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茶楼雅间的桌案上投下斑驳光影。谢成玉眉头紧锁,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孟令窈手上缠着的纱布。
孟令窈无奈,“哪就那么小心了?”
谢成玉不赞成地看了她一眼,“这可是你的手!”
孟令窈动动手指,“只是一点小伤,怕沾染了别的脏污,暂且裹起来罢了,早就无事了。”
她收回手,询问,“今日唤我出来,应不只是喝茶吧?”
谢成玉轻摇团扇,眉眼间带着几分神秘的笑意。
“你可知林云舒入宫的真正缘由?”她以团扇掩唇,压低声音道。
“不是说替太后娘娘抄录佛经么?”
“抄录佛经?”谢成玉轻笑一声,“我族姐递出来消息,其中言明是上巳节那日,圣上在栖云山上偶遇了林云舒。”
孟令窈将茶盏轻放在桌上,细细听着。谢成玉素来消息灵通,族姐在宫中又颇有恩宠,得封静嫔,对于其中内情,要比常人清楚得多。
谢成玉凑近些,声音更低,“圣上身边的小太监私下里说,当时圣上观之形容灵秀,又通晓诗文,竟是一见倾心。不顾皇后阻拦,非要纳入宫中。”
孟令窈皱了皱眉,指尖在桌案上轻点了几下。林云舒若是个寻常民间女子还好,可偏是朝廷大员家的女儿,牵涉太多。眼下非选秀时期,平白入宫,难免引得朝野非议。
“这个月还是林女官,下个月宫中端阳宴上再见,兴许就是林贵人了。”谢成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以前倒是不知道,她还有如此远大的志向。”
孟令窈抬眸看她,眼中有几分探究。
谢成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那日圣上离开漱石居后就一直待在崇文书院后园,那处寻常人去不得,即便去了,见到周围情势也应知晓是谁在此地。”
“可她不仅进去了,还遇见了圣上,还叫圣上知道她精通诗书、颇具文采……”谢成玉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
孟令窈默然片刻,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虽说是先以女官名义召进宫中,打的还是伺候太后的名头,算是合情合理,给足了体面。可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究竟。
更兼,静嫔竟对内情知晓得如此清楚……皇帝身边的人岂会有口风不紧的?能这样轻易打探到,只能说明,皇帝并无意隐瞒。
可见,他并未多看中林云舒。
上巳节那日,孟令窈是见到了林云舒的,无它,是要防备着她,以往似这般场合,林小姐没少带着她的好姐妹明里暗里使绊子。
那天却是独自一人坐在席间,破天荒的安生。
孟令窈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说过,林云舒一直倾心赵将军。”
“上个月,我还倾慕胡公子呢。”谢成玉耸了耸肩,神情很是无所谓。
孟令窈一愣,“不是曲公子吗?”
谢成玉眨眨眼,“是吗?可能是我记错了。”她轻拂袖子,“总归不是什么要紧事。”
“要紧的是——”她摊开手掌,“近来可新制了些好用的香粉香露?统统交出来,尤其是那些气味清新些的,我预备着端阳宴会上用。”
“……”
须臾,孟令窈取出一只精巧的锦囊,“倒是新调了几样,你且试试。”
谢成玉眼睛一亮,“这是什么香味?”
“你闻着应是茉莉为主,另取了薄荷的清凉,末尾带了点檀香,以免味道太过轻浮。”孟令窈打开锦囊,里面是几只小巧的白瓷瓶,“这几样你挨个试用,有什么意见回头告诉我。”
“好好好。”谢成玉满口答应,将锦囊小心收好。
告别友人归家时,日头正盛,长街上人影稀疏。马车轻摇,孟令窈微眯双眼,任由菘蓝摇扇吹来的风铺在她脸上。
“小姐像是兴致不高。”菘蓝观察着她神色。
孟令窈轻叹一声,“菘蓝,你可知当今圣上年岁几何?”
菘蓝想了想,“奴婢记得圣上前年刚过了四十大寿,如今应是四十有二。”
因皇帝四十大寿那年,京中欢庆鼓舞,放了一夜的焰火,她记忆犹新。
“是啊,他跟父亲差不多岁数。”孟令窈望着窗外,“可林小姐才不过十八岁……”
虽说圣上保养得宜,得益于皇家代代选美人入宫,也有一副不错的皮相。但终究……
菘蓝见她出神,轻唤了几声:“小姐?”
