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李嫣道。
“谁？”
“裴大人。”
苏晓激动地把手一拍：“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才刚分开就想他了，说明你心里喜欢的就是裴大人！”
李嫣觉得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我是在想如何让他帮我办一件事。”
“……”苏晓笑容一滞，“你想裴大人，只是因为想让他替你办事？”
李嫣点了点头，眸光一转瞧见香几上随意搁着一条软尺，她视线在软尺上停顿片刻，若有所思。苏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想起那里放了条软尺：“呀，隔壁成衣铺掌柜的东西落这了，晚点得给她送过去。”
成衣铺用的东西？
李嫣起身走过去拿起那条软尺，在指尖灵活一转，笑道：“这东西借我一用。”
*
傍晚的坤宁宫，笼罩着一层暮气。
郭皇后倚靠在软榻上，神色恹恹。她原本是假意称病，想暂避锋芒，待风头过去再从长计议。可自从那日和李显吵了一架后，是真的病了。
“你身为东宫太子，本宫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儿子，居然为了她李嫣在此长跪不起？”
那日，宫女们老早都退到了外面去，大殿内一片冷肃。李显风尘仆仆跪在地上，垂目不语。郭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斥道：“你难道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本宫下的毒吗？”
李显跪了足有一炷香，嘴里只道：“恳请母后赐药！”
“本宫没有解药！”郭皇后深知此番李嫣不死，死的便是她自己，故而没有一丝心软，“李嫣自回宫以来，几次三番同本宫作对，她与本宫之间势如水火，不死不休，你愿意跪便跪着，本宫就不相信，十几年的养育栽培还不足以让你看清眼前的形势。”
李显缓缓抬眸，声音沉冷道：“眼前的形势不是母后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你说什么？”
李显道：“当年若非母后害死先皇后，皇姐怎会对你恨之入骨？若非母后三番两次要置皇姐于死地，又怎会担心她报复您？”
郭皇后豁然起身，不可置信地指着他道：“你是在指责本宫？”
“儿臣只是就事论事。”李显直视着她，坦言道，“今日若母后不赐解药，儿臣只能同皇姐一起死了。”
“你竟敢威胁本宫！”郭皇后怒急攻心，一巴掌抬起来还没落下，便见李显一口黑血猛地吐了出来。
郭皇后先是愕然一惊，高高扬起的手僵在半空，随后止不住地发颤：“怎……怎会如此？你竟然为了她不惜对母后用苦肉计？”
李显体内毒性已然开始发作，颓着身子一手撑在地上，咬牙道：“恳请母后赐药！”
郭皇后彻底慌了神。
她与李嫣斗得再狠，也绝不敢拿李显的性命作赌注。眼见儿子气息奄奄，她心头剧震，再不敢有半分犹豫，当即厉声命人取来解药。
郭皇后将那只小巧的玉瓶紧紧攥在手中，俯身对着意识已有些模糊的李显，语气严厉道：“显儿，解药仅此一颗，母后只救你一人！”
李显在听到“解药”二字的瞬间，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起一丝骇人的亮光，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竟猛地抬手，一把从郭皇后手中夺过玉瓶。
“母后……恕罪！”
他嘶哑地吐出几个字，随即竟不顾周身剧痛，踉跄着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殿外。
郭皇后完全没想到李显竟然会为了李嫣做到此等地步，震惊得当场怔愣了一瞬，而后心中燃起无边的怒火，几近嘶吼道：“拦住他！给本宫拦下这个逆子！”
殿内的宫女太监慌忙跪倒一片，却无一人真敢上前对太子动粗，只能对着李显远去的背影哀求：“殿下三思啊！”
郭皇后眼睁睁看着李显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胸口剧烈起伏，惊怒交加之下，竟生出一阵后怕，颤抖着掐住执春的手掌，哽声催促道：“快！快去寻解药！快去！”
