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宋学士落水了?”
消息传到女眷席位时,罗氏正陪着李嫣说话。一听有宾客在府上落水,眼皮不禁跳了一跳。
李嫣坐在主位,端起茶盏悠悠喝了一口,神色淡定。
周围还坐着好几个女眷,方才众人只听见咋咋呼呼地有人喊叫着,具体也不知晓发生了何事,这会一看家丁来报,目光皆聚了过去。
“这可如何是好啊?”说话的是秦三夫人,语气间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我听说这位宋学士是侯爷专门请来为世子加冠的,好端端地却在咱们府上落了水,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罗氏眉心一蹙,看向她:“三夫人言重了。”
秦四夫人也跟着搭腔:“人家说,这冠礼一生一次最是要紧,冠礼办得顺利,往后的人生才能顺顺利利,如此重要的日子出了这种事……”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呵……”李嫣蓦地轻笑一声,“真有意思。”
众人不明白她笑什么。
李嫣转头看向那个家丁,好奇道:“方才那么大动静,怕是不止一人落了水吧?”
家丁欲言又止,有些难为情道:“还……还有三爷、四爷,和两位客人。”
闻言,秦三夫人和秦四夫人皆是一惊:“什么?”
白露和青鸾对视了一眼,各自强压着唇角没敢去看那两人的表情。
忍住,这种场合笑出来,丢的可是殿下的脸面。
李嫣眉梢一挑,悠悠道了句:“难怪了。”
两位夫人顾不上说风凉话,匆匆和李嫣行了个礼便赶往自家院子。
沈姝这时候才入席。
方才她原是比李嫣更早到的,只是刚坐下没多久,发现有东西落在半路,又折返回去寻找,耽误了好一会儿才回来,一看李嫣坐在最前面的主位,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臣女沈姝参见公主。”沈姝埋着头,声音清凌凌的,一字一句端庄稳重。
“免礼。”
李嫣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隐约感觉她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当她抬起头来时,这种感觉更甚。
她分明没见过沈姝,可又感觉眼前这张脸不算陌生,好像在从前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见过此人,这种记忆就像一块漂浮的碎片在脑海游荡,一时半会竟没法抓下来看个究竟。
李嫣若有所思,随口说了一句:“沈小姐来得有些晚啊。”
沈姝道:“姑母身体抱恙,臣女方才前去看望她,这才耽搁了一会。”
“原来如此。”李嫣似不经意提起道,“听闻沈夫人自从嫡子接连病逝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
沈姝低垂着眉眼,答道:“是。”
罗氏没想到李嫣连这些都知道,慌忙扯开话题:“冠礼应该快开始了,公主可要去前厅观礼?”
一般男子冠礼除自家长辈以外,基本是没有女宾来看的。
可李嫣毕竟身份尊贵,今日显然是特意为秦铮而来,于情于理都该询问她的意愿。
李嫣缓缓从沈姝身上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来都来了,自是要看看的。”
白露上前扶着她起身。
李嫣走了两步,回头看向沈姝:“你也一块来吧。”
公主都发话了,沈姝也没有推脱的道理,应了声“是”,便跟了上去。
走到前厅依旧要行经那条回廊,李嫣走在最前面,罗氏和沈姝跟在她身后。
她突然开口道:“时隔多年找回了亲生儿子,你心里应该很是高兴吧?”
这话显然是问罗氏的。
她知道秦铮走失那年,罗氏其实还怀了一个孩子,据说大夫诊脉断言,应是个男孩,不过后来胎大难产,没保住。如今,秦铮是她唯一的孩子。
罗氏轻轻柔柔道:“高兴,当然高兴。”
李嫣又问:“本宫很好奇,秦铮出身侯府,按理来说伺候的人应是不少的,当年怎么会走失呢?”
罗氏知道公主只是出于好奇,才有此一问,毕竟这种事谁能不好奇?
当年之事,说白了就是沈氏善妒,有了嫡子便设计迫害她的孩子,这种招数她焉能看不出?可此刻沈家的人还在这,她又如何能真将此事原委道出?
是以她犹豫了一瞬,才回答:“铮儿打小就淘气,出门后更是管不住,只是当年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她微微抬眼,却看不见李嫣的神情,只见李嫣沉默了一会,似轻叹般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半点都不肯维护自己的孩子。
罗氏原以为她不会再问了,而且眼看就要走到前厅了,李嫣突然停了下来。
冠礼在即,宾客都聚在前厅。
李嫣的质问就这样随着纷杂不断的人语声,直击她的耳畔:“明明是你放弃了他,为何反倒把错都推到他身上?”
说完,李嫣头也不回地率先离去,沈姝在一旁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般,若无其事地跟上李嫣的脚步。
与她无关之事,何必听?何必管呢?
