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小皇帝刚念出来两句就被旁边的宫女素月捂住了嘴，又顺手将那艳书合上，随后惊恐地看向贺兰彧。
随行众人也都下意识看了过去，正好瞧见陆瓒的手将贺兰彧带起后从腰间抽离。陆瓒自知犯错垂头盯着脚尖，而贺兰彧面色阴沉。
一路上陆瓒都在盯着他，原来是为了找机会轻薄于他！他一时失察，竟真让这狂徒得手了。
“臣……我、不是故意的，情急之下，还请恕罪。”他最后几个字说的很小声，怕叫旁人听见了怀疑身份。
然而贺兰彧却顾不上管他，脑子里只有刚才稚嫩的声音念出来的那几句[独拥佳人一夜]。
他夺了大宫女素月手中的话本子，封面是俗艳的桃红色，烫金书名歪歪扭扭写着《金戈玉绦共枕眠》，而插画上痴缠的二人更是醒目，一人紫蟒玉带，青丝散落，一人银铠红缨，长枪在侧。他用脚都能猜出了这书里写的[摄政王]和[陆将军]到底是哪两位。
他又翻了两页，只见满目香艳之词，文风大胆，甚至为了照顾不识字的百姓每页下方还配有图画，简直是不堪入目。
贺兰彧带着点怒意将那书撕了个粉碎随手一攘，飘飘洒洒雪花似得落在街道上，又朝地摊老板问道：“你们这般妄议当朝摄政王，就不怕惹来祸事？”
他记得先前茶馆里也编排过他和陆瓒的戏，后来叫兴安全给封了，没想到又出了话本子。
那地摊老板见他穿着富贵，笑道：“贵人莫怪，老朽不识字，不知道那上面写的什么。再者摄政王殿下国事繁忙，不会瞧见这些的。”
贺兰彧：“……”
他瞧见了！！
虽然被人编排了，但他倒也不至于因为几本艳书就闹出文字狱来，只是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最后反朝陆瓒咬牙切齿骂了句“无耻之徒”，随即拂袖离开。
陆瓒挠挠头，有些莫名其妙，小声道：“那书又不是我写的。”
他也是受害人！
他带着好奇低头捡起些碎片，一片写着“墨发交缠，玉颈泛红”，另一片则写着“见他醉后眼尾泛红，竟似含着春水”，吓得他当即扔掉烫手山芋，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这些民间香艳用词真是大胆，看得他耳根滚热，浑身蚂蚁爬似得不自在，难怪贺兰彧生气。
陈鼎和甘奉对视一眼，俩人快速捡起了地上的艳书碎片，一人一部分藏进了袖子里，美其名曰：不可乱扔纸屑。
小皇帝追着贺兰彧小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好奇道：“叔父，叔父，狂徒是什么意思，独拥佳人一夜又是什么意思呀？”
他难得求知若渴，却平白挨了贺兰彧一记白眼，又默默地闭上了嘴，但最终好奇心战胜了理智，遂缠着旁边的素月问道：“素月，素月，狂徒是什么意思？”
素月磕磕绊绊道：“就是小人。”
“那独拥佳人一夜呢？”小皇帝满脸写着好奇。
素月脸色一红，压低声音，“就是晚上想和你一起玩。”
“哦~”小皇帝恍然大悟。
他小跑过去，牵住贺兰彧的手，朗声笑道：“叔父叔父，侄儿也想独拥叔父一夜。”
噗——
陆瓒听了这话，差点笑出声来。
贺兰彧眼神刀子似得扫过，小皇帝感觉到毛骨悚然的气氛后自觉地松开了他的手，绕到素月旁边再悄咪咪地探出头来。
贺兰彧厉声喊道：“陆瓒！”
陆瓒立马了然道：“臣明日便带人将这些艳书全部剿了。”
贺兰彧这才满意，又朝小皇帝道：“以后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看。”
“哦……”小皇帝悻悻。
陆瓒从袖中掏出几个铜板，塞给旁边路过的糖葫芦老伯，从上面挑了三串又大又红的，递给贺兰彧一串。
“很甜的，你尝尝。”青年浅浅一笑，将糖葫芦塞到贺兰彧手中，似是诱哄，“别生气了，不过是百姓消遣，一笑置之便是，等过几日他们兴趣散了也就风平浪静了。”
自前朝灵帝时他和父亲就常被民间传为神话，经常编撰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本子来，他都已经习惯了。
不过从前都是些神话志怪类的，他的身份也多是杀敌灭贼的神将，还是第一次当香艳风月类话本里夜袭皇宫偷情的狂徒。
陆瓒又将另一串糖葫芦塞给小皇帝，小皇帝自然是没见过民间的玩意儿，一口咬下去，糖皮嘎嘣一下，甜在舌尖。
贺兰彧盯着陆瓒，见他嘴角浅笑，背影融成一道暖光，浑不在意。
这个陆瓒，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心胸，这等沉稳的心态，难怪能拿下陇西九城。不知怎得，他又想到了那位年纪轻轻就智取南郡十城的少年将军，同样沉稳的气魄，见之不忘，恍若故人。
贺兰彧忍不住笑道：“我并非不能容人，泱泱大国海纳百川，百姓只有吃饱饭才会有闲心编撰这些东西，只是……”
“只是什么？”陆瓒眸色清亮，毫不客气地咬断半个糖葫芦。
贺兰彧朝陆瓒勾了勾手指，就在陆瓒贴近他时，听得一声嗓音低沉，故意似的轻轻道：“本王要在上面。”
等陆瓒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猛地瞪大眼睛，随即耳根腾地烧红起来，表情都不自在起来。
