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苏一笑着用手抹干了顾裴眼下的泪，无奈地安慰道，“你怎么哭了呀，没关系的，都过去了嘛。”
苏一虽这样说的，但顾裴能感受到自己脸侧那双轻微的颤抖。
“对不起，苏一。”顾裴感觉脑子很乱，明明自己就没有这段记忆，但是他听苏一讲起，心里总是会泛起一股疼痛，“你不该承受这些的，你……”
“哥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对你一见钟情？”苏一亲昵地摘下了他的眼镜，缩在他的怀中，小声说道，“我一点也不后悔。”
苏一自觉与顾裴在山火中的邂逅是唯一宿命，那次初见，他懵懂的心绪如野草疯长——他想要靠近这个人。
所以，他答应了，他愿意承受痛苦去换取一个靠近光明的机会。
在一场场恶心的实验中，他从未想要忘记或憎恨顾裴，他只是想着将现有的一切彻底毁灭，将一切罪孽尽数绞杀。
幸好，那些不如意的尝试，终于堆砌出来一个好的结果。
苏一这般想着，又亲了亲身旁的顾裴，不禁笑出了声。他摸了摸顾裴的脑袋，撒娇道：“好啦，哥哥你不要垂头丧气了，我不喜欢你这样。”
顾裴扬起一抹苦涩的笑，用目光细细地描摹着苏一的笑脸。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顾裴终于有些安心下来，回神道：“那么，这一段就是我的数据吗？”
顾裴直接用神力读取了简深刚刚递给他的U盘，找出了一长串蓝色数据，将它们抛在空中。苏一顺势抬头看去，全然是熟悉的代码组合，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
“那么，它们现在属于你了。”顾裴温声道。
他的手心窜起一簇火，径直飞向那堆蓝色数据，随即，点点火花在其中绽放，最终将那堆两人的过往尽数包裹、压缩。苏一听见了些碰撞声，像是那火在将数据锻造着，只见那蓝色星空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小块被火焰托起，然后落回了顾裴手中。
然后，苏一感受到颈间传来轻微的冰凉，他低头看去，是一条银色的项链，上面镶嵌着一颗蓝紫色水晶。
“哥哥好厉害啊，我都不会这些呢。”苏一有些好奇地摸了摸锁骨前的项链，感叹道。
“你要是想学，等完成了这一轮的派遣任务，我可以教你。”顾裴小心地将项链给苏一戴好，耐心地说道。
到时候，他可以给苏一写推荐信，苏一想干什么他都会支持，天冥两界的交通都很方便，他们每天都能见到。当然，如果苏一能留在管理局就更好了。
专业性的神力修炼需要身份验证，现在他们还在任务期间，并不能办理，所以还要再等等。但是……顾裴已经很期待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顾裴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朝苏一伸出了手，“亲爱的苏一先生，您愿意与我共进晚餐吗？”
“嗯！”苏一直接朝顾裴跳了过去。顾裴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用手托住了苏一的腿，将他抱了起来。
“哥哥，我重不重？”
“很轻。”
顾裴抱着苏一回了管理局的在这附近的据点。苏一不得不感叹，神力真是种神奇的东西，眼前这栋高楼居然全是凭借余白的神力幻化出来的，而且内部如此精细。
“这样不会很浪费吗？”苏一有些疑惑，“如果突然遇到危险，而她有因此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应对该怎么办？”
“这么关心我？”余白端着个餐盘朝他们走了过来，调侃道，“别担心，这种方式对我的消耗并不多。”
“……首席大人，晚上好。”苏一看着眼前这个和中午那副不耐烦样子完全不同的女人，有些惊讶，“您不是说要走了吗？”
“对象在加班，养的几个孩子又全都跟人跑了，家里没人等我，所以还不如和大家一起吃了再走。”余白笑着解释道，她看起来容光焕发，心情很是愉悦。
“和人跑了，好几个孩子都这样？”苏一重复道，回头看向顾裴求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人聊天，好尴尬。
“面前就站着一个呢，你说是不是，小裴？”余白看着两人的小动作，挑了下眉。
“您别逗他了，首席。”顾裴笑着将苏一拉到了自己身侧。
“忘记和你说了苏一，首席是我的养母。”顾裴扶了下眼镜，无奈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苏一脑子有点转不动。哥哥居然有家人，那他该怎么办，对于哥哥的家人，他该说些什么？之前看的小说好像完全用不上啊！
“好了好了，别紧张，苏一。”余白笑着拍了拍苏一的肩膀，柔声道，“我不会为难你的，毕竟你是小裴看重的人。”
“谢谢您。”苏一听见这话，总算是松了口气。
“嗯哼，你们好好玩吧，我走了。”余白自知苏一在她面前不自在，说了两句就要离开，“哦对了，小裴你等会记得找我拿几份文件，我先前忘记给你了。”
“好的。”顾裴应下，带着苏一朝餐桌走去。
