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穗没有反应，女孩松开手，朝燕遥比划了几下。燕遥仔细一看，眼神微动，那居然是现代的手语！
在现世跑龙套时，他拍过一部公益电影，系统学过一些手语，于是和女孩对话起来：
——你好，你是谁？
——听雨。神仙，你是吗？
——神仙，我吗？
——对，用剑很厉害的神仙。
到这里，燕遥算是知道听雨的反应从何而来了。
剑尊仙果然来过这里。
小女孩十三四岁的模样，表现得却像成年人，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灰色剑穗，上面挂了漂亮的珍珠串。
燕遥接了过来，脑海里突然传来一个清澈女声：“能听到吗？”
用脑海回应系统，燕遥已经习惯了，但回应别人还是第一次。
他缓缓道：“……能。”
听雨回道：“太好了，剑尊仙，我知道您还会再回来。”
燕遥又听到了这个称呼，他只好应下，又问：“这个剑穗是？”
“这是您设计的通话器，我们鲛湖一族代代相传。”
燕遥好像明白了什么，追问：“这片鲛湖，不是干涸了么？”
“您不记得了吗？好吧，百年光阴对您来说可能不值一提。”听雨感叹道，“鲛湖的确干涸了，是您为我们创建了一个梦中家园。”
“是湖市吗？”
“大部分是，外人这样称呼。”听雨脸上挂着微笑，“您要回来看看吗？我们把您的梦，建设得很好。”
“那个……”一只手拍上燕遥的肩膀，绪离愁颤抖的声音传来，“你不会被鬼上身了吧？”
他们两个倒是对话得欢快，但在绪离愁和枯山春眼里，那就是一个满脸迷惑，一个面带微笑，不言不语相对而立。
真的很诡异啊！
燕遥回过神：“我在用这个灰色剑穗和她对话。”
绪离愁凑到燕遥耳边嘀咕道：“我听说鲛湖旁边常有冤魂，就这样不说话盯着你摄人心魄！”
“你能不能少看点话本子。”
“这不是话本子，是我们这里代代流传的禁忌。”绪离愁压低了声音，“当年杀鲛战太过……”
燕遥抓住这个关键词：“杀鲛战？”
“嗯，当年两界划分没有那么清晰，鲛湖里住着鲛人旁支，也叫鲛湖族。鲛湖族常常上来害人，上一任城主就把它们屠尽了。”
绪离愁轻描淡写只言片语说完，却能窥得当年的血色篇章。
燕遥不做评价，转向听雨，用灰剑穗和她在脑海中对话：“我可以去湖市吗？”
“你可以。”
“那他们呢？”
“不可以。”听雨的神色冷下来，“他们必须得到准令才能进来，不然会溺死于湖梦。”
鲛湖族，应该是妖吧。
燕遥又指向枯山春：“那边是妖族少主，也不行吗？”
“妖族，也不行。”听雨并没有亲近之感，反而多了几分厌恶，“您现在要来吗？”
大好时机，失不再来，燕遥应下：“我和他们说一下。”
总归是拿到鬼骨就行，枯山春同意了：“事不宜迟，小神仙多加小心。”
绪离愁更是乐得清闲，也答应下来。
遥遥歌声不断，燕遥捏着灰剑穗进入湖市。
裹在气泡里往下沉，他睁开眼，居然真的是湖中！
他往听雨腿上看，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鱼尾，只有脸颊两侧出现了淡淡的蓝色鱼鳞。
不完整的鲛人？
燕遥疑惑道：“你们是半妖？”
水下的鲛湖族不需要借助灰剑穗传话，听雨开口，声音和脑海中相差无几：“是的。我们被鲛族赶出来后，又被人族屠杀。”
短短几句话，道尽几百年的辛酸。
这就是半妖的待遇么……
燕遥不由得想起风来，问道：“半妖是不是会有心魔？”
“是，当初的屠鲛血案就是因为有一个鲛湖族人犯了心魔，害了一个人。仙盟联合金玉城屠尽了我族。”
燕遥注意到听雨用的是“屠鲛血案”，绪离愁刚刚说的是“杀鲛战”，感**彩大有不同，可见双方立场不一，态度也不一样。
燕遥试探问道：“当时剑尊仙……哦不，我做了什么？”
“您庇佑了部分未成年的鲛湖族，并为我们设计了梦境世界居住，还留下了解心魔的办法。”说到这里，听雨眼睛亮了亮，“我们一直记得。”
燕遥抓住重点：“有解心魔的办法？”
“是的。”听雨下一句话打碎燕遥的幻想，“但我们也不知道您用了什么办法。”
“……”
如果不是要维护形象，燕遥已经想抓耳挠腮请神上身了。
拜托了，从前的自己。
最终还是没请到神，燕遥轻叹一声，打算注重眼前事：找鬼骨。
根据听雨所说，鲛湖族不参与交易之事，只负责管理和维护湖市的秩序。
一个大气泡裹住湖市，游进去就能踩到地面，形同岸上。
踩到坚实的土地，燕遥的耳鸣声减缓几分，他听到听雨说：“接下来的路程，我不便于陪同，这是地图，送给你。”
听雨消失在湖影中，燕遥环顾四周，往繁华街市深处而去。
这里算是以物易物的自由交易场所，燕遥按照地图上的位置，往药材街市那边走。
