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节坐在床沿,梦境中的碎片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模糊不清的岸边痕迹。
她甩了甩头,将这些暂时无解的疑问压下,轻轻叹了口气,决定先起身熟悉环境。
她赤足踏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上,走到屋内那面巨大的铜镜前。镜面虽不如现代玻璃镜清晰,却依旧清晰地映出了一张堪称绝色的容颜。
谈节怔住了,随即一种混合着惊异与窃喜的情绪涌上心头——这具身体,简直是魔鬼身材与天使脸蛋的完美结合,连她这个女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我见犹怜”之感。
这身体继承了云氏皇族祖传的高大骨架,使得她身姿高挑挺拔,曲线却意外地玲珑有致,丰腴合度。肌肤更是得天独厚,大概是遗传了其母偏好的、某位不知名生父的白皙,加之常年被禁锢于深宫,不见烈日,浑身的肌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细腻莹润,甚至透着一层健康的、淡淡的粉晕,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沁出水来。
五官是标准的鹅蛋脸,配上一双清澈圆润的杏仁眼。这双眼不像狐媚般勾魂摄魄,却格外干净透亮,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真,一种……近乎未被知识浸染过的懵懂之美。谈节细细回想梦中所见。
原主的性子确实善良到了近乎愚蠢,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看来,在摸清状况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扮演这个‘傻白甜’。”她对着镜中的美人,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拂过镜面中那精致的下颌线,谈节内心深处那点闷骚的颜控属性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几名宫女垂首敛目地走了进来,恭敬道:“陛下,宰相大人将至未央宫与陛下共进晚膳,奴婢等先伺候陛下梳洗沐浴。”
“嗯。”谈节淡淡应了一声。她心里明镜似的:虽顶着皇帝的名头,但在这深宫之中,真正的权力早已乾坤颠倒,全系于那位夏丞相一念之间。这场晚膳,无异于一场鸿门宴。不过系统既然明确指示是“情感攻略”而非“权谋逆袭”,她想,自己当下的任务,大概就是尽力讨好这位心思难测的病娇宰相,让他放松警惕。
夏狸……这个名字再次浮上心头。梦境告诉她,这名字还是原主云曦亲自取的。只因小时候孤独,养了一只猫儿作伴,后来那猫冲撞了暴戾的母亲,被当场摔死在她面前。母亲的一位男宠为了安抚伤心欲绝的二公主,便将自己在宫外捡到的、无名的孩子送到了她身边。原主便将對貓的思念寄托在了这个沉默的孩子身上,给了他“狸”这个名字。倒并非存心羞辱。
实在是因为原主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晋惠帝”式人物,智商堪忧,能天真地问出“何不食肉糜”,却也曾在侍卫护驾身亡后,哭着说“此嵇侍中血,勿去”,心地纯良不坏。或许,她的智力全用来兑换了这倾国倾城的美貌,成了三姐妹中最美也最蠢的那个。
“夏狸……”谈节在心中默念,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这名字反过来的读音,竟与她男朋友沉曜的小名“曜夏”有几分相似?是巧合吗?难道沉曜也穿越了过来,甚至可能就是夏狸本人,只是尚未反应过来或在故意伪装?又或者,这宰相与沉曜有着某种前世今生的关联?揣着这份陡然升起的好奇与一丝微弱的希望,她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梳洗打扮,换上了一身更为庄重却也依旧轻盈的宫装,随后被引往另一处更为恢弘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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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皇宫阴影最深处,某间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沉曜在一阵刺骨的寒意和浑身散架般的疼痛中醒来。眼前是粗大的木栅栏,上面缠绕着黝黑沉重的铁链,空气中弥漫着霉烂稻草和秽物混合的刺鼻气味。他挣扎着爬到门边,用力晃了晃那看起来并不结实的牢门,却只换来一阵“吱吱呀呀”的、令人牙酸的响声,铁链纹丝不动。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他靠着冰冷的墙壁,低声背诵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试图用熟悉的句子驱散内心的恐慌,并为自己勾勒出一幅未来凭借现代知识大展宏图、探索新大陆、实现工业革命的蓝图。他和谈节一样,骨子里都藏着中二之魂,只不过他沉迷的是男频龙傲天爽文,而谈节则偏爱女频那些救赎与攻略交织的言情故事。
亢奋的幻想稍退,现实的冰冷便再度袭来。他颓然坐倒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谈节。“对了,谈节……她掉坑里了,没事吧?她可千万别也穿越过来了……这鬼地方,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社会,她一个女孩子……”一股浓重的愧疚和担忧攫住了他,“可能真是我做得太过分,老天爷才让我来这儿遭报应、接受磨砺的。等老子出去了,一定得想办法打听打听,看她有没有穿过来……”