“嗒”的一声轻响，执春将端进来的汤药搁在案几上。
郭皇后倏地回神。
执春见她神伤，出言宽慰道：“太子殿下还年轻，难免冲动些，娘娘莫要为此伤了自个身子。”
郭皇后垂眸喃喃道：“你说，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本宫的苦心？自打他生下来，本宫何曾让他受过半分委屈，三岁开蒙，本宫便亲自为他挑选太傅，文治武功，无一不是天下顶尖的名师。从小到大，每次生病发烧皆是本宫亲自照料，从未假手于人，更不用说这宫里的明枪暗箭，哪一样不是本宫替他挡下的？”
她缓缓抬眼看着执春，声音渐渐带上了哽咽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懑：“本宫为了他呕心沥血，苦心筹谋，可他呢？他才当了多久的太子？位置都没坐稳，转头就为了一个外人不惜和本宫翻脸？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李嫣死在清心观，否则便不会有今日这般局面。”
执春紧蹙着眉头，轻轻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一片慈心，天地可鉴。太子殿下如今不过是一时被人蒙蔽了心智……”
她顿了顿，见皇后没有制止，便继续柔声劝道：“依奴婢浅见，殿下身边正是缺个知冷知热、明事理的人。若能择一位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立为太子妃，朝夕相伴，时时规劝，想必殿下终能体会娘娘的苦心，回归正途。”
“择立太子妃？”郭皇后眸光微微一亮，缓缓点头道，“你说得对，是该给他选个太子妃了。你亲自去传话给父亲，让他帮忙擢选合适的人选，越快越好！”
执春领命道：“是。”
*
夜色无声笼罩下来，大街小巷亮起点点灯光。
裴衍从兰雅阁离开后，去了趟大理寺，再归家时，只见院内灯火通明，青竹正站在门口等他。
“为何站在此处？”他问道。
青竹指了指门内，刻意压低声音：“公主殿下来了。”
裴衍有些意外，走进院子里，果见白露守在正房外面，见他回来，和和气气行了个礼：“裴大人回来了！”
裴衍径直进了屋，白露立马手脚麻溜地合上了房门，他微微回头看了一眼，才转眸看向李嫣。
堆满卷宗的书案上，左右都搁着灯盏，光焰轻轻摇曳，李嫣自那片温暖的光晕里抬起头来，轻轻道：“大人回来了？”
裴衍有一瞬失神，眨了眨眼才问：“臣以为殿下回宫了。”
“是要回去的。”李嫣将眼前随手抽出来翻看的卷宗放回原位，起身朝他走来，“想起还有点事要找大人。”
裴衍莫名眼皮一跳，问道：“何事？”
李嫣站在他面前，微微仰着头看他：“今日苏晓问起你我何时成婚，大人却一言不发，心中在想什么呢？”
想什么？
裴衍想起那日跟她提起成婚的事，被她三言两语给岔开了话题，看似有意逗弄他，可他明白，李嫣应是不愿同他成婚的。
如今的他于李嫣而言恐不过是个来路怪异，刻板又无趣的小小官吏，在李嫣心里，对秦铮的信任远胜于他，是以凡有所计划，她第一个想到的都是秦铮。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凝视李嫣片刻，随后挪开了目光：“成婚一事皆系于殿下，殿下既然还没想好自己的心意，臣也不好擅自妄言。”
李嫣觉得这话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她转眸一想：“大人还在为那日本宫说的话生气吗？”
裴衍本就没为那事生气，但动了动唇瓣什么也没说。
李嫣只当他默认了，拿出了一副赔罪的姿态，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大人又不是不了解本宫的性子。”
裴衍蓦地觉得，李嫣今夜来找他，怕是另有目的。
果然，只见李嫣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条软尺，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伸手就要往他的腰身穿过，说道：“前些日子父皇赐了一批上好的江南绸缎，本宫本想命人拿去做几身衣裳，却忽然想起不知大人身量几何……”
说话间，李嫣手中的软尺恰到好处地勒住他的腰身，她垂眸看了一眼，记下尺寸后道：“大人公务繁忙，本宫只好亲自上门为大人量身了。”
