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灼烧感从皮肉表面炸开，瞬间席卷了沉曜尚未清醒的神经。他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耳边是粗鄙的咒骂和呼啸的风声。
“不长眼的贱骨头！找死也不挑个地方？要死滚一边去，别脏了贵人的路！”
“啪——！”
又是一鞭子下来，带着破空的锐响，精准地抽在他先前受伤的地方，痛得他几乎蜷缩起来。沉曜彻底醒了，不是因为睡饱，而是被活活疼醒的。怒火“噌”地冒起——他招谁惹谁了？记忆还停留在伸手去拉谈节的那一刻，转眼怎么就挨打了？
他下意识抬手，想去格挡那再次挥下的马鞭，手臂却沉重得像灌了铅。这身体……虚弱得超乎想象。手指勉强触碰到粗糙的鞭身，非但没能抓住，反而因这微弱的反抗，彻底激怒了对方。
“嘿！还敢还手？”那穿着粗布短打、满脸横肉的车夫啐了一口，干脆丢了马鞭，翻身下马，像一座小山似的压到他身上，钵盂大的拳头不由分说就朝他脸上、身上招呼。
拳头砸在颧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沉曜眼前一黑，金星乱冒。但就在这短暂的眩晕中，他强忍着疼痛，用余光飞速扫视四周。
参天的古木，枝桠虬结，遮蔽了大部分天空。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泥泞土路，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腐叶和……某种牲畜的腥臊气味。不远处，还有几个穿着破烂、看不清面目的身影，麻木地行走，或蜷缩在路边，对这边的暴行视若无睹。他们身上穿着的是……类似古装的粗布衣服？
穿越？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开。网络小说里看了无数遍的桥段，此刻竟成了现实？巨大的信息冲击和身体的剧痛交织，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袭来，他最后看到的，是车夫那张因暴力而扭曲的油腻面孔，随后意识便沉入了黑暗。
昏迷前，他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凭我现代人的知识，发展科技、一统天下、造福百姓……总不是难事吧？这开局……也太坑了！
……
沉曜，刚满十八岁，就读于国内某所双一流大学。他的女朋友谈节，是高考结束后某个深夜，在游戏论坛里“捡”到的。
那会儿他刚结束炼狱般的高考，正沉迷于虚拟世界的厮杀放松。谈节的游戏ID很文静，操作却犀利得很，两人意外地合拍，从副本队友发展到固定搭档，再到□□微信聊得火热。爆照环节，沉曜看到照片里那个清秀白净、戴着细边眼镜、透着股书卷气的女孩，心里一动——大学生活了，总该谈场恋爱了吧？于是，他带着点莽撞和试探，发出了交往的请求。
谈节那边似乎犹豫了几天，最终也回了个“好”。没有太多浪漫的告白，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约定。两人发了一条仅彼此可见的官宣朋友圈，关系便算定了下来。然而，除了游戏组队邀请频繁了些，他们的聊天内容依旧围绕着游戏攻略、学校八卦和偶尔的专业课吐槽，与其说是情侣，不如说是“契合度极高的游戏搭子”更贴切。
今天，是他们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正式约会”过程却并不愉快。
起因是谈节的电脑。她正在用笔记本看一节财务分析的网课，沉曜凑过去瞥了一眼屏幕上的题目，习惯性地嘴贱了一句：“啧，这么基础的题还得看讲解？蠢货。”
谈节没吭声，只是默默拖动进度条，不想理他。或许是被他影响了心情，又或许是电脑本就年久失修，好死不死，屏幕突然一黑，死机了。谈节按了半天开机键也无济于事，好不容易重启，直接跳进了蓝屏界面，满屏诡异的、不停刷新的白色英文字符代码，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你帮我看看怎么回事。”谈节皱着眉头，把电脑往他这边推了推。
“我不会。”沉曜摊手，他是真不懂硬件。
“你不是信息工程专业的吗？不至于连这都看不懂吧？”谈节的语气带上了些许不耐烦，或许是因为电脑故障，或许是因为他刚才的嘲讽。
沉曜有点无语：“大小姐，我是应用气象学专业的！信息工程是我们学校的名字，不是我的专业！我没跟你说过吗？”
“你什么时候说过！”谈节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瞪着他，“每次聊天你都急着打游戏，要么就是‘哦’、‘嗯’，谁知道你学什么的！”
“切。”沉曜下意识地轻嗤一声，摸了摸鼻子，有点理亏，但嘴上不肯服软。
谈节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开始沉默地收拾摊在桌上的书本和笔记，一股脑塞进旁边的双肩包里，拉链拉得震天响，然后起身就走。
沉曜愣了一下，赶紧跟上。他自知有错，家里独生子的那点小骄傲却让他拉不下脸来认真道歉。他就像个蹩脚的跟屁虫，不远不近地缀在谈节身后，视线无所适从地落在她脚上那双刷得干干净净的白色帆布鞋上，看着鞋跟有节奏地起落，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划出无声的抗议。
谈节今天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只是这妆容……沉曜在心里偷偷评价：白得有些过分的粉底，配上颜色过于鲜艳的正红色口红，虽然努力想显得成熟，却与她本身清秀的眉眼和那股挥之不去的学生气格格不入，反而透出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感。
她大概是气狠了，低着头一个劲往前冲，根本不看路。沉曜跟在后头，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打破这尴尬的僵局。
“啊——！”
前方突然传来谈节的惊呼。
“我去！怎么回事？！”沉曜猛地抬头，心脏漏跳一拍。只见谈节刚才走过的地方，路面不知为何塌陷下去一个约莫一米多深的土坑！她整个人掉了进去，幸好坑不深，也不是什么敞口的下水道，看着没有生命危险。
沉曜一个箭步冲过去，跪在坑边，焦急地探头往下看。谈节跌坐在坑底，脸上惊魂未定，仰头看着他，带着哭腔：“吓死我了……我脚好像扭到了，使不上力，你快拉我上去！”
“把手给我！”沉曜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谈节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怔。这是他们自网上认识、爆照、官宣以来，在现实生活中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没有想象中的旖旎，只有劫后余生的惊慌和依靠。
然而，这触感也成了沉曜对现实世界最后的记忆。就在他用力想要将谈节拉上来的刹那，一股无法抗拒的、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仿佛脚下的土地瞬间消失，整个人被抛入了无边无际的虚空……