鬼骨非骨，而是生在古战场的一类草药，因远远看去像枯瘦的骨头而得名。
燕遥逛了好几个摊子，要不就是没有鬼骨，要不就是不愿意交易。
正在寻找之际，忽见一行人神色匆匆，不像是来交易的。
再观察那熟悉的流光布料……仙人府的人？
燕遥隐蔽气息，跟了上去，只听其中一人道：“圣女真在这里？”
另一人不耐烦道：“先找到再说吧。”
他们按照罗盘方向去，只看到一个老婆子摇着蒲扇，光脚踩在草鞋上，面前摆了几条鬼骨。
燕遥隐在暗处，见那群人迟疑摇头，对视一眼离开。
老婆子没有理会他们，对暗处打了招呼：“小剑仙，你回来啦。”
常听到剑尊仙的名号，第一次听“小剑仙”，燕遥一愣：“您是？”
“赤脚药婆，就是世人常说的赤脚仙啦。”
骤见“熟人”，燕遥压力倍增，想起来梦中提到过的无冬岛赤脚仙，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她算是应雪承的另一个师尊。
药婆见他这样，呵呵一笑：“再世为人，缺失记忆很正常。”
燕遥稍稍放松：“我是来换鬼骨的。”
“哦，那你要拿什么来换呢？”
“您想要什么？”
“跟我过来。”
药婆提出这个古怪的要求，踩着草鞋离开，燕遥跟上她，惊觉药婆是在往刚刚那群人离开方向走——
“真的是那个老婆子吗？”
“之前被她骗多少回了，回去看看。”
那行人好像发现了什么，正在往回走，药婆慈眉善目，脚步轻盈，一只草鞋飞到带头人脸上：“你姑奶奶在此！”
“你！”带头人沉不住气，怒道，“给我上！”
药婆看向燕遥：“愣着干嘛？出剑啊。”
以为自己要看到隐世大拿收拾小喽啰的燕遥一懵，眼见众人上前，赶紧拔剑将他们震开：“来者何人？”
带头人气势汹汹：“问道宗！”
药婆冷哼一声，推燕遥上前：“去吧，我给你传梦。”
一阵坠空感袭来，一个美艳女子捏了捏他的脸，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奇怪装束？”
“卫衣……”燕遥下意识推眼镜，嘴里已不由自主说出，“现在什么时候？”
“午时。”
“不不不，是什么年份？”
“元命一千两百年。”
燕遥如遭雷劈，捂住脸：“怎么……离故事开始还有几十年啊！”
“小家伙，你在说什么？”美艳女子叉着腰：“你是我捡到的，以后你就跟我混吧，记得叫我圣女大人！”
后来……
一幕幕场景闪过，圣女与兄长决裂，叛离宗门。
琉璃花树下，圣女一脸颓然：“没想到你说得是真的，我哥哥他居然……居然真的想炼百妖丹成全长生之法。”
燕遥叹气：“我只是提前知道了剧情，现在你相信了吗？”
“你真的来自一个创造了我们的世界。”圣女哭了笑，笑了哭，只得道，“可是，我现在失去灵力，已经没有什么能帮你的了。”
“你可以去无冬岛，学你最喜欢的医术。”
“那你呢？”
“我有一个计划。”燕遥握紧手中树枝，像在比划一把剑，“你知道魔石在哪里吗？”
“穷恶山，听说那里寸草不生，一般人可上不去。”圣女补充道，“况且，魔石只认天下第一人。”
“我可以。”
“那块石头魔性很重，你确定吗？”
燕遥想了想：“我打算把它最纯净的一面分离出来，等一个人来拿。”
“你要做什么？”
“我要改变结局。”
燕遥猛地睁开眼，面前的“问道宗弟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药婆倒在地上，干枯如骨。
他红了眼眶，还没来得及酝酿情绪，身后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转过头，对上那张明艳脸庞：“嗐，这下好了，教训他们一顿这阵子就不会缠着我了。”
仙盟圣女。
赤脚药婆。
或者说那个遗失在尘世的名字：尘霁玉。
尘霁玉瞧他这幅模样，失笑道：“怎么回事，心疼我那副壳子呀？”
“咳。”燕遥安定心神，“你怎么在这里？”
“哦——看来是传功时看到回忆梦境了？”尘霁玉猜出来几分，“我来湖市躲人，没想到他们连这里都能找过来。”
“躲问道宗的人？”
“不，是人间宗的人。”尘霁玉正色道，“你傻呀，他们那么大声自报家门，当然是假的了。”
“你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聪明。”尘霁玉立刻换了口风，“百妖丹，用数不尽的鲛湖族炼成的长生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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