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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九月中旬,随着贵妃陵士兵被杀案调查的深入,许温的种种罪行被逐渐公布于众,数十本与贪污受贿相关的证据清单名册,如潮水一般涌入张太后所在的寿坤宫。

“太后娘娘,我家老爷和儿子是被冤枉的啊,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他们,求您看在多年情分上一定要救救他们啊!”许温妇人薛氏带着亲眷几人在前殿哭诉,张太后一时气血攻心,把好些纸本一并扔在她们的脸上。

“多年情分?你们还有脸跟哀家提多年情分?看看你们做的这些好事,你们视大夏律法为无物,又有哪一处把哀家放在眼里了!戏耍陛下,戏耍哀家,更有甚者,你们竟然敢奴役百姓,数以万计啊,其中死伤者不计其数,不明不白,简直岂有此理!”张太后怒极,唤身边荣桂嬷嬷,“来人,传哀家旨意,将许家全部下狱候审,勒令六部严查许氏一族,若有作奸犯科者,杀,无赦!”

薛氏等人崩溃大哭,几个太监上前强行将她们拖走,“太后娘娘!不要啊!太后娘娘!妾知道错了,饶命啊太后娘娘!”

此中一查,果然内有乾坤,就许温本家而言,他为官多年所贪公款不计其数,这些钱财几经周转全部流入平京及京郊牡丹县内几十家大酒楼里,许温在这里占股不少,致使每年收益颇丰,供给之处一分为三,一部分给家中开销,一部分给朝中打点,剩下一小部分则是留给京北天安寺的香火钱,据主持交代,许温几乎每年都会给寺中佛像加镀金身。

酒楼生意,你来我往间必免不了利益纠葛。数家店中掌柜坦白,他们每家客间最上等房都不外售,都是留给许温招待贵客用的。经大理寺调查,其交易内容涵盖科举舞弊,买卖官职等诸多有违律法之举,所涉及到的交易人员,许家主家及旁支几乎一个都没逃掉。

许家是平京五大世家中在朝为官人数最多的家族,遍布各大机要,其中以工部,礼部,户部人数最多,虽然大部分镶边,都不是什么太持重的官职,但是细细查来所犯之案尤其是钱财交易,还是触目惊心。

许家男丁全军覆没,但许家女眷有外嫁者,因子嗣情分牵绊多被婆家维护撇清与娘家关系,才免于一难。但还没有外嫁的小女儿们就惨了,朝廷有令,许温及涉案众人被判斩首,其余女眷家仆流放燕州以北苦寒之地,永不得回京。

一场秋雨,一场寒,往日繁华热闹的八街九陌在这段时间内变得格外萧瑟凄凉。这里人来人往没有几个是干净的,大家为避风头,互相之间都保持着见面不识的陌生感,尤其是与许家共称平京五大世家的宋周吴余。

沈名进平京城的那天,正巧赶上许温被枭首示众,她为避晦气,让秋拾先行一步去礼部提交拜帖,自己则歇在驿馆隔日再出发。

半路上,她见道路两边难民逐渐增多,中有熟悉面孔,不免唏嘘。

宋周吴余四家在得知牡丹县至平京城门外这条路上难民数量激增时,察觉到这可能是洗白的好机会,便立马派人过去施以钱财,搭建粥棚,积德行善。宋家老爷甚至亲自上阵,调运钱粮,安抚百姓。

可知这次许家之案,他们家波及最深,折了宋远宋近一对双胞胎不说,还有许多老少目前还在审查。他们不敢去求太后,也害怕面对陛下,只能从丞相严松的手上见缝插针的减轻嫌疑,无罪释放短时间内已无可能,他们只求能保命就行。

四世家在京郊所为直达圣听,夏誉批阅奏折时得知此事,喜忧参半。许家案之所以能威慑平京,是因为母后的参与,换而言之,如果这次母后并没有参与或是她像之前一样敷衍纵容,如今的结果该是两级反转也不为过,世家之力,血脉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凡给他们多留一口气,星星之火便可燎原,到那时,恐怕被斩首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张太后杀伐果决,威力庞大,夏誉只觉得自己像刀俎下的鱼肉,生死全由他人喜恶,极其不安。

“陛下,将作监谢安,求见。”张有福从门外来,躬身提醒道。

“让他进来。”

勤政殿开间广阔,富丽堂皇,沈名一入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上辈子去过的一家六星级中式酒店的大堂。

“臣谢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贵妃陵建造如何了?”