意识回归时，最先唤醒谈节的，是一股奇异幽邃的香气。
不是现代工业香精的直白浓烈，而是更为复杂、沉静的草木气息，带着一丝微苦的药味，氤氲在空气里，无孔不入，仿佛能安抚灵魂，又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禁锢感。
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随即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暗红色的鲛绡帐顶，边缘缀着细密的流苏。身下是极其柔软的锦褥，仿佛躺在云朵里。然后，她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条坚实的手臂，正自然地环在她的腰际，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谈节浑身一僵，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她不敢动弹，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她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右手手指——那本该因常年握笔而带着薄茧的食指关节，此刻光滑无比。视线悄悄下移，覆盖在身上的，是一层薄如蝉翼的素白色云纱，勾勒出一具陌生却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
这不是她的身体！
穿越？魂穿？！
巨大的震惊让她心脏狂跳，但奇异的，她并没有失控尖叫。谈节的性格里，天生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冷静，或者说，是一种在突发状况下的迟钝和抽离。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努力回溯最后的记忆碎片……是沉曜那张带着点痞气的脸，是他伸过来的手，是自己抓住他微凉手腕的触感，然后……便是那阵吞噬一切的眩晕。
所以……沉曜呢？他也穿过来了吗？这个念头让她心底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但随即被眼前的现实压垮。她现在正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这个认知让她胃部一阵不适的翻涌。她不喜欢，极其不喜欢与陌生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就在她心乱如麻，拼命思索对策时，身侧的人动了。
谈节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带着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梢。动作很轻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亲昵，却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沉曜吗？他也穿过来了，变成了这个男人？这个猜测让她鼓起勇气，猛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
“好……”她无声地在心里惊叹，原本想要呼出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那是一张足以入画的脸。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组合在一起是无可挑剔的俊朗。然而，那双微微上挑的眼尾本就带着几分凌厉，眼周却泛着不健康的青黑色，平添了几分颓靡倦怠。偏偏是这颓唐之中，又隐隐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危险的邪气。他的唇色很淡，缺乏血色，显得薄情，但那双浓黑英挺的剑眉，又奇异地中和了这份阴柔，彰显出不容忽视的刚厉。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男人。更绝不是她那个阳光开朗、带着点傻气的男朋友沉曜。
谈节是个隐性的颜控，否则也不会在只看过照片的情况下就答应做沉曜的女朋友。沉曜的长相是标准的阳光俊朗型，小麦色皮肤，笑起来带着少年人的不羁。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剧毒般吸引力的美貌，如同暗夜里盛放的罂粟，明知危险，却让人移不开眼。
“陛下，您醒了。”
他开口了，声音清冽，像山涧敲击岩石的冷泉，悦耳，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易察觉的蛊惑意味。
陛下？他叫我陛下？
谈节的大脑当场宕机。几秒钟后，一个荒谬又带着点中二色彩的念头蹦了出来：“陛下？我是女的……难道这里是女尊世界？这个绝世帅哥……是我的男宠？！天啊，我需要静一静，理理思路！”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暂时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只是呆呆地看着对方。
男人——夏狸，将她这片刻的失神和陌生尽收眼底，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诧异，随即，那好看的眉毛轻轻一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甚至有些乖张的弧度。
谈节被他这变幻的神色弄得心里发毛，只想尽快独处，消化这惊人的事实。她努力模仿着想象中女帝该有的语气，尽量平静地开口，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嗯。你……先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再歇会儿。”
“陛下……”夏狸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玩味，那眼神仿佛在打量一件突然脱离了掌控的宠物。他没有多问，只是语气变得轻飘起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弄，“好呀。”
说完，他竟真的毫不留恋地起身，掀开帐幔，披上外袍，径直离开了内殿。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疑。
谈节看着他消失在门帘后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这就走了？她没说错什么吧？怎么感觉他好像……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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