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第一天凌晨,他们牵着手,一起慢慢走回家。
大街小巷难得冷冷清清,没有穿着西装买醉、然后呕吐晕倒的人,没有身着七分裤豆豆鞋、顶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连平常早起出摊的中年人们也都没有了。
只有闪烁昏黄的路灯,飘飞的颗粒分明的雪粒,以及黏糊糊的他们。
从桥头到五金店,姜琰把许麦的手放到自己口袋里捂着,从梨山米粉到青青服饰,许麦又抓着姜琰的手,一起放到自己口袋里。
走到新华书店时,玻璃墙内清一色摆着各科的《高考必刷卷·五年真题》。
姜琰眼神停留了一会儿,于是许麦停下脚步,陪他一起看。
其实他想问姜琰,未来会去哪儿,可他不敢问,怕听到那个让自己难受的答案。以姜琰的成绩,毋庸置疑,他会考去A大读计算机、读金融。
A大离梨山太远了,机票太贵,高铁要花一整天。那么今年夏天之后,他们下一次见面就是明年。
许麦突然生出泪意,为九个月后注定降临的分别。
但很快,那些难过都化作了期待,对彻底独立的新生活的期待。他们即将能用知识赚钱,再用钱构筑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他只需要独自面对一年,一切便都能好起来了。
“哥。”
许麦圈住姜琰的腰,从后抱住他,还不忘蹭蹭他的脸颊:“你们到几轮复习了?”
姜琰摸摸他的手,揪着他手背上的皮肤玩,“一轮复习刚结束。下学期开学,就开始二轮。”
“高三是不是很枯燥?”
“那当然。”说到这个,姜琰简直深恶痛绝,“不止枯燥,更像坐牢一样!每周都考试,做卷子,讲卷子……上学期好歹老师还会讲知识点,不敢想象下学期……”
“啊?——”
许麦已经能想象到未来监狱般的日子了,“哥,你辛苦了……再坚持一学期,我陪你。”
“好。”姜琰仰头亲了他一口,“下学期至少爷爷奶奶不会吵架了,应该还是会好过很多。”
“会的。一定会的。”
早上七八点,他们才溜达回市场。
姜琰牵着许麦手到家,谁知一进门就撞上了煮汤圆的苏兰。
苏兰勉强笑着,本想温和地打声招呼,却又朝他们交叠握紧的手看了一眼。
这一眼,持续了许久。久到许麦心中警铃大作,只想赶快抽回手,退到安全的角落里。
但姜琰反而握紧了,不让他退缩。
等苏兰抬眼审视他们的脸时,姜琰率先开了口:“奶奶,你起好早,是在煮汤圆吗?”
“嗯。”苏兰点头,神情微妙,“给你们一人加了俩蛋。”
“这样啊。”姜琰笑得很开心,他顺势丢开许麦的手,往厨房里走,“奶奶我帮你。”
“哎哟,你俩先别来了。都去把羽绒服脱了先,别把衣服弄脏了。”
“好,我们去放个外套。”
走回卧室,许麦才如梦初醒,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进门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他自己的表现。不幸的是,他好像表现得太僵硬、太不自然了。最后,感觉苏兰是看着他们走回卧室的,往常她从来不会过度在意他们的接触,甚至会欣喜他们重归于好,今天是怎么了?她是发现什么了吗?
许麦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姜琰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示意他回神。
“哥,我们是被发现了吗?”许麦压根藏不住脸上的慌乱。
这些天,仗着苏兰和许建国无暇顾及他们,他们好像确实有些放纵,有些不分场合。
“没有。”姜琰语气肯定,“如果奶奶真发现了,她不会这么平静。不过,我们以后在家里要注意点了,奶奶在怀疑了。”
“好。”许麦乖巧答应。
姜琰脱掉外套,又想伸手去帮许麦脱,但他最终没有付诸实践,而是退到一边,声音恢复了正常音量:“许麦,快点,奶奶快煮好了。”
许麦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刚想说话,门外的人却比他更快。
苏兰几乎算是冲进了他们房间,一进来,她的眼睛就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
“奶奶,怎么了?”姜琰笑得丝毫挑不出错处,非常端正稳重,“是厨房要帮忙吗?”
“……嗯。”两个人距离正常,看不出越矩行为。苏兰旋即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没心没肺的大方样子,“准备吃饭了哈。”
汤圆仍旧是黑芝麻流心汤圆,荷包蛋由肌肉记忆生产,重复着以往的味道。
奇怪的是,许麦今年吃起来却感觉太腻了,甜过头了。
“咳!”
许建国突然咳了一声,放下筷子,所有人应声抬头。
许麦这才发现,苏兰和许建国又互相挨着坐了,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已然过去。
“姜琰,”许建国仿佛胃里犯了恶心,脸部表情极度扭曲,“你实话告诉爷爷,你是……”
“同,同性恋吗?”
