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段以桓对他还像以前一样细致认真，仿佛从来没被拒绝。
被告白那天晚上，陈懿一个晚上几乎没睡着。
关于两人的关系，他翻来覆去想了很多很久。
数年前分别他们还是少年，对感情的看法，认真的程度都不相同，陈懿恨过他对自己的断崖对待，也曾为这段感情自己受到的伤害泪流满面，但对他来说，这些都是成长过程中遭遇的挫折，和命比起来，其实已经算不了什么。现在的他，只想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合适的时候，遇到合适的人，他希望从头开始，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然而，他当初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找到的段以桓。
陈懿看着一声不吭、带着他做康复的人，心里十分复杂，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应对。
“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回去之后，还要休息半个月才能上班，只能慢慢走，不要跑跳，做剧烈运动。”主任给陈懿检查完，对他的情况做了判断。其实，陈懿早可以出院，但是段以桓坚持要他留下陈懿，因为在医院里可以更好地照顾对方。护士们在办公室传的那些消息，他又何尝不知。但段以桓身份实在是特殊，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而且看陈懿日渐增长回来的体重，比刚进医院那血淋淋、手术期间瘦得看见肋骨的样子，一看就是有人精心照料的结果。
段以桓一直在身旁关注着陈懿。小到衣食住行大到手术及后续治疗，他做了这么多，都是对陈懿的弥补。
不管陈懿是否同意和他在一起，他都认为这是对自己当年做的混账事的补偿。
“部长。”主任走后，陈懿坐在床边，用脚踢自己的拖鞋，闲聊道，“如果出车祸的人不是我是别的同学，你也会这样对他们吗？”
“作为医生，我会想尽办法救下他们。”段以桓推了推眼镜，“确保他们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我就会把他们交回给家人照顾。”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妈来看我？”
段以桓看着竟有些生气：“上次她来看你，说了几句话，都是关于那个不值得同情的坏人的事，听完，你还跑出去。她可能对你不错，但她很笨，会影响你。”
“所以说——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陈懿听他一本正经的口吻，笑得眯起眼睛，他一把拽住段以桓的扣领，将他拉近。
“你真把自己当成我的男友了？”
陈懿清醒之后，段以桓难得挨他这么近，又是这样的质问，他红了大半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没、我......”
陈懿捂着肚子，笑倒在床上。段以桓这么多年，还是一碰就破功。
而段以桓因为身体过于前倾，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也往前倒，他及时用手撑着床，没有压到人。
两人一上一下，中间隔着一掌高度，恰恰充满对方视线，是仇人眼红扎刀的距离，也是情人准备亲吻的距离。
“你还是像高中时候的书呆子样比较可爱。”陈懿挑起半边眉毛，好整以暇地看着上方喘气的男人。
在和段以桓说开之后，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和对方的关系，然后发现，自己意外地已经不再那么排斥段以桓。
甚至可以接受这种距离的接触。
因为他心里清楚，对方对他的态度，已经有了更多的尊重，他不会在没有自己同意的情况下对自己动手动脚，就算有一些出格的举动，也只是非常小的触碰，或者视线停留得久了些。成年之后的段以桓，加之职业的熏陶，变得更加温和、体贴，被拒绝之后，仍然热情不减地对他。
陈懿向来吃软不吃硬，所以他没有苛责对方。
段以桓看着他的眼神，总是以忧郁为底色，但是今天，在此情此景下，或许是知道这段时间的独处住院时光即将一去不复返，他们马上要回到各自的生活，像车祸以前一样再也没有交集。他变得更加容易激动，眼神里也透着撕裂的痛苦，他红着脸，眼底有光忽闪。
颤抖的手，轻轻抚摸陈懿的颧骨。
克己。
段以桓咬着后槽牙，还是忍住了自己喷薄的不舍。
“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他问陈懿。
“没有特殊情况，我应该不会想再进医院了。”陈懿说。
段以桓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段时间，他比谁都要珍惜，和陈懿可以待在一起，让他的心更加宁静，以前的焦虑和烦闷，原来都是因为心爱之人不在身边导致。看到陈懿躺在床上安睡，偶尔会说两句梦话，他只觉得无比踏实、稳定。他不由自主地会幻想很多关于两人的未来，他们相互依靠，一起生活。这就是他的理想，他的奢望。
可是，一切都那么遥不可及。
陈懿恨他，讨厌他。只要恢复了双腿，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像小鸟一样扑打翅膀飞远了离开自己。
“但是你应该有休假时间吧？”
他眼皮抬了抬，对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有些惊讶。
“你的意思是，我休息时间能来找你？”
陈懿没有正面承认，他哼了一声：“先从朋友做起吧。毕竟，没有你，就没有得救的我。”
段以桓这些天来的努力，他当然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如果连见面都没有机会，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狠心的人。更何况，他自认自己是个心胸宽阔的人，对方犯了错，但也用了许多代价来表达歉意，自己从那些惨痛的经历中得到了教训，相信他，也一样曾深陷惘然。对于这种事情，他认为，放下才能让两人更好地前进。
段以桓从他身上起来，不可置信地站直了。
大落大起的喜悦，像冲开迷雾见到的太阳。
“说好了，只是朋友。”
陈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喜形于色的段以桓，他甚至都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害怕，段以桓是不是疯了......他要不还是收回刚刚说的话，各回各家吧......
段以桓却像个孩子一样点点头，生怕陈懿反悔那样。
“我会经常来找你。”
陈懿无奈地笑笑。
“这段时间，谢谢你。段以桓，你会成为一个好医生的。”
窗外的鸟儿停驻病房前的树枝，晃着脑袋张望，它们听不懂人类的故事，但也为着恬静的氛围啁啾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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