罗氏面色惨淡,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一阵风来,吹得她眼眶险些发热,这才颤着眼睫咽下满口酸涩,若无其事地朝着前厅走去。
前厅这会可不是一般的热闹。
太子来了。
公主来了。
厅堂里坐着的都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士族三加,需叩天地,再祭宗庙,后拜父母,由赞者出席祷读祝辞,方请出大宾,行加冠之礼。秦柏满打满算,让族中一位年长的宗亲来做赞者,又请了宋学士来做大宾,本是完美的安排,哪知宋学士扑通一声掉下水便罢了,捞上来时还不慎伤了胳膊,这下肯定没法出席了。
众人都劝秦柏不如从现场另外请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来代替他,结果李嫣一进门就来了句:“既然宋学士不方便,那就由本宫来为世子加冠。”
这句话直接把一群男人给干沉默了。
包括李显在内,所有人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晋平公主说,要给秦世子加冠。
是这么回事吧?她是这个意思吧?
沈姝一贯端庄平静的面容都有了掩饰不住的讶异。
秦铮没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主意,上前两步确认道:“殿下要为我加冠?”
李嫣问他:“你可愿意?”
没等秦铮回答,秦柏第一个跳了起来:“冠礼一生一次,非同小可,岂能儿戏啊?”
李嫣没理他,定定看着秦铮。
他今日难得将墨发尽数束起,冷峻精致的五官在一身玄袍的衬托下,越显凌厉,扬唇微笑时却有些淡淡的魅惑。
“能得殿下亲自加冠,是秦某的荣幸。”他这么回答。
秦柏有点傻眼了。
儿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时就有人说了:“那怎么行?哪有女子为男子加冠的道理?”
李嫣从容应答:“从前没有,如今不就有了?”
“可自古以来,大宾者,应选择品德高尚、地位尊贵和年长有威望之人,公主这也不符合条件啊!”
是啊是啊,秦柏不敢轻易得罪公主,只得疯狂点头。
李嫣扫了一眼说话的老头,从容答道:“本宫虽然年纪不太够,但论品德和地位,都远比你们找的那什么破学士更符合条件吧?”
那老头蓦地一噎,没想到晋平公主说话这么难听,顿了顿才道:“年纪不符便是不合适,公主强行这么做置礼法于何地?置我秦府的家族荣誉于何地?”
今日来的人有不少礼部和御史台的人,这些人最是看重宗法礼制,闻言皆是纷纷附和,言语间有指责公主罔顾礼法的意思。
李嫣不为所动,只道:“若本宫偏要呢?”
郭甫云和刘琨也在宾客之列,虽然对李嫣的做法颇感意外,但一时半会也没开腔。
李显犹豫了一会,终是开口道:“皇姐,此举确有不妥。”
“太子也要管闲事?”李嫣淡淡乜了他一眼,眼神中无甚情绪。
郭皇后的葬礼她没去。
因此,自上次尘清湖中毒一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碰面。
李显皱着眉,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皇姐若想感谢秦世子的救命之恩,不如就担任赞者,协助大宾如何?”
有了太子这句话,在场那些不太敢大声反对的老臣们顿时有了底气,纷纷表示:“男子冠礼连女宾都少见,更不用说由女子来加冠!”
“公主殿下身为皇族,更应该遵循礼法才是。”
“恕老臣直言,公主殿下此举藐视宗法,有辱圣贤。”
一人一句,竟是唾沫横飞。
李嫣这才发现,原来朝堂上每日斗得死去活来的士族们,对于用礼法规训女子这一方面,倒是空前的团结。
秦铮知晓李嫣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是以负手站在李嫣身侧,并不紧张,可看着众人语气渐渐激烈,不由得眉心一皱,冷冷出声道:“此乃秦某的冠礼,诸位若看不惯大可就此离去,可公主是天潢贵胄,尔等这般言辞激烈,是要对公主不敬?”
这话说的,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太子还在这呢!
秦柏险些就要跳起来把他嘴给缝上。
李嫣不管他们怎么说,半点没有退让的意思,甚至徐徐走到席位上,自顾自坐下,悠悠道:“吉时未到,诸位慢慢吵。”
秦铮顺手给她端了一杯茶过来,两人这处变不惊的模样是全然没把旁人放眼里啊。
众人差点惊掉下巴。
秦柏内心顿时犯起嘀咕:秦铮跟公主的关系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这不闹不知道,一闹起来才发现,这两人都是离经叛道的主啊!这下叫他如何是好啊?
两相僵持下,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极为高调的唱喏:“圣旨到——”
接着便是两名宣旨太监带着一队禁卫进了门,手持圣旨的太监朗声道:“永宁候府世子秦铮接旨!”
偌大的前厅,顿时静了下来。
侯府一干人等皆上前跪拜迎旨,内心无不对圣旨的内容充满好奇。
秦铮有些意外,低头看了眼李嫣,这才往前走了几步,淡然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永宁候府世子秦铮,器识宏深,武略娴熟。特授尔金吾卫指挥同知,秩从三品。尔需其恪尽职守,严饬部伍,翊卫京畿,无负朕望,钦此。”
宣旨太监读完圣旨,笑道:“秦世子好福气,这可是晋平公主特意向陛下求来的旨意呢!”
跟着嫣姐混,三天吃九顿[墨镜]
PS:本文出现的官职不止参考了一个朝代,选中哪个全凭本人喜好,看个开心就好,禁不起考究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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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离经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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