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穿堂而过,路过前院那块花圃时,萧意浓目不斜视,径直走了过去。
前厅很开阔,两边的木架上摆满了各种款式的镜子,店铺中间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玻璃展台,展台里是各种仿古花纹的雕花镜背,几面等身镜盖着绸布立在操作台旁,操作台上还有打磨了一半的镜子,虽然镜背还没上漆,但看镜子样式很是精美。
萧意浓站在操作台前,身后的小童先开口了,“老板我先去收银台那边了,您有什么事叫我。”
他点了点头,小童越过操作台走到门口收银台处坐下之后就没了声响。
萧意浓扫了小童一眼,在操作台后坐下,借着操作台的遮掩,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块不大的操作区域,看了一圈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一本书上。
那本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纸页泛黄,纸张边缘有许多不规则的缺口,被压在一堆砂纸下面,像是被随手丢在那里,但纸页边缘呈波浪形蓬松,是沾湿后风干的痕迹。
恰巧,他的右手边正好放着一个水盆,水盆里的水干净澄澈,应当是刚换的,用在打磨镜面后的清洗。
原本磨镜子的人应该没少翻阅那本书,清洗镜面后,带着水渍的手翻阅书本时书页被水浸湿,再反复风干,变成残缺褶皱的模样。
萧意浓抬眼望了小童一眼,手伸向书本上的砂纸,纸张摩擦的声音微弱的响起,紧接着收银台后的小童抬起了头,抻长了脖子看过来。
“老板,怎么了?”
“没事。”萧意浓垂眸,将几张砂纸层层叠好,立在桌面上理了理,“桌面乱了。”
小童挠头,“我没收拾么……”
“刚才刮了阵风进来。”萧意浓道,“把砂纸吹乱了。”
“起风了?”小童站起身来,一看外头天朗气清,哪儿有半点刮风的样子。
“你太矮了,被收银台挡住了。”
“啊……”小童张着嘴,懵懵懂懂地看了眼萧意浓,又看了眼外面,来来回回看了几次,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高和收银台的高度,觉得这话怪怪的,但好像没什么问题,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萧意浓没再动那本书,那小童谨慎得很,那本书里肯定有什么东西,看来得另外找机会了。
过了一阵,风铃被拨动的声音传了过来,萧意浓正假模假式地磨镜子,闻言抬起头,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小童从收银台后露出一只脑袋来,圆润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进来的两人,脆生生道:“欢迎光临,是买镜子吗?”
他皱着眉打量两人,又问:“我看你们面生呢?”
离收银台稍远的那个人先开口了,嗓音淡淡,“我们两个在外面读书好几年,最近刚回来,家里人想找老板定个镜子,让我送图纸过来。”
“哦,难怪,可我们老板最近忙得很,没时间接单呢。”小童露出为难的神色,“要不你们等祭典过了再来,或者在货架上先挑挑看有没有心仪的,先买回去用。”
“那不太行呢。”另一道更为清亮,尾音微扬着的声音响起,“老人家很喜欢那个镜子,一定要做个一模一样的,其他样子的可能不肯呢,老人家又犟又难缠,要不你先让我们见见老板,看看老板能不能做?”
“这……”小童拧着眉,似乎在思索怎么将这两人赶出去。
“让他们进来吧。”萧意浓的声音从里面的操作台后传来。
小童扭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勉强道:“老板就在那儿,你们过去吧。”
两人这才迈开步子往里走,越过展台,萧意浓正靠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望着他们。
息羽没说话,贺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朝萧意浓递过去,“这种款式的,您看能做么?”
小童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收归眼底。
萧意浓接过纸瞧了一眼,眸光微动。
纸上确实画着镜子的图纸,夹杂在中间的还有一张纸条,借着图纸遮挡住小童的视线,纸条太小,上头的话言简意赅——
[婚礼,祭品,吃人肉,左撇子。]
“做起来费点时间。”萧意浓将图纸递回去,“还是祭典后再来吧。”
贺溯接过图纸,放回口袋,旁边的息羽咋咋呼呼开口,“磨个镜子能有多费时间,这离祭典不是还有好几天么,您怕不是不想接我们这单吧?”
话音刚落,小童快步走过来,站在息羽旁边,厉声道:“不准对老板不敬!”
“嘿!”息羽看着还没到自己胸那么高的小豆丁疾言厉色,弯下腰打趣道:“你这小孩,这么凶干什么?你们老板没教你什么叫做礼貌么?”
“你就很没有礼貌。”小童指着他的鼻子道,“图纸给我看看。”
贺溯再次从口袋里把图纸掏出来,不过这次并没有那张纸条了,小童接过图纸像模像样的看了一会儿,道:“你看你这镜背的花纹这么复杂,雕刻出来至少要两三天的时间,更别说还要打磨镜面了,可不是我老板诓你。”
“行行行。”息羽把图纸从小童手里抽回来,一脸不屑,“你这小屁孩看得懂什么,这么小就出来做工了,打童工犯法知不知道。”
说着,他拽着贺溯就走,边走还边吐槽,“不想接就不想接呗,找这么多借口干什么,要是村长来做镜子,看你接不接,狗眼看人低!”
