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坐在向家一楼的红木沙发上,既没有抽烟,也没有喝茶,白胡子白头发往那一坐,浑身的书卷气,衬得这一屋子的红木家具更俗气了。
向老爷子看着坐在孔万川身旁的向阳和孙邈,以及沙发另一侧的周清,紧紧抿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向德正和王冉火气倒是旺,但是不知怎的,对着孔万川那张平和的脸,有些话憋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向阳前阵子又有一幅画送出去参赛拿奖了。
向老爷子不知道什么分量,但是电视台已经报道好几次了。
王冉明着暗着在他眼前说,“也不知道在外头到底能混出来个什么名堂”,再不就是,“没有向家的培养他能有今天,白眼狼一个死在外头最好”。
向老爷子对几年前向阳离家时扎的那一刀心有余悸,迟迟没有点头让向阳回来。
直到上周电视中又看见向阳的采访,王冉彻底坐不住了,又在家里闹腾起来。
不过这次没能再像之前一样,靠闹,靠找媒体把向阳骗回来了。
倒是孔万川知道了向家又在蹦跶的事情,主动提出要来看看。
向阳犹豫了好几天终于点了头,这才有了今天的画面。
坐了一屋子的人,都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安静的尴尬。
孙邈偏头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向阳,伸手把桌面上放的茶盘拖过来,先给师父倒了一杯茶,又给向阳和周清一人倒了一杯。
最近天气干燥,向阳有些上火,嘴唇都是干裂的纹路。
孙邈可不愿意向阳陪着吃苦,孙邈把茶杯往向阳面前放,“喝点水润润。”
奈何孙邈对于这些豪门里的弯弯绕绕实在不清楚,茶杯放桌上主人不动手就是不欢迎的意思。
王冉见孙邈自己动手,被气个脸色铁青。
她咬牙低声道:“没规矩。”
孙邈正好从壶里往外倒水,水流哗啦啦地厢没听见她的声音。
师父听见了,他稳稳当当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后不轻不重地把茶杯放回桌面上。
瓷杯在硬木桌面上磕碰后发出一声脆响。
“早该来拜访了,可惜之前一直没有什么恰当的机会……”
不等向老爷子发话,向德正先张了嘴:“不见最好,这些年要不是有你梗在中间,向阳还能是现在这幅鬼样子。”
向德正看见向阳和孙邈手指上戴着的对戒,以及手腕上漏出来的手镯就来气。
师父依然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他也没理向德正,反倒是对着向老爷子说:“最近公司的生意好像有些不太顺利。”
向老爷子硬邦邦地说:“用不着您老操心,我向家好得很。”
“诶,话不能这么说,”师父看着向老爷子跟他一样满是褶皱的脸,眼中浮着浅浅的笑意,“你买工业制品是买卖,我们这些臭画画的画好了卖出去也是买卖,同样是做买卖的,怎么能不关照你呢?”
向老爷子闻言攥紧了自己手中的拐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师父,“你说什么?”
师父没回答他的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对孙邈说,“这茶差点火候,烘烤不到位,回去上我那拿点尝尝。”
向德正不清楚他们在打什么太极,王冉倒是听得明白,她当着向阳的面根本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尖锐声音在客厅中响起:
“向阳你疯了?你帮着外人对付你爸妈,向家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
师父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砸在桌面上,嘭地一声巨响,茶杯在他手中裂开,王冉没说完的话被砸了回去。
师父看着王冉,眼中再没有了笑意,“往日你们颠不清自己的分量,正好今天就告诉你们。”
周清适时地在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师父接过来摆在了桌面上。
桌面上有刚才泼洒出来的水渍,文件就正正好铺在水面上。
是一份职称评定的文件。
正高级三个大字前面端端正正印着向阳的名字。
“老夫不才,无非教过几年书,算不得桃李满天下,好在学生也不算少,老夫的亲传弟子有事,免不了有学生要为我分忧解难跑跑腿。”
向老爷子听得面色铁青。
还真让个画画的骑到一家人头顶上了。
高校的专业技术岗职称说出去感觉没什么用,但有个孔万川在前头顶着,谁能保证向阳不会往管理岗发展?
这会再想折了向阳的翅膀把人拘在家里听他们摆布,是再也没有可能了。想到这向老爷子狠狠地瞪了王冉和向德正一眼。
没脑子的东西。
前几年他要去找向阳的时候,王冉和向德正左一口一个“让他们在外边多吃点苦才能知道向家对他有多好”,右一口一个“没良心的东西比如死外边算了”。
这下好了。
向阳翅膀真的硬了。
师父在前边把架子摆足了,向阳终于把话说到今天的正题上来了。
向阳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从随身的包里扯出几张纸,就垫在他师父刚才放纸的位置。
“一点文件,签了吧。”
王冉抢先拿起来一看,没看多细,就看见纸面上有一行“向阳自愿放弃向家一切继承权,不负担向德正名下一切债务……”
王冉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纸撕了个粉碎,“想跑?向阳我告诉你,没门!你这辈子都姓向,想不认我这个妈过你的清闲好日子?做梦去吧!”