他其实是喜欢谈节的。喜欢她偶尔犯傻时可爱的样子,喜欢她做事时那份异常的认真和耐心。记得有一次,他想吃校门口那家网红冰淇淋,队伍排得老长,他等得不耐烦就先回了学校。没想到谈节下课後,竟毫无怨言地排了一个小时的队,回校时顺路给他带了回来,虽然她嘴上只说“我自己也想吃,顺便而已”。那盒略带融化的冰淇淋,让他心里暖了很久。只是他天生性格别扭,外热内冷,嘴毒又傲娇,总忍不住在言语上贬低她,打游戏时骂她蠢,然后再默不作声地帮她练级、刷装备、送皮肤作为补偿。
然而,他刚泛起这点温情回忆,一阵突如其来的、仿佛要将头颅劈开的剧痛猛地袭来!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粗糙的囚衣,十指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的泥砖缝隙,指甲几乎崩裂。脑子里的记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搅动、抽取,无数画面变得模糊、碎裂。他痛得蜷缩成一团,无意识地呻吟着,甚至开始颠三倒四地背诵课文,试图对抗这凌迟般的痛苦。
这自然是系统的手笔。明明可以瞬间无痛清除,却偏要选择这种缓慢而折磨的方式,如同钝刀子割肉,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观赏蝼蚁挣扎的恶趣味。
剧烈的耳鸣剥夺了他听觉,世界一片嗡鸣。在意识彻底涣散前的恍惚中,他似乎又看到了穿越前的那一刻——谈节掉进土坑,惊慌地向他伸出手……他像濒死的野兽般,猛地用尽最后力气扑向牢门,脏污的手指从栅栏缝隙中拼命伸出,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把虚无的空气。最终,他力竭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木门,一动不动,如同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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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未央宫内,灯火通明,香气缭绕。
谈节并未在夏狸面前露出破绽。这或许还得“归功”于原主本身就是个不通世事的傻子,她只要维持沉默,偶尔流露出依赖和怯懦,便无人会起疑。
“前些日子你身子不适,晕了过去。不过没关系,”夏狸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之后只要乖乖听话,别总想着出去就好。外面世道险恶,不是你这样的弱女子能承受的。”
“一切都听哥哥的。”谈节垂下眼睫,强压下心底泛起的恶心感,用她自以为最娇憨的语气回应。她生平最不擅长的就是撒娇。
偌大的殿内只有他们二人。夏狸姿态优雅地布菜,神情自然,仿佛之前灌药、软禁之事从未发生。他靠得近时,身上那股浓郁的药草气息便丝丝缕缕地钻入谈节的鼻腔。她忍不住轻声问:“哥哥是生病了吗?身上好重的药味。”
“臣是为了医治陛下,才沾染了这药味。”夏狸抬眸看她,眼神深邃,“陛下若是厌恶,臣这就去更衣熏香。”
“没关系的,”谈节连忙摇头,努力扮演着感激的角色,“多谢哥哥照料。对了,我昏迷了多久?”
“半月有余。”
谈节点点头,故作懂事地说:“嗯,辛苦哥哥帮我处理国事了。”
夏狸闻言,只是勾唇笑了笑,未置一词,伸手盛了一小碗清澈见底的茉莉雏鸡汤,汤色澄净,不见半点油腥,鲜香中萦绕着茉莉的清雅芬芳。他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自然而然地递到谈节唇边。
谈节抬眸看向他。烛光下,这张脸美得愈发惊心动魄,明明是男子,眉眼间却偏生带着一种妖娆秾丽的艳色,虽然稍欠阳刚之气……但被他这样伺候着,谈节心里嘀咕,似乎也不算太吃亏。
就在她低头准备喝汤时,夏狸状似无意地提起:“陛下马上便十九岁了,按祖制,该到遴选王夫的年纪了。”
谈节心中猛地一凛!根据梦境和现有信息,夏狸对原主的占有欲极强,甚至原主昏迷前正是因为拒绝了他更进一步的要求、只肯认他做“哥哥”才起了冲突。怎么如今他反倒主动提起选王夫?这转变未免太快太诡异。
尽管内心惊涛骇浪,她面上却依旧低眉顺目,乖巧应道:“好,谢谢哥哥操心。一切但凭哥哥安排。”
见她如此顺从,夏狸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带着轻蔑的弧度。他心中冷笑:“我可怜的小公主,看来真是被我上次吓破了胆,连半点反抗和质疑都不敢有了,真好。”他随即体贴地拿起一方素净的帕子,轻柔地拭去她唇角并不存在的汤渍。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而他的小公主,眼神闪躲,始终不敢与他对视。
她怕他。
这就够了。畏惧,是最好拿捏的缰绳。
夏狸对她并非全无感情,那份源于童年相依为命的复杂情感,让他依旧想将她留在身边,如同珍藏一件美丽的瓷器。然而,在她昏迷不醒的半个月里,朝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联手打压他,他甚至险些遭遇暗杀。从那之后,他清晰地认识到,在这吃人的权力场中,唯有紧握在手的权势才是永恒的真爱。望着龙榻上那个脆弱无知、空有美貌的废物女帝,他心中曾经的怜爱,渐渐被一种居高临下的鄙夷和利用之心所取代。
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男女之情、童年忠贞,又算得了什么?
