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纪寻靠在沙发上敲击着笔记本电脑，修改临时出问题的方案。
修改完她正准备关掉电脑，同陆饮真看他们挑选的新电影。余光瞥到一份文件，纪寻犹豫了下，点开旁边的一个文件。
将屏幕推到陆饮真面前，“你觉得我的新想法怎么样？”
陆饮真看完陷入沉思，转头看向她，温和的笑道：“很大胆，也很有创意，我相信它很有市场。”
“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做它。”
“你可以试试，”似乎看到她的不自信，陆饮真继续鼓励道，“想做就去做吧，失败也没关系，我在这不是吗？”
纪寻没有回应他，沉默了会儿，看着屏幕出神，“你知道以前的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陆饮真一愣，目光沉了下去。
纪寻手指微动，打开另一份文件。
“我问过你这个问题，那时……你毫不留情的指出了其中的不足和各种问题，将我的想法点评的几乎一文不值。”
“我气的要命，把你狠狠骂了一顿。”现在想想当时的场景，纪寻竟然有些想笑。
“然后第二天，你给了我这个。”纪寻示意陆饮真看。
文件里全是他为她突发奇想的未成型的想法所做的批注，他客观的评价了这个构想的优缺点。甚至找了几份市场调研报告，分析各种风险和可行性。
这份文件的名字是对不起。
纪寻看到这份文件时真是又气又笑，他竟然连道歉方式都这么死板又认真。
余光看到纪寻脸上淡淡的怀念，陆饮真的笑容逐渐挂不住，既然纪寻没有看他，索性任由自己面无表情。
目光定在文件名上，陆饮真眼里浮现出些许郁气。
“那我刚才的回答你满意吗？”似是没想到自己会脱口发问，他皱了皱眉，蜷紧手指。他甚至开始祈祷纪寻没有听到他的问题，这样他就不会为答案担忧……
纪寻没有回答，她关掉了电脑，淡淡道，“我们看电影吧。”
纪寻竟真随了他的愿，可他一点也没有如愿后的喜悦。
陆饮真低低笑了声，站起身背过身，“好，我去拿些零食。”
纪寻看着陆饮真的背影，不知是否是她敏感，刚刚他的笑听起来很奇怪，似乎带着点嘲弄。
还未等她细想，陆饮真便回来了，脸上仍是那副温和笑意。
心上蒙了一层薄雾，电影情节她一点都没看进去，脑海里都是刚才的陆饮真，让她感到陌生的陆饮真。
一片薯片突然压在她唇上，纪寻抬头望进那双盛着笑意的浅色眼睛，将薯片含下慢慢咀嚼。
“怎么在发呆？”陆饮真问。
纪寻垂眼，却瞥到茶几上的零食，心尖一颤，她刚刚走神没注意，现在发现每样都是她喜欢吃的，她直起身，离开了陆饮真的怀抱。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你想起来了？”
“没有。”陆饮真状似苦恼的摇摇头，重又靠近她，双手圈紧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纪寻看不到他的表情，温热的吐息洒在她耳廓，那声音轻柔的不像话，“想知道你的喜好并非难事。”
“购物记录显示你买了很多次。”
见她没反应，陆饮真轻轻扳过她的脸，与自己对视。
“你不喜欢我了解你吗？”他轻蹙眉头。陆饮真的眼尾是向下垂的，以前面无表情时总显得有点凶和冷酷。
而现在，却看起来充斥着委屈，可怜兮兮的，让她想到她以前养的一只小狗。纪寻只一瞬便心软了，现在的陆饮真那么好，那么努力的去了解她的喜好，是她希望的样子，她在纠结什么呢？
“喜欢。”
陆饮真满足地喟叹了声，吻上她的唇角，“真好。”
黑暗中，陆饮真看着纪寻熟睡的侧脸，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描摹着她的样子，怎么看都看不够。
“你爱我吗？”他不停地问她。
“为什么不回答？”他愤怒地质问，却忘了自己其实根本没有问出声。
面上的愤怒转为委屈又转为绝望，最后面无表情。
他妻子颈部的软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看起来是那么乖巧，那么脆弱。他的指腹轻轻搭在上面，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才控制住不弄疼她。
自上而下的摩挲着，感受着属于纪寻的生命的律动，他那颗焦躁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埋在纪寻胸口，将她的心跳声当做他想要的答案。
天气慢慢转冷，纪寻逐渐适应了失忆的陆饮真，虽然陆饮真忘了许多事，但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甚至……比失忆前的生活更和谐。
因为回忆时她总同他说着他们之间好的那些事，连带着她对过去的陆饮真都少了几分怨怼，变的更加平和。而且，失忆的陆饮真一举一动都合着她的心意，让她时刻感到轻松愉快。
“所以你要放弃帮他找回记忆吗？”
纪寻一怔，“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余想拨弄着盘中的蛋糕，“难道你不是很喜欢现在这个失忆的陆饮真？”
“可……”纪寻想反驳什么。
“可什么？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这种？陆饮真变成你的理想中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余想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我不知道，”纪寻避开余想锐利的目光，“……我不喜欢你用这种审讯的语气问我。”
