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拖着残破的身躯和更加残破的神魂,回到九重天,回到那座冰冷辉煌、却如同巨大囚笼的凌霄殿。
迎接他的,不是慰藉,而是妻子瑶光那双燃烧着嫉妒、痛苦,和疯狂的眼睛。
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他心里装着别人。
她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以为她的深情终能焐热这块寒冰。可秋海棠的陨落,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看到的不是丈夫的伤痛,而是他眼中彻底熄灭的、连最后一点火星都不剩的死寂。
那死寂比任何冷漠都更残忍地宣告着她的彻底失败!
爱,在绝望的深渊里,化作了最恶毒的恨意。
“昊天,你不是心如玄冰吗?你不是断情绝爱吗?”
天女,哦不,已成为天后的瑶光站在凌霄殿最高的露台边缘,狂风吹乱了她华贵的裙裾,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凄厉的笑容,眼中是毁灭一切的火焰。
“好,好得很!那本宫就让你这无情无爱的帝尊,尝尝被彻底玷污、被天道所弃的滋味!”
她做了什么!
她竟然,她竟敢主动堕入魔渊之中,以天后高贵的神躯,主动接纳了最污秽的魔气!
她找到了当时在那场神魔浩劫中遭受重创、隐匿起来的一尊强大魔君,并与其苟合!
“哈哈哈哈,昊天,你看到了吗?”
她癫狂的笑声如同诅咒,穿透九重天的云海:“本宫用这被你嫌弃的身体,去侍奉你最憎恨的东西!这孽种,就是本宫送给你最大的礼物!是你逼我的!”
神魔结合,悖逆天道,阴阳不容,绝无可能孕育生命,这是三界铁律,是铭刻在天地法则深处的禁忌。
当瑶光小腹/微/微/隆/起、那属于魔君的污秽魔气与她自身天族血脉在腹中激烈冲突、几乎要将她撕碎的消息传来时,昊天震怒了!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彻底亵渎的耻辱!
他甚至想亲手了结那个孽胎,了结那个疯狂的女人!
然而,就在他降临魔渊边缘,准备降下神罚的瞬间,异变陡生,瑶光腹中那本该在神魔之力冲突下灰飞烟灭的胚胎,非但没有湮灭,反而爆发出一种极其异、难以言喻的吸力!
它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周围混乱的魔气、稀薄的灵气、甚至,游离的星辰之力!在天后瑶光痛苦的嘶嚎声中,那胚胎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疯狂生长、变大!
更令昊天惊骇的是,就在那胚胎成型、即将降生的那一刻,九重天之上,那永恒不变的、象征着天道意志的法则金莲,竟然在同一时刻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裂痕,无声地出现在其中一瓣莲叶之上。
紧接着,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色泽的、仿佛包容了混沌万象的奇异天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九重天的层层屏障,精准无比地投射而下,笼罩了和她腹中的胎儿!
那光,并非审判,并非毁灭,
它带着一种天道法则的默许,或者说,是一种极致的平衡。
就在那道混沌天光的笼罩下,在昊天眼中难以置信、充满了屈辱和震怒的目光中,在瑶光痛苦与癫狂交织的嘶嚎声中,那个孩子,降生了。
一个男婴。通体覆盖着细密的、流转着暗金与深紫魔纹的婴儿。
他的眼睛睁开时,左眼是如同深渊般纯粹的魔性黑暗,右眼却如同最澄澈的星空,倒映着流转的星轨。
神魔结合,悖逆天道,本不可能有子嗣。可这个孩子,就在天道法则金莲裂开一道缝隙、在那道混沌天光的“注视”下,降生了。
这本身,就是对昊天所坚信的、冰冷无情的天道法则,最响亮的耳光,最恶毒的嘲讽。
昊天不相信天道法则居然会为这个魔子网开一面,这种巨大的刺激令得昊天几乎要疯掉。
“孽障!孽胎!”
巨大的耻辱,被亵渎的愤怒,以及对天道“默许”的无法理解,让他对这个孩子的存在充满了极致的厌恶和排斥。他甚至连名字都不愿赐予。是北坞的长老,顶着巨大的压力,为这个注定不祥的孩子取名为——玄渊。
深渊之渊。
玄渊的存在,成了九重天最讳莫如深的禁忌,成了昊天心头一根永远无法拔除的,散发着屈辱和不安的毒刺。
他被放逐在九重天最偏僻,最靠近混沌裂隙的“沉渊宫”,昊天从未去看过他,甚至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他。
他刻意遗忘,仿佛只要不去看,不去想,这个悖逆天道而生的孽障就不存在,那段被疯狂妻子以最不堪方式报复的耻辱过往,就能被彻底掩埋。
直到此刻。
直到玄宸那泣血的质问,如同惊雷般劈开他冰封的心防;直到面对长子的巨大悔恨和恐慌,将他彻底淹没。
玄渊,这个被他视为耻辱、视为悖逆象征的孩子,这个在混沌天光“注视”下降生的孽胎......
