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鲜血飞溅在他的颈间与脸颊,顷刻凝结成冰,一片刺痛。
“朔风,速寻大夫!”
贺兰徵一边吩咐,一边将她拦腰抱起,快步将人带回洛阳行馆救治。
躺在床上的三娘面色浮肿,鲜血不断从唇角渗出,身上布满红疹。
意识朦胧间,她仿佛看见一道人影快步走来,朝她大喊。
“四娘——”
随即眼前一黑,陷入混沌。
婢女端来热水,绞了帕子欲为贺兰徵擦拭血迹。
他却一把接过帕子,在床沿坐下,小心翼翼地拭去她脸上的血污。
“如何?”他担忧地望向正在凝神诊脉的老大夫。
大夫沉吟片刻,缓声道:“这位娘子的症状,似是敏症发作,不知此前可吃过什么?”
贺兰徵立即示意朔风取来那盒未用完的杏仁酥。
“东西都在这里。”他命人将茶具也一并呈上,眉头微蹙,“只是敏症为何会呕血?还请大夫仔细查验。”
匣中的杏仁酥只少了一块,茶杯上的血迹已然干涸。
大夫取出银针,依次试探杏仁酥与剩余的茶水,银针并未变色,又凑近细嗅,随后摇了摇头。
“无毒。”
这时,朔风补充道:“方才听闻,三娘此前曾在明家庄用饭……”
“帕子。”
贺兰徵向婢女要了块干净帕子,从三娘唇角拭取些许新鲜血渍交给大夫。
大夫会意,以银针验血,针尖依旧没有变黑。
“应当是敏症……”
话音未落,床上的三娘猛地一阵咳嗽,又呕出一口鲜血。
贺兰徵百思不解,也只能先请大夫施治。
“还请大夫尽力救治。”
她不能死。
大夫颔首,取出银针施治。不多时,止住了呕血,只有身上红疹还未消退。
“已无大碍,服两帖药便可痊愈。”大夫写下药方递给贺兰徵,“这位娘子想必是用不得杏仁,日后切记不可再食。”
贺兰徵半信半疑地道:“当真无碍?那她身上的红疹为何未消?”
大夫语重心长道:“敏症因人而异。娘子症状稍重,服了药再用温盐水擦拭,明日便可消退。”
“有劳了。”
送走大夫,贺兰徵将药方交给朔风:“立即抓药。”
他顿了顿:“再派人盯着明家庄。”
"是。"
朔风领命而去,房中顿时安静下来。
贺兰徵临窗而立,侧目望向床榻上昏睡的三娘,望着沉沉夜色陷入沉思。
当真是碰不得杏仁?还是中毒所致?
明家庄的人又如何知晓?她与明家庄,究竟有何渊源……
雪落簌簌,一夜无眠。
翌日,雪霁天晴,檐间积雪渐融,雪水滴答。
“咳咳……”
三娘猛然惊醒,挣扎着坐起身来,只觉头晕目眩,阵阵抽痛。
不知何故,她又梦见了邙山那场大火。
熊熊烈焰,浓烟呛得她睁不开眼,四周房屋轰然坍塌……
而后她便醒了。
三娘握拳锤了锤心口,稍缓片刻,一抬头竟见贺兰徵静坐窗前,正神色凝重地望着她。
“啊!”她吓得连连后退,“别……别过来。”
话音未落,一名婢女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进来,放下后悄然退去。
“别……杀我。”
三娘惊出一身冷汗,双手死死攥着锦被,止不住地颤抖。
“我为何要杀你?”他反倒是语气平静。
从未做过的事情,又何必惊慌。
“我……怎知道。”三娘咽了咽唾沫,颤声道,“我……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你们家的事。”
贺兰徵注视着她,重复道:“我没有要杀你,你只是吃不得杏仁……”
“骗人!”
三娘看着手臂上还未消退的红疹,如何也不肯信。
明明是在吃了他送的杏仁酥后,不过片刻就胸闷气短,继而腹痛呕血。此前从未如此,定是他在点心中做了手脚。
知她不信,贺兰徵不再多言,径自从那盒杏仁酥中取出一块,细细咀嚼后,当着她面咽下。
良久,他安然无恙。
三娘急忙道:“谁知你有没有偷换过?”
“我真要杀你,你便出不了洛阳。”贺兰徵冷声道,“何必大费周章追到长安来下手。”
“你还说没有!”
三娘又急又气,对他彻底失望,当即掀被下床,赤着脚跑出洛阳行馆。
行馆众人见此情形,全都愣住,不知所措。
连贺兰徵也怔在当场,半晌未能回神。
朔风悄声问道:“君侯,可要派人去追?”
“不必。”
贺兰徵重重叹了一口气。
三娘一身单薄中衣,赤足走在长街之上。寒风刺骨,冻得她瑟瑟发抖,边走边哭。
举目无亲,她该往何处去?难道真要冻死在这长安街头?