孟令窈回过神来,摇摇头,“罢了,人各有志。”
路过五味斋时,正赶上栗粉糕新鲜出炉,她顺手买了些,差苍靛给父亲送去。
就当褒奖他这些年来安分守己了。
苍靛捧着还有余温的点心送至太常寺,不出意外,又收获了孟少卿的热烈欢迎,还生生从箱笼最底下翻出一角银子,说给他买果子吃。苍靛连连摆手拒绝,府里谁不知道,老爷的私房钱攒得可不容易。
“这时候,正适合来几块点心压压腹中饥饿。”孟砚慢慢品尝完一块糕点,自言自语道:“不如去看看太常寺卿大人?还是周乐官?”
他得当着他们的面吃点心,就着这些人嫉妒的嘴脸,更是香上加香。
孟砚抱着点心盒子出了官廨,不料两人竟都不在,干脆往外多走了几步。
“孟少卿。”
这嗓音如檐角悬铃,清泠泠地荡过来。
孟砚回头,见裴序立在阶下,连忙拱手,“裴少卿安好。”
裴序目光掠过食盒边角的烫金印记,“是五味斋的点心。”他略一停顿,“我曾偶然间听孟小姐提起,孟大人最喜五味斋的栗粉糕。”
“小女口无遮拦,让少卿见笑了。”孟砚口中谦虚,眼角的笑纹早就堆起来了。他似是不经意地斜了斜食盒,“小女方才特地遣人送来的点心,说是怕我饿着伤了脾胃。惭愧惭愧,老夫一把年纪,还要女儿惦记身体。”
“这正是孟小姐一片孺慕之情。”
孟砚闻言更是欢喜,又想起他先前协助太常寺复原古曲的情分,越看这年轻人越顺眼,不由脱口而出,“裴少卿若不嫌弃……”
话音未落便暗自懊恼。这位素来最守规矩,去年圣上赐宴连御厨做的点心都未曾动筷,怎会吃他的糕点?
谁知裴序竟微微颔首,“多谢孟少卿好意,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孟砚一愣,连忙打开食盒递过去,眼睁睁看着这位贵公子姿态堪称优雅,速度却是不慢地吃完一块点心。又客气了一番,随即点心数目再度减一。
眉头没忍住抽了抽,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这可是女儿特意送来的点心,他自己也才吃了一块!
正欲再开口,多赚几句好听的,也不算白费了这两块点心,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诩快步走来,一身石青色武将官服,仔细束了冠。他回京有些日子,麦色的肌肤养白了些许,一眼看去,便是十足十的俊俏少年郎。
“巧遇两位大人。”他停下脚步,拱手行礼。
孟砚回礼,“赵将军怎在此处?”
“方才面完圣,想起谢大将军交待过,有一桩事情命我向大理寺卿大人讨教。”赵诩站定,乖巧作答。
“原是如此。”孟砚客气寒暄了两句,意图自然结束对话,却发现这位赵将军脚像生了根似的动也不动,一双眼睛更是就差长在他的点心盒子上了。
今日出门前该卜上一卦的!
孟砚心中扼腕,脸上扯出笑意,“这是小女方才特地差人送来的点心,将军可要尝尝?”
“那便叨扰孟大人了!”
“……”
孟砚唇角抽了抽,递过去点心盒子。
“孟小姐一片孝心,叫我好生惭愧。”赵诩咽下点心,双眸晶亮,“所谓心灵亦有手巧,我前几日与友人出城跑马,回城时恰好偶遇孟小姐。”
他从怀中取出精致的香粉盒,“有幸得孟小姐相赠这盒茉莉香粉,家中女眷闻了都说香味清雅,堪比宫中御赐之物。”
盒盖打开,淡淡的茉莉香味飘散开来。裴序手指微微收紧,糕点在指间留下细微的痕迹。
孟砚对女儿的事情向来仔细,并未夸口应下说什么“既然侯府女眷喜欢,便叫小女多送几盒”的浑话,只谨慎道:“不过是些闺中消遣,将军言重了。”
赵诩正要再夸几句,裴序忽然开口,“孟小姐确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上巳节时,我偶然得了孟小姐一幅画赠与长公主,笔法精妙,意境悠远,殿下大为赞赏,特地写了信,并亲自选了一方砚台遣人送回,欲回赠给孟小姐。如今信笺和砚台都在我府中,明日当送来,请孟大人转交令爱。”
“多谢长公主厚爱。”孟砚欢喜不已,女儿若是得知此事,定然高兴。
他略一思忖,道:“哪里好还麻烦少卿亲自送,待会儿下职,不若我同少卿一道去取如何?”早些带给女儿,也好让女儿早些高兴。
“孟大人客气。”裴序微微颔首,“如此亦可。”随即他偏头看向赵诩,“赵将军,方才我见寺卿大人似有要事外出,若要寻他,兴许快些为好。”
赵诩定定看着他,数息后才道:“多谢裴大人告知。”
“不必客气。”
二人说得皆是云淡风轻,只是,孟砚嗅了嗅空气。
哪里来的火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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