“抱歉，”余想柔和下来，“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余想叹了口气，正色道：“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根据你的描述，陆饮真发生了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怎么可能突然变那么多？”
纪寻皱了下眉，“可是他失忆了。”
“那就更奇怪了，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他竟然想不起哪怕一点点回忆？”
“而且失去记忆也不会改变一个人的行为模式吧？”
纪寻握着杯柄的手指紧了紧。
余想舀了两颗方糖放入纪寻的咖啡里，幽幽道，“如果不是你说那是陆饮真，我都要怀疑你找了个新丈夫。”
纪寻心头一跳，“你乱说什么呢？”
“我只是担心你，你讲的故事实在有些吓人，”余想顿了下，“而且你还沉溺其中，丝毫不觉得不对劲。”
余想的话勾起了她心中隐秘的不安。
确实，陆饮真变化太多了，她有时都有些错乱，曾经的陆饮真和现在的陆饮真在她脑海中不断交替闪现，如果单纯按照性格分，他们就像两个人。
可……他的的确确就是陆饮真啊。
纪寻同余想一走出甜品店门，便见到站在外面的陆饮真。
纪寻一愣，“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陆饮真笑笑。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和余想聊的那些话，纪寻突然感觉心里不太舒服。
“接她？她不会自己回家吗？”余想环抱着胳膊，面色不虞。
“抱歉，我做错了吗？”陆饮真抿了下唇，不安地看向纪寻。
纪寻叹口气，“抱歉，想想，今天就到这吧。”
她确实也没心情继续逛了。
“行。”
余想冷笑一声，白了陆饮真一眼，转身便走了。
“你的朋友好像不太喜欢我。”等红灯期间，陆饮真突然道。
应该是非常不喜欢你。但纪寻没说出来，她有些头疼，“为什么来接我？”
陆饮真迟疑了下，“你说和朋友去甜品店，我查了下这家店，附近交通不太方便……”
“……下次不要这样了。”
“嗯。”
陆饮真递给她颗糖，是她经常吃的那种，有点酸，这能让她坐车时舒服点。
纪寻接过打开，含入嘴里，心情放松了些。
手机突然响了声，纪寻打开，是余想的消息:
［离婚！必须离婚！气死我了！］
纪寻回了个下跪求饶的表情包。
［以前的陆饮真讨厌，现在的更讨厌！以前至少不会打扰你的私交！］
［好不容易和你这个大忙人聚一回。］
［我还想之后和你一起散步和去做陶艺呢，都被他打断了！］
纪寻回道：［抱歉，我不知道他会来。下次一定补偿你。］
她刚发出去余想又连骂了陆饮真十几条，［死绿茶！黏人精！］
纪寻笑了笑，没在意，但接下来那条消息让她陷入了沉思。
［简直莫名其妙，你现在还有私人空间吗？］
这一个多月，除了工作时间，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和陆饮真在一起。
陆饮真会接送她上下班，给她送午餐，参加活动也会问她场地信息接送她。如果休息时间没有及时回复他的消息，他会连发许多条。纪寻只觉得他是因为失忆，缺乏安全感，所以花更多的时间陪他，不必要的活动都被她推掉……
她确实很久没有自己的时间了。
以前他们都很忙也很累，回到家她根本没有心情去面对跟沉默寡言的陆饮真，像以前一样不厌其烦的逗弄他，她逐渐厌倦他。
更遑论像现在这样天天黏在一起做些有意义无意义的事。
她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每天都像泡在蜜罐里，睁眼闭眼都能看到陆饮真充满爱意的眼神。
可她现在想到这些却没有感到幸福，反而有些窒息。
“……陆饮真。”
“嗯？”
“你为什么变了这么多呢？”纪寻困惑地喃喃道，太不一样了，他们太不一样了……
陆饮真的声音此刻在她耳朵里显得有些缥缈，“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
“我不知道。”她想她该说是好的，但不知为何她却说不出口。
“那就是好的了。”陆饮真替她下了定性。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纪寻迷茫的神情，轻声道，“何必想那么多？只有你高兴不就够了吗？”
纪寻明明没喝酒，现在却觉得有些醉了，大脑晕晕的。整个人软在椅子上，歪着头看陆饮真线条分明的侧脸，熟悉又陌生。
“总感觉不太真实，就好像你不属于我，随时会消失不见。”
”怎么会呢？我就在这，你的陆饮真就在这。只要你需要，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又是以前的陆饮真不会说的那种话……
“……你真的是陆饮真吗？”她意识模糊地胡乱嘟囔道。
眼皮越来越重，昏昏沉沉间，她感觉陆饮真的指节碰了下她的脸，没有温度，只有手套的冷感。
“睡吧……”
陆饮真看着纪寻昏睡过去仍皱着的眉，替她抚平。
手指捻起那颗糖的包装纸，看了眼，满意地勾起嘴角，塞入口袋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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