向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从包里又掏了一份出来,“没事,爱撕你多撕点,我这儿还有。”
这次不等王冉动手,向德正先抢了过去。雪白的纸张被唰唰两下撕碎了,向德正随手一扔,纸屑漫地都是。
孙邈看到这一幕,死死咬着后槽牙,低头憋着笑。
怪不得出门前向阳让他们多打印几份,他们这会手里一人有很多份文件,够向德正和王冉撕个痛快。
向阳对这两人的德性看得是真清。
向阳懒得和傻子说话,直接掏手机打电话,“喂王师兄……诶呦不敢当您这声教授,之前拜托您的事儿还是要麻烦您了,不用看我的面子,该罚您就罚,谁家公司犯了法还能不交钱呢……”
王冉意识到向阳在干什么后,疯了似的扑上来要抢向阳的手机,孙邈站起来一只手就把她挡了下来。
向阳说话的时候始终盯着向老爷子。
向老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一下子人身体里的精神气都像被抽走了,“签吧。”
向阳这才和王师兄重新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周清动作快速地又给老爷子取了一份新的文件,老爷子接过去,手中的拐杖重重在地上一点,“闹成这样像话吗?”
王冉的眼神恨不得把孙邈生吞活剥了,但是老爷子生气了,王冉再不愿意还是坐了下来。
“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到今天这种地步?”向老爷子试探着和向阳说,“有什么事咱们一家人坐下来慢慢商量,何必让外人看了消化”
“您快别,听了怪渗人的。我和你们不是一家人,我是你们的外人。”向阳摆摆手,“向家爱什么样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以后向家想什么样,我还能说得上两句话。”
“签了吧老爷子,”向阳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着他,“这么大一个集团倒了我还怪于心不忍的,多少人得少一碗饭吃。”
向老爷子想起这几天不断送上门的罚款,还有一次次被打回来的合约,他还以为是手下的人没维护好合作方,哪成想……
哪成想是家里起了火!
向老爷子一想起自己守了半辈子都没舍得交给儿子霍霍的企业,心里就在滴血。
他一百个不愿意放向阳出去,这会就是正高级,只要有孔万川顶着,但凡向阳多发展几年!多发展两年!他们家说不定都要出个干部!
但是这会不签由不得他了。
他以为向阳的眼神里会有愤恨,没料到他抬头看见向阳的目光里,向阳平静地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向老爷子在一份份文件上签字的手生平第一次如此颤抖。
向德正还在一旁喊他:“爸!不能签,我不会让这个小兔崽子好过的,我明天就找记者实名举报他乱搞男女关系,我就不信我搞不倒他!”
向老爷子一巴掌拍桌面上,“闭嘴!”
向老爷子失望地看着向德正和王冉,他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两件事,一是没教育好向德正,二是纵着向德正找了王冉这么个媳妇。
“你要是还想过现在的生活,现在就闭上你的嘴,滚回去,这儿没有你插话的份!”
向德正憋屈地拉着王冉上楼去了。
他上到二楼,楼板就不断传来邦邦的声响。
在座的谁不清楚向德正正在上边撒泼。
向老爷子之所以赶他两走,是因为心里还残留了一丝侥幸,就算向阳和向德正关系差了,他好歹还是向阳的爷爷,向阳这孩子最心软不过了。
等以后……等以后慢慢伏低做小,总有能挽回的余地。
向阳快速把签好字的文件收好。
师父便起身要走了,他转身前对向老爷子说:“别再瞅着向阳心软来拿捏他,他心软,我手不软,向家要是想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你家里的二位……”
师父伸手指了指天花板,“最好少来我们面前晃悠,晃一次,我保证罚款单就多一张。”
“只要我活着一天,我的弟子你就别想动。”
周清和向阳一左一右扶着他往出走,走到门口时,师父忽然回头看着向老爷子。
“至于我死了以后……那倒要看看,咱两谁活的过谁了。”
说完师父就出了门。
向老爷子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
至于向德正和王冉,自然不会把别人的警告放在心上,自我惯了的人,怎么会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呢?
王冉和向德正跑去向阳任教的学校准备堵向阳,两人甚至连向阳乱搞男女关系的横幅都印好了。
然而不等两人跑到学校大门前,王秘书带着保镖先一步杀到把他俩劫了回去。
刚进公司办公室,向老爷子一个巴掌已经甩在了向德正的脸上。
“你们去干什么了?”向老爷子冷着脸问。
“爸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能让向阳好过我就不姓向!”向德正捂着脸,狠狠地说。
王助理往前两步,手里的文件差点能塞向德正嘴里。
“我说过了,这事不能急得徐徐图之,有孔万川盯着,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真能动得了向阳?”
“瞧瞧!”向老爷子指着手里的单子,“你俩前脚刚走,后脚罚款就来了,有条有理!”
“我们辛辛苦苦半个月,你腿一抬就送出去了!”向老爷子真想再甩向德正一巴掌,“你再敢去,就不用叫我爸了!”
向德正和王冉这才慌了。
动什么都不能动他们的钱,这不就是动他们的命嘛!
两人嗫喏着嘴唇,站在向老爷子的办公室里,再说不出来一句话了。
然后,再之后的机会,他们等了好些年,都没等来。
他们再无可能,找回30岁时心软的向阳。
因为向阳有了保护他的铠甲。
向阳有孙邈,有师父,有师兄,有一个庞大的师门关系网。
他们只能红着眼看向阳和孙邈站在一起,步步高升。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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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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