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爷的马车!”秋拾定睛一看是谢允之的尊驾,立马下车,恭敬上前问好。
沈名见状也下车,秋拾听清对面命令后,又转身对沈名,“少爷,老爷有请您马车上一聚。”
沈名点头,随后踩马凳上车,秋拾守在一旁做警卫状。
她撩开车帘只见宽敞内部中端坐两人,主座是谢允之,他的左侧坐位上是一位满脸不悦,见到沈名弯腰而来甚至还有些厌恶的中年男人,男人体态壮实,一看就是有把子力气的当家人。
“这就是谢安的妹妹,沈名。”谢允之微笑介绍道,沈名闻之点头,坐在了他的右边,与那中年男人面对面,谢允之右转头向沈名介绍:“名儿,这位是东风堂的堂主裴力,也是你哥在营造技法上的师傅,二人颇有亲缘,亦师亦长。”
“沈名见过裴先生。”
“谢允之,收起你那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恶心嘴脸!我明白的告诉你,安儿的事,我记你一辈子!从此咱俩恩断义绝,你和你谢家那群臭鱼烂虾都离我东风堂远一点,下次再见,便是仇敌!”裴力怒吼起身,声波震耳,把原本宽敞的空间缩至屏息。
“裴堂主,裴堂主息怒,一切都是名儿的错,都是我让爷爷这么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沈名极力拉住裴力,裴力见她面如故人,更加痛心疾首,他反推开她,又回到座位上。
“诶呀,你懂个屁啊!”裴力指着谢允之,悲戚道:“你知不知道,你爷爷他就是个疯子!他的心里只有他谢家的列祖列宗,根本就没有子孙后代,所有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传承家族辉煌的工具,他没有感情,没有心,他从头到尾就不算是个人。他也从来不把别人当人,看你有用捧在手心,看你没用弃如敝履,你哥就是他的弃子!病重时不仅不带出去看病,反而封锁所有消息,可怜我啊,一把年纪了,还想着来年桃花开的时候带上我的小徒儿去郊外游猎,结果两个月之后再一问,人没了!人早就没了!埋在哪?无可奉告!他五岁就在我这儿学技了,我把他当亲儿子对待,结果临了临了连最后一眼都没瞧上,谢允之,我他娘的想掐死你!”
裴力憋的满脸通红,一双手死死掐在谢允之脖子上,谢允之惊愕,却没太反抗,两人僵持着,沈名见之,只觉得这一幕颇为熟悉。
她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谢允之时,也是这般歇斯底里。
沈名之死,谢安之死,谢允之都功不可没!
“裴堂主冷静!”沈名上手去阻拦,眼角微红下滚落的泪珠都是真情实感。
“谢允之,我要去告发你!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你这张丑恶嘴脸!”
会有机会的。
沈名在心里默默回复他。
与此同时,在车帘遮蔽的另一头,有人双拳紧握,绷直了脊背。
这条小道通往东风堂后门,鲜少有外人打扰,沈名在如此安静的氛围下安抚裴力,坦白了谢允之的替身计划和近日将作监所发生的一切,当然也同样屏蔽掉了雍和帝那部分。她不知道秋拾有没有暗中向谢允之汇报这件事,但就目前来看,对面之人非常安静,应该是不太知道的。
“许温作恶多端,陛下忍无可忍,这次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也自然不会轻饶过许家,若此事太后不插手,刑罚过重,平京城内的大小世家闻之必定人人自危,您若真选在此时告发爷爷,如您所愿,谢家必定会死的很惨。但是,晚辈之前听秋拾讲过,说少爷日日以振兴谢家为己任,刻苦勤勉,万分谨慎,不敢有一丝懈怠,如果谢家真的毁了,那我哥之前所做的一切将瞬间化为泡影,这真的是您希望看到的吗?”
裴力情绪缓和下来,打量着沈名。
“不如再帮谢家一次,准确说是帮我,帮我以谢安之名再塑辉煌,我不会当一辈子我哥的替身,待到时机成熟之时,我就是拼了我这条小命不要,也会为我哥正名,让大家都知道我哥当年付出的所有。”
“我看出来了,你和你爷爷是一路货色,你当不了谢安,你比他差远了!”