遴选王夫?不过是个幌子。他要借这个名头,利用女帝的美貌和身份作为诱饵,吸引那些出身底层、确有才学却又被世家大族排挤的寒门士子,将他们收为己用。这个国家早已被盘根错节的豪门望族所把控,他一个“奸臣酷吏”出身、靠着狠辣手段上位的人,想推行政策举步维艰。那么,他美丽无知的小公主,便成了他棋盘上一枚绝佳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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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夏狸果然没有为难谈节。除了每晚雷打不动地与她同床共枕——却仅是单纯的睡觉,并无任何逾矩之举——之外,她的生活堪称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无聊。以至于谈节有时会恶意揣测,这夏狸是不是性冷淡,或者……身体有什么隐疾?毕竟她对着这副身体都时常觉得惊艳。
但整天无所事事绝非长久之计,为了推动剧情,也为了弄清这个国家的真实状况,她开始大着胆子在允许的范围内于宫殿群中晃荡,希望能找到一些笔记、奏折或史书之类的资料。
可惜,一无所获。她身边明里暗里总是跟着宫女太监,行动受限。而夏狸似乎异常忙碌,通常只有入夜时分才能见到。
剧情停滞不前,谈节决定主动出击。这日白天,她直接来到了夏狸处理政务的书房。
“阿舒怎么来了?”夏狸从堆积如山的竹简中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来看看哥哥。”谈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依赖。
话音刚落,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书房内的药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刺鼻,几乎到了呛人的地步。她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他穿着整齐的丞相官袍,面容虽有些苍白倦怠,却看不出明显受伤的痕迹。每晚同寝时虽也有药香,但绝无今日这般浓郁。
“好浓的药味,”她蹙起眉头,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哥哥到底是生了什么重病吗?”
话说回来,每晚与他同床,她起初都紧张得一動不敢動,精神紧绷理应难以入睡,可偏偏每到时辰就困意难挡。后来她才无意中发现,是守夜的宫女会在她的茶盏里下药。那宫女甚至不太避讳她,就在外间公然将药粉从药包里抖入水中。她曾问过那是什么,宫女面不改色地撒谎说是“糖”。
深谙虐文套路的谈节心知肚明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依旧照喝不误。一方面是无力反抗,另一方面也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心理——若真吃坏了身子死了,说不定就能穿回现代;就算回不去,死了能让这渣男宰相后悔愧疚,似乎也不亏。
但夏狸身上这愈发浓烈的药香实在古怪。她抬眸,仔细看他。他脸上依旧是一贯的淡漠冷峻,嘴角却微微向上扯起一个弧度,带着一股皮笑肉不笑的诡异,让人心底发寒。“无妨的,阿舒。”他轻声道。
看着女帝不甘心地凑近,在他身边左看右看,抬起手想触碰却又不敢的样子,夏狸心头莫名一紧,一阵心悸骤然袭来,加速了体内毒素的翻涌。他强忍着喉头咳血的冲动,绝不能在此时此地,在她面前露出丝毫破绽!
他迅速拿起桌案上的茶盏,用宽大的袍袖半遮住面容,借着饮茶的动作,将那股腥甜强行压了下去。
他确实病了,是中毒。就在女帝昏迷期间,大将军秋江玉以“护驾”为名,带兵直入宫闱,逼他交出传国玉玺和虎符。夏狸虽为文臣之首,但秋江玉却手握全国兵权,乃至皇家卫队皆由其家族世代统领。夏狸无兵可用,情急之下,只得兵行险着,服下一种极为霸道的慢性毒药,以自己命不久矣、且与陛下感情深厚、陛下离不得他为借口,与秋江玉周旋博弈。
秋江玉最终念及女帝确实依赖夏狸,暂且退去,但也严词警告他不得有篡位之心。
事后,夏狸虽寻到了解毒之法,保住了性命,却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不得不每日饮用特制的汤药来压制钻心的疼痛。经此一役,他彻底明白,想要坐稳相位,必须与女帝牢牢捆绑在一起。但他也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他一个以酷辣手段闻名的“奸臣”,能威慑群小,却难以让真正有才学的人真心归附。遴选王夫,一石二鸟之计,由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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