右,那是何等威风啊?
“秘密出行的意思你懂吗?所有人都不能暴露身份。”陆瓒满脸无语,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想的什么。
“懂,懂,那也想。”陈鼎已经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秘密出行这种听起来就很厉害的任务,可比平日里巡城有意思多了,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吹一辈子,再碰上右金吾卫那群人也能抬头挺胸了。
陆瓒无奈叹了口气,抬脚往里走。
陈鼎跟上他,忍不住问道:“秘密出行怎么安排?你要多少人?虽然大家平日偷懒,但还是有几个厉害的。”
按理说陆瓒初次上任,该有人领着他三到五日熟悉公务,待上手后再分派任务,结果左金吾卫一个比一个奇葩,搞不好他们自己都不熟悉自己的公务。
尤其是帝王出行这样的重任,更不该由一个新人上前,偏生这些奇葩让陆瓒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才是资历最深的那个。
至少他曾先后跟随过两位皇帝,无论是出行还是游猎,都见识过金吾卫的阵仗,既然遵循前朝旧例,想必规矩也一样。
*
两刻钟后,陆瓒认识了左金吾卫的几位中郎将、校尉、参军,甚至拿到了花名册和平日的操练记录。
左金吾卫虽然纨绔多,但也并非全是无用之人。那陈鼎毕竟是左金吾卫的将军,对于识人用人还算是有几分水平的,也知道哪些可用,哪些不堪重任。
陆瓒翻看了一遍,将稍微看得过眼的挑出来一千多人,又叫他们对打,从中选出堪堪能用的胜者数百人。
金吾卫数百人已全部换好常服,除去身上标志性腰带,集合于校场,却见陆瓒立于高台点兵,声音清朗,振振有词,临于阵前气势丝毫不输。
“王振,郎四,你二人率队于朱雀大街沿途混入百姓人群,每隔五十步便留二人为前哨观察可疑人员,二人扮做百姓护卫,再留一人挑担扮做商贩,担中挑伤药、烟信等物以备不时之需。”
“谭辉,窦科往太白街,花漳、姚刚,你二人往横渠街……”
陆瓒安排好街道上的护卫,随后又唤甘奉,“甘奉,你随我为护卫,紧跟陛下身侧。”
“是!”
一番操作行云流水,衣袍翻飞间临危不乱,仿佛已经点将指挥过千百遍似得。
陈鼎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便是如今的陈鼎都不敢保证说自己能安排的如此细致,陆瓒一个刚上任第一天的新人,他怎么懂这些的?
“其余当值者按原计划继续巡逻,今夜更要加强守卫,不能掉以轻心。”
“是!”
陆瓒将事情安排好,准备下去,陈鼎和白日被他打了一顿的几个纨绔当即拦住了他,兴冲冲问道:“我们呢?”
“陈将军,你随我和甘奉一并护卫陛下,但是还请不要露出你现在的眼神,显得太傻了。”
陆瓒又落到那几张鼻青脸肿的脸上时,叹了口气道:“你们几个,还是乖乖回家吧,等哪天你们能在我手底下过一招了,我再挑你们伴驾。”
临近黄昏,陆瓒也回家换了一身普通的锦袍白衣,腰间缠上软剑,袖中戴好袖箭,确保万无一失。
“阿康我走了,官署有事,需得很晚才回来,丸子汤给我温着。”
五百人马已经全部隐匿于百姓之间,除了左金吾卫,专门负责保护皇帝的千牛卫也混迹其中,甚至还有皇家的暗卫团也匿了身形。
晚霞披落在东华门内,绵延至整个皇宫都笼罩着一层金红色泽,那片绚烂一路铺展,漫过层层宫阙,恍若画中亭台楼阁。
不多时,陆瓒终于瞧见了那辆雕花马车,外观很普通,放在街上都不会扎眼的那种。
等马车靠近时,一只小手撩开帘子,探出一个脑袋来,好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小皇帝也换了一身常服笑涡浅浅,“是你呀,陆瓒。”
陆瓒单膝跪地,“臣参见陛下,参见摄政王殿下。”
“平身。”小皇帝稚嫩的声音响起,呼啦啦起来一大片人。
“陆瓒,给你吃橘子。”小皇帝手里握着一个比他自己拳头还大的橘子递了出来,眸色清亮,咧嘴笑着。
“多谢陛下。”陆瓒接过那只橘子揣进袖中。
陆瓒自觉得接过内侍手中的缰绳,翻身坐在马车前面,“臣来为陛下赶车。”
此次是小皇帝要出宫游玩,明面上所带着仆从只有几个不扎眼的太监宫女,且都换了常服,再者便是陆瓒、甘奉、陈鼎三人。
所有的护卫已经全部隐匿于人群中,他们这个阵仗算得上是很不起眼了。
小皇帝一路上很兴奋,时不时就掀开帘子瞧一眼外头的光景,眼里光芒异常,又叽叽喳喳地和贺兰彧说着话。
“安生些。”车内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小皇帝这才放下帘子又扑到了贺兰彧怀里小猫似得蹭了蹭他,“叔父,你真好,我们以后还能出来看灯吗?”
贺兰彧笑道:“你好好听太傅的话,明年带你去猎场狩猎。”
“好耶!”
外头驾车的陆瓒突然觉得怀中好像多了一只小鬼似得,那[小鬼]搂着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拽,小手穿过他的咯吱窝挠得他有点痒,最后又爬到他肩上,突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陆瓒:“……”
陆瓒驾车的空档忍不住在腿上写字[你在哄孩子吗]?
没一会儿的功夫腿上传来回复[我儿子]。
陆瓒:?
[我是寡妇]
[丈夫七年前就死了]
陆瓒瞳孔震颤。
攸攸姑娘居然是寡妇,还有个儿子?
[陆郎不喜欢寡妇吗]
[不是]
陆瓒并不歧视寡妇,毕竟没有人是自愿当寡妇的。
[那就是喜欢寡妇]
陆瓒驾着车差点儿手一抖踩在石子上,幸而他手稳,及时拉住缰绳调转方向,车子行在大道上,颇为稳当。
此时马车内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男声,“陆瓒,进来。”
“是。”
陆瓒将马车停好,在甘奉和陈鼎期待的眼神中把缰绳给了甘奉接替他驾车,自己则掀开帘子钻进车内,里面倒是内有乾坤,空间宽敞,中间围着火炉,摆着茶点水果,燃着上好的名贵香料。
贺兰彧难得穿着件素白色的暗纹锦袍,外面罩一件银狐大氅,毛锋蓬松如堆雪,衬得他下颌线条愈发清贵,抬手间腕骨上的珊瑚玉钏光晕柔和,平添了几分天潢贵胄,青丝垂落仍用一根兰花玉簪子挽着。
陆瓒瞧着他那只玉簪只觉得眼熟,多看了好几眼。
突然咕噜一声,袖子意外碰到了果盘中的橘子滚了下来,正好滚到贺兰彧手边。
贺兰彧:?
什么意思?
他不会想让本王剥给他吃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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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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