谢安呈上了工程进度图,上面用彩画标注已建设区域,未上色部分是未建设区域,清晰明了,夏誉一看舒心不少。

“陛下,臣图上标注未建设区域内存在大量理水建设和软景花木种植,这部分区域与津州地理天气息息相关,眼看十一月冻土期即将来临,很多设施即使完工,在之前所定十二月份启用时也不能展现全部效果,秉持着贵妃陵建造尽善尽美的原则,臣建议,延长工期至明年四月清明,此时节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不仅寓意甚美,而且有益于花草生长和水域运转,能更好展现贵妃陵的独特之美,望陛下准许。”

夏誉将图纸递给张有福,还至沈名,缓道:“许温死了,他之前所定就都不做数,你们既无阻碍,就按照你自己的进度来,其余的你们与礼部协商就好,朕只要结果。”

“是。”沈名没想到夏誉能答应的这么痛快,心中忧虑全消。

夏誉后又义正言辞道:“贵妃陵之事,与朕而言意义重大,若再出偏差,朕亦不姑息!”

“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沈名告退,轻松走出勤政殿,她当然自信,现在裴力以自身名头又在津州不费吹灰之力召集来了一千多名能工巧匠,他们齐心合力,干活简直不要太有效率。

殿内,夏誉又皱起眉头开始翻看各种奏折,张有福随侍在一旁,良久,借夏誉闭目养神之际,小声道,“陛下,今日晚膳,太后娘娘邀您去寿坤宫一聚。”

夏誉仰靠在龙椅上,“母后怎么突然想起我了?”

“说是看您这段时间太辛苦了,想好好犒劳您一下,里面有些您爱吃的菜,还是娘娘亲自下厨做的呢。”张有福柔笑道。

夏誉也笑了,但是被逗笑的,“我爱吃的菜?她还能知道我爱吃什么菜?稀奇,那就走一趟吧。”

夏誉对于这位母亲,心态从小到大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时觉得她严酷狠辣,有时觉得她温柔如水,有时觉得她冷若冰霜,有时觉得她慈眉善目,有时觉得她不近人情,有时觉得她通透淡然.........后来他总结为一句话,叫她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的多面,就真如一本书那么厚,以至于夏誉到现在都没有读完读懂。但又一点他还是肯定的,那就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并不爱他这个儿子。

他们从小到大一切交谈的基础都源于皇权。

母后生于盛洲白县县令之家,前史除了一位楚姓闺中密友外,其余都不可考。有传闻说她的伯父为平京富商,见她有大志,便引于京,借助许家人脉结识父皇之弟文王,后以舞姬身份又被引荐给父皇。

张家人身份神秘,所谓张伯父夏誉并没有见过,据说母亲在在诞下身为九皇子的他时,为避免父皇猜忌,便把家人都遣送回西南了。夏誉十一岁登基,初期曾游遍各地建造行宫殿宇,西南也去过,所做的莲花亭水汽蒸腾时如人间仙境般,他在那里享受了一整个盛夏,都没有见到过那些亲人。

誉者,人如其名,他是她争夺荣誉的棋子。夺位之前她对他有苛刻,夺位之后她对他就有多放纵,最开始他以为自己的母亲终于学会爱他了,直到有一天丞相严松对他说。

“娘娘此举意在麻痹陛下,若陛下真成了不学无术的昏君,则娘娘就可顺势继承大统。”

“他是我的母亲,我的与她的,有何不同。”

“不同,您姓夏,她姓张。”

那年他十七岁,享受这种母慈子孝的好日子已经六年了,一时难以承受这一切都是泡影的事实。

可严松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

夏誉现在的回答时,因为那个时候严松和母后还是一伙的,后来母后大力扶持世家把他抛在脑后,二人就算是彻底谈崩了。

但严松毕竟是丞相,他站队皇帝对太后还是有些影响的,所以夏誉十八岁成人礼那天,严松说出,“天子已成,需归还朝政,有违,则视皇权威严于不顾,天道难容,恐遭天谴。”

这与诅咒无异。

可母后并未怪罪,而是随便找了个日夜辛劳病痛缠身的由头,顺理成章地回后宫休养了。

不知是不是一语成谶的缘故,此后她的确身体欠佳,每日必喝中药,看似病恹恹,实则内心仍旧虎视眈眈。

他们母子俩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对付着,慢慢的,两人都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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