“你……”
什么上面下面的！
那都是话本子虚构的玩意儿。
贺兰彧莞尔一笑。
便连纸老虎的形态都像极了陆羽。
身后的陈鼎和甘奉再次对视一眼，彼此看懂了对方的眼神。他们感情真好啊！
小皇帝吃了糖葫芦又重新高兴起来，素月抱着他，两只眼睛不断乱看，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买那个的，任谁都想不到这个孩童竟是如今的天下之主。
大周民风开放，京城夜市繁荣，宵禁时间延伸至亥时二点，故而这会儿正是人影攒动，热闹非凡。
小皇帝很快又被一个面具摊子吸引，他摘下来一个银制半面面具戴在脸上，“叔父，叔父，你看我像不像陆羽？”
贺兰彧顺着声音看过去，稚嫩的脸上比划着一方银色面具，只遮住了上半张脸，自眼睛向下，露着鼻子和嘴巴，确实和陆羽的那方面具很像。
他抬手示意，旁边的兴安立马掏出银钱将面具买了下来。
贺兰彧的视线又落在了另一张鎏金面具前，眸色一怔，这个不是茶馆外时陆羽戴的吗？
“老板，这面具你是从哪进的货？”
卖面具的中年大叔道：“都是我自己做的，别家没有。”
贺兰彧眉梢一挑，这么说陆羽的面具也是在这买的？他这几日每次闲下来就翻查疑似陆羽的可疑人员，偏生都不是他，他几乎要怀疑陆羽真的是一只鬼了。
“这个也要了。”贺兰彧将那方鎏金面具戴好，又付了银钱。
“陆瓒，这个给你。”小皇帝扬着手里的银色面具想给陆瓒戴上。
陆瓒吓得连连摆手，满脸心虚，讪笑道：“我不喜欢戴面具，喘不过气来。”
他可不敢在贺兰彧面前戴面具，会被认出来的。
“那好吧。”小皇帝有些可惜，那张面具太大，戴在他小脸上还有点儿滑稽。
没一会儿几人行至二十四桥，两侧湖水波光粼粼，明月倒悬，花船灯影摇曳，时不时传来阵阵丝竹之乐，船头还有舞姬跳舞。
“叔父，我想游湖。”
游湖比较危险，水面之上护卫难以藏身，容易保护不周，但小皇帝难得如此兴致。
贺兰彧朝陆瓒浅笑道：“将军意下如何？”
陆瓒一愣，想到他是问自己是否准备了湖上的防卫，当即拱手点头道：“可以游湖。”
只见陆瓒朝甘奉和陈鼎耳语了几句，这两个人抱拳离开，周围几个暗中扮作百姓的也在陆瓒示意下四散。
兴安唤来船夫，将所有的花船包下，陆瓒随贺兰彧上了其中最大最漂亮的一艘，在他们之后，其他百姓依次进了其余花船，不远处还有普通的草船逐步接近。
行至湖水中央，丝竹乐声越发清晰，兴安已经前去交涉，并请来了舞女乐妓演奏，随着一阵琴音蔓延，湖水荡开波纹，水光盛星载月，两侧莲花河灯柔和飘动，如入诗情画卷。
“从前也不见你爱听琴？”贺兰彧轻笑出声。
宫中每逢宴饮必有丝竹乐舞相伴，小孩子总是兴致缺缺，没想到今日夜景花船之下，他竟是懂了诗情画意般听起了琴曲。
小皇帝趴在桌子前拿了一块水晶糕吃，笑嘻嘻道：“我现在又爱听了。”
花船行至桥下，眼看着将过桥洞，突然一阵破空声传来，陆瓒眸色渐冷，端起茶杯顺势一挡，箭矢刺入茶杯，应声碎裂，随着船身摇曳，白影如惊鸿旋身已挡在贺兰彧身前。
“两位公子且坐在船中听琴，陆瓒去去就来。”
陆瓒说罢捡起花船脚边放着的银枪，踏步离开花船，门口的竹帘被放了下来。透过竹帘缝隙正好还能瞧见月下一点白影轻转，踩着湖水同外面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花船外吵闹出声，琴声隐隐怀有惴惴不安，舞姬的舞步都带着些小心翼翼，生怕下一刻就有刺客冲入花船将他们一干人等全部截杀了。
外面兵刃相接声音不断传来，小皇帝不由得攥紧了贺兰彧衣角，脸色苍白，贺兰彧倒是平淡无波，撂下手中茶杯，“且看看你未来的武师父功夫如何？”
竹帘被人掀起，贺兰彧牵着小皇帝的手立在船头，只见外头河面上漂浮着两具尸体，隐于暗处的千牛卫和金吾卫倾巢而出同黑衣人缠斗起来。
隔壁的花船上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尸体，陆瓒背对着他们，白影翩然，枪出如龙，翻飞间又抬脚将两个刺客踹入湖中，于重重包围间视若无人。
陆瓒杀向刺客，余光却一直盯着贺兰彧的花船，忽见有人接近，还不待人登岸花船上就被一枪打落下去。
小皇帝看得心脏砰砰直跳，他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种场面，一直揪着贺兰彧的衣角，可眼神却从未离开过陆瓒，崇拜之意都快溢出来了。
“叔父，我拜陆瓒做武学师父的话，我也能像他一样吗？”
“当然可以。”贺兰彧笑笑。
这孩子一直养在深宫，心思纯净，所以他才特意出来让小皇帝见识一下外面的险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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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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