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黑色褪成湛蓝色，抬头能看见浅浅的白月。
学校里累积的灰尘，似乎还没被开学大扫除扫尽，仍然留有假期的慵懒气息。
许麦挥别姜琰，走进教学楼。
一如既往，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熟练地拿出语文课本，开始背文言文和底下的注解。
背完一段后，陆陆续续地有同学来了。他们互相之间熟悉的会寒暄两句，然后也拿出课本、单词本或者前一天的错题默看起来。等到人快填满教室，陈生敏走进来，他们便渐渐读出声来。
直到早读课铃声响，新一天的课程就正式开始了。
数学课结束后，陈生敏停在讲台上，眼风扫过每位同学。走廊传来跑跳和嬉笑声，教室内却一时安静如鸡。终于，她说话了，“同学们，春季篮球赛要开始了，每个班都必须要参加。冯宇浩，你是体育委员，组织同学们积极参与，下周一前把名单报给我。要订队服的话和我说一声，我来订。就这样，下课。”
待她走出去，学生之间爆发出一阵哄闹，都在讨论：“你参不参加？我们班厉害吗？我们班能进决赛吗？”
许麦掏出一本崭新的数学题，从目录上找他的薄弱章节。在班上，他只和郑林玉、黄李子熟。程青山走后，他几乎没和班上的男生说过话，也根本没机会认识。他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做题，已经忘了社交这个东西。
姜琰以及三个交心的朋友，已经健全了他的精神世界。所以即使有时候同学刻意注视和孤立，他也不会在意。
但没想到，这一次的课间有人找他说话。
冯宇浩坐到他的前排，礼貌性地敲了敲他的桌面，“许麦，你对这个篮球赛有没有兴趣？”
“嗯？”许麦抬头，神情不解，像是没听清。
冯宇浩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说：“我们班男生二十个，有十个完全没打过篮球，剩下的人里面，加我在内只有三个经常打。虽然我没看过你打球……”
他摸着脖子，和不熟的人说话确实别扭，“但我感觉，你应该打得挺好。”
这不是他的直觉，而是对许麦强健体魄的肉眼所见。许麦是班里最高的人，就算不会打，稍加培训也一定是他们班的强劲战力。
在冯宇浩期待的目光中，许麦点了点头，“我会打。我参加。”
“砰！”
冯宇浩激动得猛一拍桌，教室顿时鸦雀无声，众人不约而同转头围观。
许麦目瞪口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冯宇浩抱歉地笑笑，拍了拍许麦的肩，十分自来熟地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这次，不说冠军了，至少得把二班打趴下！”
二班在三班隔壁，和三班发生过无数次冲突，譬如二班音乐课吵到三班自习了、三班龙叔声音过大干扰到二班英语课了、二班大扫除垃圾丢到三班区域了……
反正上至老师下至同学，二班和三班算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要碰到能拼个输赢的竞赛，双方都铆足了劲儿要赢过对方。
即使篮球赛还没开始，但也能预见二班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了。
“……嗯。”许麦呆呆地附和了句。
四个会打的，再加上一个半生不熟的刘文祥，三班便展开了针对比赛的特训。
周内的晚饭时间，他们会先跑到操场占场地打球，然后快上课时，他们再草草吃个三明治、跑回教室。
自然而然地，许麦洗澡的频率变大了。
这天他做完题目才去洗澡，洗完后正好撞上了回来的姜琰。
姜琰只是淡淡扫了眼湿发的他，说了句晚上好就回了房间。
许麦心里很不是滋味，不仅为今晚，也为往前所有的晚上。
自从他们确定关系，许麦一直厚着脸皮睡在姜琰房间。开学后也是如此。姜琰和他规定好，放学后先回自己房间做作业，做完了再过去找他。很多时候，他都是看着他的背影入睡的，和以前住在市场时没什么不同。
他们很少接吻，就算有，也只是蜻蜓点水地亲一下，然后两个人都疲惫地睡过去了。再醒过来又是第二天早晨，他们要赶去学校，甚至不能好好说几句话。
许麦总觉得，姜琰在被动接受。他从来没提出过去他的房间睡，他对他的房间一点也不好奇。甚至他们现在能睡在一起，大概也是因为从小他们便这样，所以姜琰不抗拒不拒绝。
他们在一起两个月了，会不会姜琰厌倦他、不喜欢他了？这样想着，许麦越发觉得姜琰不在乎他，拿他当透明人了。
犹豫许久后，许麦等到和从前一样的时间——十二点半后，去慢慢打开了姜琰房间的门。
那张单人床上放了两个枕头。起先他还装模作样的，会在早上把枕头拿回自己房间。久而久之，发现苏兰和许建国压根不管，他就总往姜琰房间里放自己的东西，像是枕头、辅导书、水杯、衣服……
当然，姜琰总是不置一词，不让他不放，也不表达任何看法。
许麦关上门，在门口站了很久。