两人一个骂骂咧咧,一个淡声安抚,声音渐渐远了。
那小童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又骂不出什么脏话来,气愤道:“什么人呢,外面来的就是不懂规矩!”
“好了。”萧意浓安抚道,“回去坐着吧。”
小童这才走了回去。
萧意浓审视的目光落在小童的背影上,直到他走到收银台后才收回来。
他刚才一直在观察他的动作,果不其然,他接过贺溯递过去的图纸时也是用的左手,一个左撇子不奇怪,一村子的左撇子可就有意思了。
萧意浓侧目,目光扫过那本角落里的旧书,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头的日光已经微微发黄,眼见着就要下山了。
白天被这小孩盯着不好行动,得找其他机会把那本书拿走。
然而没等他找到机会拿走,门口小童的轻呼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音。
萧意浓没做声,想看看他想做什么。
没一会儿,小童捏着衣角扭扭捏捏的走过来,漆黑的眼瞳动了动,在角落的书上一闪而过,紧接着望向萧意浓说,“老板,我的书不见了。”
萧意浓朝角落看了一眼,回眼过去时恰好看见小童还没收回的视线,望眼欲穿地盯着,他动作迟钝,被萧意浓发现了破绽。
“是这本么?”萧意浓手伸向那书,拿起来递给小童。
小童眼中闪过欣喜,伸手来接,“我看看。”
那本书到他手里显得有些大了,他动作笨拙,右手抱着书,左手费劲把书翻开,连连翻了好几页,他的表情越发茫然。
“不是么?”萧意浓漫不经心地用砂纸打磨着镜面,粗糙的镜面上模糊倒映着他疏离冷漠的双眼,小童翻书的时候有意遮挡他的视线,不让他看见书上的内容,虽说对方明显不是人,但始终是孩子,思维稚嫩缓慢,自认为掩饰得很好的动作在萧意浓眼里漏洞百出,这自然给萧意浓找到更多线索的机会。
小童将书盖回去,重新放在萧意浓的面前,摇头:“不是这本,我晚点回房间再找找吧。”
外面落进来的光线微弱得几乎消失,两人相隔着不近的距离,一道细长的黑影从货架上的镜子后悄无声息游动,小童细微的嘟囔声传进萧意浓的耳朵里——
“怎么不见了……奇怪……”
果然是冲着书来的啊。
萧意浓把书翻开,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但这回小童没再把头抬起来,仍旧自顾自的趴在收银台上写写画画,他左手拿着笔,黑色的墨水在白纸上蜿蜒成张牙舞爪的画,没有丝毫童真,看上去诡异又恐怖。
看来书上是没了重要的东西。萧意浓垂下眼,随意翻了几页,确实是做祭典用的铜镜的古籍,记载了祭典上用于承载人们愿望,构架神明降世桥梁的铜镜的制作方法。
翻到后面,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缺了一页。
太阳落下之前,萧意浓将照着古籍里打磨的铜镜放置在一边,照这里的时间流速来看,他们找线索的速度完全赶不上祭典的时间,跟他们进来的几个异能者尚不知所踪,更别提找这个村子里的活人了。
为今之计只能阻止祭典的举行,或者等到祭典后,看看那个所谓的神到底是什么东西。
夜幕很快降临,门外夜虫的叫声此起彼伏,小童为萧意浓屋子里点起了蜡烛后就离开了,昨晚从天黑到天亮的时间有一个小时左右,小童为他点完蜡烛之后就会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会再出来,这正是他行动的大好时候。
今夜万里无云,惨白的月亮挂在夜空上,周围看不到一点星子,月光照亮这座屹立在沙漠深处远离喧嚣的村落,檐下血红的灯笼随着夜风左右摆动,街道死寂萧索。
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萧意浓从被子下拿出被他偷藏起来的古籍,制作铜镜的方法在最后一页戛然而止。
[若要神灵降临,需新娘手捧铜镜于祭坛,以……]
前面的都是普通铜镜的制作方法,真正关键的一步却被人撕掉了,以什么?这里的村民好食人肉,活人怕都被抓起来当食物分吃完了,难怪前院能安然埋着那么多尸体,恐怕这村子底下早已变成了个埋尸岭,倘若这村子里没有活人,有谁会把这最关键的一页撕了?
萧意浓手指轻轻拂过粗糙不规则的断面,沉静的面容在摇曳的灯火下晦暗不清。
还没等他细想,一阵风忽然从窗缝里溜了进来,烛火剧烈摇动了几下,还是没坚持住。
屋内陡然陷入无边黑暗,连门外得夜虫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萧意浓眸光一寒,迅速将书塞进枕头底下,躺上床盖上了被子。
屋内一片寂静,屋内的陈设在黑暗中只剩下一层朦胧的轮廓。
萧意浓侧躺着,黑暗中五感都被放大,屋子里静了半分多钟后,一阵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忽然从耳旁响起,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抚上他的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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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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