鼻尖冻得通红,眼泪住不住往下流,顷刻在脸上凝成冰珠。
足底刺痛如针扎,她几次回头,却始终不见他追上来的身影。
他竟如此狠心,弃她于不顾。
三娘彻底崩溃,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她急忙抬头,却发现来人并非贺兰徵,而是明庄主与方掌事。
“三娘,你怎么在此?”明庄主一边问,一边解下披风为她系上,“天寒地冻的,怎穿得如此单薄……”
三娘哽咽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掌事忙道:“外头冷,先回庄上再说。”
于是乎,三娘又来到了明家庄。
待身子回暖,三娘揉了揉泛红的眼眶,轻声问道:“你们怎会经过那里?”
直觉告诉她,这一切并非偶然。
方掌事解释道:“我同夫人去大兴善寺上香,见你不在寺中,打听后才知你被君侯带去了洛阳行馆,听说还出了事,便想着去探望探望。”
“听说你昏倒了,究竟怎么回事?”明庄主递来热茶时,注意到她手上的红疹,关切道,“这手上是怎么了?”
总不能直接贺兰徵给她下毒了吧……
三娘思忖片刻,随口一声:“吃错东西了。”
明庄主却不肯罢休,执起她的手腕仔细看了看,又瞥了一眼她的神情,不由地蹙眉:“除了起疹子,你可还呕血了?”
三娘忙抽回手,努力挤出一抹笑来:“已经无碍了。”
贺兰徵说他未下毒,且还当面试吃了,应该不是他。
昨日除了他带来的点心,她也在明家庄用了膳,或许问题出在……
她不敢深想。
明庄主与方掌事对视一眼,而后欲言又止。
“怎么了?”
方掌事“嘶”了一声:“三娘这般模样,倒与夫人用了杏仁酪后的症状一般无二……”
听到“杏仁”二字,三娘脱口而出:“怎么又是杏仁?”
“你可是吃了杏仁做东西也会不适?”明庄主急切道,“我每次吃杏仁都会浑身起疹,严重时还会呕血、喘不过气。”
三娘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人闻言,各自别过脸去,似在掩饰什么。再回首时已是神色如常,面带笑容。
“这就对了。”方掌事继续说道,“好在不会伤及根本,日后不要再吃便是了。”
“对,不吃就是了。我那儿有大夫配好的药,这就取来,用了便好。”
明庄主嗓音微哑,与往常大不相同。
嘱咐她好生休息后,二人退出房间。
还未说上几句话,门外便有人来报,贺兰徵来了。
“他来作甚?”
二人急忙出来迎接。
只见门外停着双驾马车,随行侍卫众多,颇有来者不善之势。
“不知君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方掌事笑脸相迎,“底下人不懂规矩,让君侯受寒了,快请入内饮杯热茶暖暖身子。”
“不必了,本君来接个人便走。”贺兰徵直言来意。
明庄主故作不解:“接人……”
“本君的表亲。”贺兰徵淡淡道,“方才与守卫走散,听说被明庄主带回来了。”
方掌事笑道:“君侯说的是明娘子吧?据她所言,与君侯并无瓜葛。”
“是吗?”
见情势不妙,三娘主动从门后走出。
她早在门后听到两人的对话,紧随其后来到门前,一直隐在暗处。
“我……跟你回去。”她直视着贺兰徵,“请你……不要为难他们。”
听说她要走,明庄主立即挡在她身前:“明家庄从不畏惧任何人,你且安心住下,我看谁敢硬闯。”
话音刚落,明家庄守卫齐刷刷亮出兵刃,严阵以待。
“君侯,此处是长安,并非洛阳。”方掌事正色道,“天子脚下,当真要兵戈相向吗?”
贺兰徵抬手止住身后蠢蠢欲动的侍卫:“本君只是来接人,不想与诸位发生冲突。”
三娘走上前来,向二人福身。
“今日多谢相助,来日若有机会,再报答两位。”
说罢转身走向马车。
明庄主不顾安危,快步上前塞给她一个药瓶,柔声叮嘱:“记得服药,别再碰和杏仁有关的东西。日后若有难处,尽管来寻我。”
“嗯。”
三娘握紧手中的药瓶,与贺兰徵同乘马车返回洛阳行馆。
不知为何,明庄主的关怀让她心头暖融融的,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马车内,贺兰徵沉默不语。三娘望着手中药瓶,鼻尖发酸。
回到行馆,她跟在贺兰徵身后,重新回到先前住过的屋子。
“往后你就住这里。”
三娘闻言,再度哽咽:“你……究竟想做什么?”
贺兰徵转身出去:“你好好休息。”
“贺兰徵!”三娘抽泣着,喊住他,“我真的不是探子,也从未向任何人透露你的事。”
他停下来:“我知道。”
“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三娘泪如雨下。
“我没有不信你。”他试图解释,“只是……”
“你就是不相信我!”三娘不依不饶。
贺兰徵叹息道:“那……你要如何才肯信我?”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除非……”三娘酝酿片刻,“除非……你带我一起进宫。”
说罢迅速垂下头来,继续轻声抽泣。
贺兰徵眉头紧锁:“……”
原来在此等着他。
他又好气又无奈,却不得不应承。
“好。”
贺兰徵:我只说不让你们去追,又没说我不去(试图解释)
三娘(疯狂摇头):我不听我不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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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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