姜琰这才抬起头，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许麦摇摇头，和他说了最近篮球赛的事情。他始终戴着大大咧咧的面具，偶尔面具松动了，他的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悲伤，他会惶恐，也会忍不住期待，期待对面的人能问问他怎么了。
“可以啊。”姜琰没问，只是把手搭在他肩上，笑了笑，眼底下的乌青都令许麦心动。
“到时候你把你们班比赛的时间告诉我，我没课的话，就去看你。”
“哥……”
许麦抬眼看他，转瞬之间滔天的泪意涌了上来，他红了眼眶，嗓音因强忍哽咽而变得生涩，“哥，我想亲亲你，可以吗？”
“……”
姜琰愣了好一会儿，思维才从那道数学压轴题上抽出来。
“可以，当然可以。”他虚抱了下许麦，揉揉他重新长出的头发，“你想亲就亲。”
“真的？”
“真的。”
他们慢慢凑近，呼吸交融混合，而后轻轻吻在了一起。
不似往常那般浅尝辄止，而是逐渐深入，足够让他们真正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温度，足够让他们抚慰对方长久以来的焦躁和不安。
他们都在追着对方，不舍得离开，甘愿在情动后沦陷。
姜琰彻底掐灭回书桌的想法，一步步把许麦推到了床上。他亲了亲他耳朵：“只有今天晚上。”
许麦委屈地哼了声，“明天不行吗？”
“已经是明天了。”姜琰看了眼他，又无奈道：“可以，但不能像今天这么长时间。”
明明是他自己忍不住。许麦笑了，翻了个身，轻松把他压在身下，声音刻意蛊惑：“哥，我真的好想你。我每天都想亲你，想抱抱你。但是我们在学校要上课，碰不上面，在家里又要写作业……”
每说一句，他就要亲姜琰一下，从眉骨亲到了下巴。
像是有根调皮的羽毛在姜琰心尖挠，他差点就要缴械投降，说一些他根本做不到的承诺。他也想和许麦亲近，非常想，但是他更想做数学题、物理题，为他们的未来添砖加瓦。
人的**如高山滚石。一次又一次的放纵只会让人懈怠放松、沉溺安逸，不会意识到已经落后了别人，不会再有意志力奋起反超。等同龄人都走到了望尘莫及的前方，他们这段不懂得克制的感情还能坚持多久？恐怕会在日益增长的焦虑中消耗殆尽。
更何况同性恋本就不被社会认可，如果他们想要长久，就必须有足够的经济基础，不能只看到一时的欢愉。
“许麦，忍一忍，好吗？”姜琰主动揽住了他的脖子，仰起头亲了他一下，“我们不能每天都这样。”
许麦又要诉衷肠时，姜琰摸上他的唇瓣，堵住了他的话，“以后哪天你们班不训练了，你提前告诉我，我去找你。晚饭我们一起吃。”
“好……周六可以这样吗？周六我们都放学早。还有周天，周天下午如果你不去家教……”
姜琰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泛着水光，嘴唇因刚刚接过吻而变得湿润泛红。他额前的黑发越过了眉毛，显得整个人都很乖，诱惑人犯错的那种暧昧的乖。
等不到他回答，许麦又压着他亲了好一会儿，不停问：“可以吗？这里可以吗？”
“可以。”换气的间隙，姜琰喘着回他。
许麦勾着他说可以，但听到想要的答案时他又不确定了，“什么可以。”
姜琰眼神迷蒙：“都可以。你说的，我都可以。”
“这学期末，要开始一轮复习了。我推掉了一个家教，下午会回家。”
“哥……辛苦了。”发自许麦全部的内心。
他只能顾学习和打工某一头，做不到两者同时兼顾。但姜琰可以，而且完成得很好。
姜琰不仅是恋人，也是他的榜样。他永远是他的动力。
“哥，我们睡觉吧。不早了。”
他摸了摸姜琰的黑眼圈，所有躁动的**都化成了愧疚的水。他不该无理取闹的。
“……好。”
和往常数个夜晚一样，他们相拥入眠，亲密无间。
房间里安静得只有呼吸声，姜琰闭着眼小声说：“小麦，别想太多。我说可以的话，意思就是我也想。”
“我不勉强，我也很想。以后，我会主动一点。抱歉……”
“哥。”
许麦靠在他怀里，头顶正好抵着他的下巴，“别抱歉，你不需要抱歉。你只要，喜欢我就好了。”
“哥，你能不能再说一次喜欢我。”
姜琰抱紧了他，“小麦，我好喜欢你。喜欢你，非常喜欢。”
以前他只要想到许麦会和其他人谈恋爱，他心里就闷得慌。
“小麦，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我不想和你分开。小麦，你愿意吗？”
虽然其实就算他们分手了，也还是要回同一个家。但他不想分手，他想每天都能亲亲他。
“我……愿意。我愿意。”许麦眼角流出了一滴泪，落入他喜欢的人怀里。
“哥，说过的话不许反悔，你不能反悔。我记住了，你也不能忘。”
“嗯。”姜琰揉揉他的头，“不反悔。我很高兴。”
引诱不谙世事的弟弟作出一辈子的承诺吗，他真不道德。
“人的**如高山滚石”出自《超兽武装》鲸鲨王语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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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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