吴天帝尊猛地睁开双眼,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翻涌的,不再仅仅是悔恨和痛苦,更添了一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惊悸。
他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天道并非无情,如若无情,又怎会允许玄渊的降生?
而玄渊的降生与成长,似乎更像一种因果轮回,这样的因果轮回,究竟是他的,还是天后瑶光的,还是那个神秘魔君的?
他不知道。
但是,能够得到天道法则的破例与允许,这个唤作玄渊的孩子,更像是开启未来因果循环的一把钥匙。
他甚至不知道,在将来,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涤尘殿的结界,在玄宸被送回来后,自动闭合,将外界一切声响隔绝在外。
殿内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的声响,一缕青烟从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起,又在接触到殿顶的寒玉时迅速冷却同,沉降下来。
玄宸静静地躺在寒玉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眉心那道金色神纹,由于缺乏灵力的供养,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这位帝君还活着。
这是第几次了?
连他都几乎记不清了。
他这上万载的年岁里,不知承受了多少场这种无妄之灾,几乎三分之二的岁月都在这涤尘殿内度过。
疗伤,伤愈。
再疗伤,再伤愈。
如此的周而复始,那种疼痛已让他几近麻木,到最后的习以为常。
这次也一样。
殿外传来三声轻叩,然后是司药仙子恭敬的询问:“帝君,小仙奉天帝之命送来昆仑雪莲。”
“滚。”
这个字在玄宸喉咙里滚了滚,却因伤势太重没能真正发出声来。
司药仙子在外头静默了一会,没有听到里面的声音,便以为帝君默许了,便把昆仑雪莲传送了进来。
昊天帝尊布下的结界,虽然严密,但是药材之类的,还是允许送进来的。
他勉强睁开眼,便看到涤尘池里出现了一棵硕大的雪莲,不用说,这就是方才药司仙侍送进来的。
这是他父君的意思。
他的父君,永远是大棒加甜枣,大棒罚得越重,甜枣就给得越大,这种套路,他早就习惯了。
他只是兴趣全完地瞥了一眼那雪莲,如此疗伤圣品,对他而言,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将目光调回来,仰头去看自己寝殿的穹顶。
星宿图在夜明珠的照耀转着下/流微光,那是他三千岁生辰时亲手绘制的。
此刻那些星辰,在他的视线里,突然扭曲、旋转,像被搅乱的棋局。
伤重如斯,剧烈的疼痛一波接着一波袭来,神魂俱荡,看什么都觉得模糊。
他的意识有些糊模,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过几天便能恢复了。
他无助地想着,闭上了眼睛。
每一次,不都是这么捱过去的么?
不过,这一次,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同。
“连司药仙子都敢拦,看来帝君伤得不算重嘛。”
一个清脆的女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惊得玄宸差点从榻上弹起来。
如果他的身体还能动弹的话。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太阳穴又在突突直跳。
“姜离!”
玄宸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分明是仇家见面,分外眼红。
一切都是她害的,她居然还有脸来看望于他。
那个在凡间集市上卖草药、在天河边偷仙鹤蛋、在神草园把守园神兽顺走,甚至还借他之力扛雷劫的祸害,此刻正端坐在他的寒玉榻边上的锦凳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戳着他的脸颊。
“帝君醒啦?”
姜离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她的脸皮天生就是厚,也不怕他取笑与讥讽:“我还以为要亲你一下才能醒呢,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说是公子受伤了,狐仙亲他一下,渡一口仙气于他,公子便醒了。”
玄宸被她惊世骇俗的话惊得一口气没上来,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这动又牵动了天雷留下的伤势,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等他缓过气来,发现姜离已经自来熟地倒了杯茶,递到他唇边。
“帝君大人请喝茶,润润嗓子,才好骂人。”姜离笑眯眯道。
敢情她是做足准备,来挨骂的?
人常言,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一副嬉皮笑脸的,他还真的骂不出来。
“你......”
玄宸刚想说点什么,茶杯的杯缘已经抵至他的唇上了,她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我知道帝君一定很想骂我,那就先喝了这茶润润嗓子再开骂。我猜你现在嗓子现在一定干得很,骂不出来了吧?”
她如此的不由分说,简直是强行给他灌了一杯茶下去。
趁他虚脱,无力反抗的时候。
她说得也没错,他的嗓子干得冒火,一杯茶下去,火被浇灭了,嗓子也舒服了好多。
一杯茶下去,他心头的火气也似乎没那么大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