裴力下车,迈着极压抑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进东风堂后门。
沈名不疾不徐地也跟着下了马车,东风堂的张管家十分随和,反应片刻后便敞开了后门迎其进来。他心知肚明有关谢少爷的事不能随意走漏风声,就一路将她带到了裴堂主的私人院落。
这里不大,却极富古典美,沈名静坐其中,细品名茶,秋拾伫立身侧,对面绿木葱翠,池音潺潺,崎岖山石点缀其中,风撒庭院,午后暖阳光耀万物,她终于又体会到了当名门贵女的滋味。
沈名觉得谢安应该是安静的,文雅的,所以她对于裴力自然也不会无理取闹,她在庭院中惬意,从晌午等到了日暮时分。
最先听到她肚子在叫的是张管家,他知道沈名不等到裴力是不会走的,于是给她拿了些糕点,说都是曾经谢安爱吃的。
沈名品尝,果然满口醇香,一时欣喜笑得很是开心。
“从前老说,安儿这慢吞吞的小性子就应该托生成个小姑娘,没想到如今还真就如愿以偿了。”
裴力从堂内走出,见眼前之人,恍若隔世。
“永州有江湖术士曾言,一胎双胞者,分于两体,共通一魂,天意把我们融为一体,或许从本质上来说,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所以您看着他像小姑娘,也没错呀,我就是小姑娘啊。”
沈名开朗地笑着,想让自己尽可能显得天真一些。
裴力逐渐敞开心扉,他与沈名共用晚膳,并为之前的言行举止向沈名道歉。沈名自是不敢接受的,她率先剖白自己,将原主之前在永州的经历半真半假,添油加醋地美化了一番说给裴力听。裴力酒过三巡后,也追忆往昔,难以割舍。
他说东风堂是平京最大的工匠混帮,大家聚集在一起干活,一是为了防止世家大族赖账欺负贫民百姓,二是工种很多,人多力量大互帮互助能减少工作压力,裴力二十岁借助师门力量成立此帮,一直以仁义待人,慢慢积攒了不少口碑。
当年谢家主家独子谢光耀与妻子离奇失踪两年,谢家势力受到重创,但主副两家还未分家,谢允之以谢家太爷身份在平京依旧颇有地位,他听闻平京市井出了一个名叫裴力的人物,很是欣赏,便把自己的小孙子谢安带来,几次见面之后便确立了师徒关系。
谢安那个时候还是个身强体壮的大胖小子,对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都很好奇,磨凿子,锉刀具,和泥巴什么的在他手里跟玩似的,他的童年也因此每日东奔西跑过得相当快活。
但后来随着谢安慢慢长大,慢慢懂事,谢允之以为他可以承担谢家重任了,便开始给他不停地灌输各种知识,让他闷在屋内乱读各种不知道从那里淘来的名家营造经典。做工程时,谢允之对他极其严格,建造工程上遇到一丁点难题,他就逼他马上解决,不解决完不许吃饭,不许回家睡觉,那时候谢安才十二岁,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在寒冬春雨中有时候一站就是一夜,一次改造民坊时,一位身患肺痨的八十岁老头给谢安传染了,从此谢安就一病不起。
人未见,先闻急咳声,便是大多数东风堂的工匠学徒们对谢安的印象。
“狗屁的体弱多病,他谢允之不造孽的话,谢安能长命百岁!”
酒杯摔落,崩散一地碎渣。
沈名隔日启程回到贵妃陵,裴力信守承诺,召集六百名工匠,紧随其后自行驾马前往。
贵妃陵的建造回归正轨,有了裴力的支持,整个工程的进度突飞猛进。
当裴力拿起沈名那一摞设计图纸查看时,一种名为不可思议的神情浮现在他脸上,“这些都是你画的?你只学了一个半月就画成这样了?”
当然不是。
沈名真诚地点点头,“只是点皮毛而已,还是爷爷教的好。”
“你天赋极高,好像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
“其实不算天赋高,我连最起码的勘测工具都不会用,没有具体衡量的标准,我画的这些都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嗐,这有何难,熟能生巧罢了,你这段时间跟着我,我教你!”
“谢堂主!哦不,谢师傅!”
裴力仿佛又看到了鲜活的谢安,激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后缓和些许,又审视图纸道:“只是这里有一点不太合理。”
“那里?”
“贵妃陵整体完工是在十二月,正是寒冬,如果按照许温之前只建造陵墓主体,这个时候是正好的。但是你现在这版图纸,不仅规模较之前扩大繁复数倍不止,关键还涉及到了大范围的理水建造和成片的花木软景,这在天寒地冻的时节可一点都展现不出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去除掉这些冗杂的东西,要么请示陛下修改工期。”
“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想到了,我的计划是修改工期,争取到明年清明节,但是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他,要不咱们先按照这个先做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再上京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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