这顿饭总体来说，苏一吃得很开心，周围都是他没有见过的新奇事物，他试探性地把玩着，有些兴奋，而且顾裴帮他拿的食物也都很好吃，他觉得现在这一瞬的时间很幸福。
等吃完了饭，顾裴便将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叮嘱他先休息，自己则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会回来。
“那想你了可以跟你发信息吗？”苏一趴在床上，朝顾裴晃了晃手上的手环。
“当然可以。”顾裴笑着答应道。
不过顾裴关上房门后，脸上的神色就冷了下来，朝余白的办公室走去。
“首席大人。”顾裴敲门道。
“进来吧。”
得到准许后，顾裴便走进了房间，在余白对面坐下。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然后他看了眼余白递过来的文件，沉默不语。
“这件事我本来都快要忘记了。”余白虽说是年轻神明，但也毕竟活了大几百万年了，处理的人界事务不计其数，加之她记性不太好，所以对于很多事情都是转头就忘，“小裴，他是因你而生的。”
余白接着说道：“嗯……你还记得当年我领你回家的时候吗，你当时在路上摸了一株紫苏。你当时浑身都是血，我嫌脏，拿了根绳子绑着你，想把你拉回家。本来呢，你只是一个劲地在路上挣扎，但是走了差不多一半的时候，你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在路边的丛林里放了一把火。”
“还有这种事？”顾裴根本不记得了，自己以前居然还有这么任性的时候。
“对啊，然后我一边骂你一边把火灭了，但是你一直呆呆地盯着一个方向看，我带着你走了过去，火里长出了一株紫苏。”余白回忆道，“我当时觉得很惊讶，因为那株紫苏是在你的神力下诞生的，甚至还开了灵智，但当我想仔细探查一番时，它便消失了。后来我才查明白，你们赤魄族天生就拥有点化生灵，甚至创造生命的能力，但是你们族群意志中蕴含的对魂魄的淬炼给宇宙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赤魄族与生俱来的点化能力注定了他们会万众瞩目，经由他们点化的生灵，力量十分强大且忠诚无比，因此，在一些掌权者的畸形政策下，赤魄一族掀起来点化狂热，妄图重新洗牌宇宙秩序。最终，在天道下场，进行了一场混战与审判后，有罪之徒被悉数处决，仅有的几个孩子则被天道收管，陷入沉眠，顾裴就在这其中。
后来，天道将这几个孩子与宇宙各地收集来的其他孩子一并净化，随机抽取了天冥界的神明带其修行，并不告知这些孩子的原来身份。顺带一提，这也是两界普遍的延续后代方式，由天道定期组织。
“所以后来我在您和星辞仙君身边修行时，你们总是有意引导我朝审视与祝福的方向发展，而哥哥姐姐弟弟们，你们却不多加干涉。”顾裴当初还因为这件事而埋怨过余白和白熹一段日子，现在终于明白了原因。
“那天回去后我找白熹算了一卦，他说并无大碍，而且苏一这样的存在也受天道规则的影响，被随即传送到了下界生长，于是我便渐渐忘了这件事。”余白说着，也轻皱起了眉，“但是现在，苏一这个‘果’再次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作为承载他的‘因’，你理应负起一份责任。”
“原来是这样，首席。”顾裴低声道，“先前，苏一和我讲了自己之前的遭遇，他活得太痛苦了，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不恨我，反而还苦苦地求着我去爱他。我以为仅仅是吊桥效应，所以我一直很犹豫，我不希望他的一生被我束缚，他……可是我爱上他了，我不再期待他的远离，而是渴求他的关怀。首席大人，您说，我在得知这一切之后还想好好地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很卑劣？”
顾裴眼中闪过愧疚，他认定都是自己的大意，才导致了苏一痛苦的遭遇。
“可是，倘若苏一没有诞生，你会更痛苦吧。”余白看着顾裴痛苦的神色，将他手中那一沓文件翻到了后面几页，再递给他，“事已至此，不如往前看。”
余白说罢，便离开了，她这下是真的要回去了，净魂塔那边也堆了很多事要处理。
顾裴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有些愣神，久久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透过桌前的窗户散了进来，手边的镜片被照得有些刺眼。顾裴这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在那页写着“命定之缘”的地方摸了一下，起身离开。
事情总在人们忽视的时候不断演化着，等待着可能的回头。
可是知晓了一切真相的人们，真的该认同自己的人生轨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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