姜琰手中的筷子颤了下,但转瞬之间,他就将筷子拿稳,放到瓷碗上,让旁人无法挑出任何错处。
他有些震惊地笑了,问:“爷爷,你说什么呢?怎么会突然问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呢?”
气氛凝滞了几秒,许建国变回和善的模样,“哈哈,是莫名其妙。不过小姜呐,你让爷爷心里有个底,你告诉爷爷,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恋?同性恋可要不得,那是不正常的呀。男人喜欢男人,那像个什么话嘛!”
等他吐槽完,姜琰摇了摇头,“不是。爷爷,你怎么突然怀疑上我了?以前也没听你说起过同性恋的事啊。”
“噢,噢,是这么个事……”
苏兰接过他的话头,并把矛头转向了许麦,“卖卤菜的老陈说,她看到你们两个抱在一起了。还有,卖干货的老李,他说,说许麦脖子上有红印子,像是人咬出来的。”
许麦摸了摸干净的脖子,无辜地问:“有红印子吗?什么时候有的?”
“……”
苏兰和许建国对视一眼,明显都松了口气,“我就说嘛我就说嘛。是那些个老东西脑瓜子太脏了,一天天竟想些龌龊事。”
“啊?”
许麦和姜琰还“云里雾里”着。
“吃汤圆吃汤圆。”两个老人瞬间喜笑颜开,家里终于变得正常了。
这年正月初一,他们没再去梨山庙。
苏兰和许建国守着牌坊生意,卖力呼人过来打牌。姜琰要上大学了,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不小的开支。他们要趁着身子骨硬尽可能地多挣钱。
家里在读只剩下许麦和姜琰。
不约而同地,他们失眠了,没能补觉成功。
他们都清楚,以后不能再随心所欲了,必须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地藏好每一条尾巴。
不仅亲吻次数要减少,每次接触的程度也要降低,不能再留下痕迹了。
许麦勾住姜琰的小指,“哥,你睡着了吗?”
“没有。”
过了一会儿,姜琰再度出声,“对不起,小麦,我刚才否认了。”
“没事,哥,我也否认了。反正只要我们自己清楚就好。”
目前这个阶段,姜琰的高考最重要,许麦不希望出现任何变故影响到姜琰的前途。
“其实我挺怕的。”姜琰说:“幸好爷爷奶奶只是听说,那些人也没看到确切的。”
“不想回学校。”他忽然话锋一转。
考生们在过完年一周后,便又要返回学校学习。
许麦闭着眼问:“待在家里会好受一点吗?”
“不会。”
姜琰的头靠在了他肩上,“也不想回家。”
“我就想,有一间宽敞的房子,只有我们两个住。还想养条狗,养只猫。我们一起做饭,一起洗碗,一起打扫卫生,闲了就出去逛逛。”
许麦笑:“我也想。我还想养点盆栽,这样屋子里会更好看。”
“嗯?”姜琰眉头一皱,“你养死了怎么办?”
“……我肯定能养活。不就出太阳了端出去晒晒,下雨了又端出去淋淋雨嘛。”
“哪有那么容易。”
许麦哼了声,“你不相信我。”
“好好好,我信。”
他们在家里没再长久地亲吻过,而且每次接触,都感觉仿佛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正式开学后,高三迎来了第一次诊断性考试。姜琰重回第一名宝座,引得同级同学啧啧称叹,感慨着:不愧是他。
许麦没有他那样傲人的理科天赋,只凭努力在年级前排苟着。
老师们鼓励他进入好班学习,换个更严肃认真的环境。
他拒绝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和郑林玉、黄李子以及三班不少同学的友谊,也是他前进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动力。
高三百日誓师前夕,陈生敏通知他们:高二的同学要站在通往“成人门”的红毯两旁,摇着小红旗,给学姐学哥们加油助威。
许麦领到了两面不知道传了几代的暗红小旗子。
回到家时,姜琰特意问了他三班所在的位置。
“哥,放心吧,明天我保证一眼就看到你,不会错过你的。而且我最高,你肯定也可以看到我的。”许麦说。
姜琰摁了摁他手心,睁开好看灵动的眼睛,睫毛微颤,“不是说这个。明天我去找你。你离开一小会儿,班里人会发现吗?”
“……不会。我等你。”
许麦凑过去,抵住他额头,“哥,昨天晚上你睡那么晚,今天早上你又五点就醒了,你今天要不要早点睡啊。”
“要。”姜琰忍不住亲了他一下,“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以后我不会在晚上做那么难的题了。”
“昨天晚上,不,今天早上竟然做梦都是那道题。”
许麦不禁笑出声,“哥,那你今天做出来了吗?”
“……没有。我是绝对不会翻答案的。我就不信了。”
高三压力之下,姜琰脸颊多了点肉,生气时是鼓着的。
许麦笑意更甚,“哥,你去睡觉好不好?现在不早了。”
姜琰瞪他:“你哄小孩儿呢……”
“没有,是在哄男朋友。”许麦咬了下他嘴角,情意绵绵。
“你这样,我要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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