她语气平缓自然，裴衍却在见到软尺的那一瞬间，骤然警觉。
上一世李嫣亲自为他量身，为的是打探周安的下落，可这一次，她已经见过了周安，此番做法又是为了什么。
裴衍有所顾忌，神色不自觉凝重起来，试探道：“殿下今日来兰雅阁之前，去了何处？”
李嫣眼皮都没抬一下，答道：“去了禾雨楼。”
“和秦世子？”
“不错。”
李嫣绕到他身后测量肩宽，察觉到他身形有些僵硬，勾唇一笑道：“大人紧张什么？”
裴衍没回答，继续问道：“禾雨楼耳目众多，殿下和秦世子的关系应是不愿让人知晓，又怎会同他一块去那？”
李嫣原是笑着的，听闻此言，搭在他肩上的手未动，捏着软尺的指尖微微一顿，语气稍冷道：“大人这是在审问本宫？”
裴衍心头蓦地一跳。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臣并无此意。”
他欲转过身来，李嫣却抬手抵住他的肩膀，语气不似开始时那般柔和：“别动，还没量完。”
裴衍只能偏着头，用眼角余光试图打量她的神色。只听李嫣不大高兴地说道：“本宫只是感念大人每日辛苦为本宫做早膳，想回赠大人一身新衣裳聊表心意罢了，可听大人的意思，似乎怀疑本宫今夜前来另有目的？”
裴衍当即蹙眉转过身来。
李嫣手还停在半空，慢悠悠抬眼看他。
裴衍心下已然有些自责，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嫣反问他：“大人觉得本宫是为何而来呢？”
裴衍不知晓她见过郭甫云，根本无从猜出她要做什么，此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讽刺他的疑心。
他知道李嫣最忌讳身边之人怀疑她，正如上一世周安被刺杀那夜，她宁愿忍着伤痛，赌气说是她杀的周安，也不愿同他解释一二。
从他显露出怀疑的那一瞬间，便伤了李嫣。
裴衍生怕重蹈覆辙，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眉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乖乖解释道：“殿下见谅，近来审讯繁重，难免将牢狱里的情绪带回府中，还望殿下恕罪。”
李嫣似笑非笑，定定看了他半晌，终于相信似的，露出了一丝笑容，示意他抬起双臂，继续为他测量胸宽。
裴衍提起来的心缓缓放下。
李嫣压根不擅长女红，更别说替别人量身做衣裳，她的动作生涩又缓慢，眼神极为专注，裴衍突然觉得此情此景当真是恍如隔世了，既不真实又令人心生眷恋。
“大人看够了吗？”李嫣倏地出声。
裴衍心神一颤，这才惊觉自己就这样痴痴看了她半晌。他不禁脸颊发热，慌忙挪开目光看向别处，唇线紧抿。李嫣一副发现了有趣的事似的，故意仰着头往他身上凑了凑，调侃道：“看就看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裴衍没敢转过去直视她，只微微瞥了她一眼，问道：“殿下……量完了吗？”
“嗯。”李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方点了点头，往后撤了一步，终于与他隔开了点距离，“量完了。”
裴衍这才转过头来。
李嫣看起来心情不错，还问了一句：“大人明日要给本宫做什么吃的？”
裴衍垂眸想了想道：“臣打算做莲藕豆腐羹，殿下觉得呢？”
李嫣道：“听起来不错，那本宫就拭目以待了。”
“好。”
裴衍不由得唇线微扬，直到送李嫣出门时，心境仍是一片难得的松快。毕竟他与李嫣前后两世，何曾有过这般不涉机锋、不带算计的温情时刻。
想到此处，他心头蓦地一沉。
是啊，他与李嫣之间怎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平和？
裴衍手还搭着门框，怔愣片刻后，猛地抬手在胸前的衣襟左右摸索，眉间冷肃一片。
糟了，名单！
李嫣想要，李嫣得到！[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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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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