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
“……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坏，师兄和师尊都待我很好。”
沈云清回忆到今日下午的情形，心中颇有触动，连带着自己对苏一和顾裴的态度都缓和了下来。
师尊和师兄给他夹菜，教授功法，询问房间的布置还有什么需求……他们的对话竟全然围绕自己展开，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无忧岛是个很好的地方，那些原本他只能在上官明月的功课中认知的东西，现在已悉数走到了自己面前，他很欣喜。
沈云清坐在山崖边，看向天中的明月，神情有些恍惚。晚风吹落了身侧的桃花，将点点妃红缀在自己的发间，素白发带则被他随意挽在了手中，随着动作变换姿态。
“我好像，要找一个人。”沈云清突然喃喃道，“不知为何，洗髓的时候，我突然就想到了这件事。我……必须得找到那个人，那个本该在我出生时就在身边的人。”
“一个人？”苏一皱眉，询问道，“不应该是两个吗，你的爹娘。”
“不，不是他们。”沈云清摇了摇头，但具体的他也不清楚，“是另外的人，他……他理应会认识我的。”
“理应？”苏一不解，“你出生就是为了找他吗？”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沈云清无奈道，“我只是觉得心中似乎有所缺损，必须要有一人来填补。”
“可你也不能选上官明月吧。”苏一忍不住吐槽道。
“既然那人不在，那么无论是谁都行，我需要活着，仅此而已。”沈云清下意识地便说出了这话，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我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上官明月，沈云清想到，他应当是很在乎那人的，可是为什么……
“沈公子，你应该是失忆了。”顾裴调出回溯后的气运之子体检资料给苏一看，顺便对着沈云清解释道，“你的婆婆曾说你少了一魂，我想，这并不是空穴来风。而且你的爹娘都还下落不明，也许我们该去找找。”
“失忆？”沈云清觉得自己自从离开了上官明月，周遭的一切连同自己都变得陌生起来，他抬头看向天边的月光，问道，“我还应该认识别人吗？”
沈云清不明白，他从未觉得自己失忆，可在师尊给自己洗髓后，他总觉得剑宗到处都变得不一样了，他究竟该去往何方？
正当他这般思索着时，有一询问声从身后传来：
“宵禁已至，弟子何不归去？”
沈云清有些愣住了，此地分明很是隐蔽，以往他来这里散心时，总是无人察觉。
许是今日时运不济，沈云清这般想到，缓缓起身转了过去。却不想看清那人的脸时，自己的心跳突然间变得很快，一股无名的悲悸涌了上来，有些难受，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说不出话来。
那人穿着一件青色羽衣，裹挟山间的月光与雾气朝他走来，墨色的长发随风扬起，面容如玉，眉眼深邃，似将俯瞰一切的俗世杂章。沈云清移不开眼，也说不出话，不知怎的，他突然十分想靠近那仙人。
晚风大起，花舞漫天，这是一个寂静的凉夜，他的小动作无处藏匿。
叶翎看着对面面色不佳又沉默着的弟子，有些不解，于是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那人眉心，心想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抬起手，凝出一道法诀，却不想一道青色的印记从沈云清的眉心亮了起来。
尽管那印记已经十分微弱，但叶翎探查的手还是僵住了。他不会认错的，这是他的印记，过去了数百年间，他只将这枚印记给过一人。
他试探性地喊道：“……小莲花？”
但是沈云清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的话了，在昏迷前，他只看见了一双饱含思念与痛苦的眼睛。
“小莲花……你今日……剑宗……”
又是那个梦，沈云清听着周围因自己的挣扎而响起的水声，皱紧了眉头，他被困在一片水域中。
尽管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但沈云清还是挥起了手臂，拼命向上游去。他看不清那水面上的光亮究竟是什么，但是偶尔，他会听见一个男人断断续续的声音。
小莲花是谁？
这是沈云清第一次听见那个男人喊这个名字，似乎很是在意。
又是一阵水浪袭来，沈云清再一次沉入了暗不见底的水渊中，无法动弹。他与这水浪已经斗争了不知多少次了，每一次，它都会在自己即将破出水面时出现。
为什么……这场梦究竟想要提醒自己什么？
这一次的梦比以往更久，沈云清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畅，像是要溺死在其中了。
想到这里，他再一次向上游去，虽然不出意外，结果还会是沉下来，但是他不想一直待在那片黑暗中。
终于，意识越来越模糊了，他已竭尽全力。
沈云清将手伸向头顶的光亮，缓缓地阖上了眼。快点醒来吧，他这般想到，他不想再被淹死一次了。
“哗啦——”
什么？沈云清听到了一阵不同于自己周身的水流声。
下一秒，他的手被一人握住，向上拉去，这不由得让他强撑起精神，再次睁开了眼。
是在昏迷前见到的那名仙人，他现在看起来很着急，翠绿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抓着自己的手紧紧不放，最终以一种从容不迫的力道将自己抛向了光亮的水面。
“快醒过来，小莲花。”
这是沈云清第一看见岸上的情景，原来将他之前一直困住的是一方泉池，青黛岩石和翠绿藤蔓在四周点缀着。不过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么大的一个泉池，其间只有一朵白色莲花，上面散发着阵阵微光。
醒过来？要怎么做才能醒过来？
沈云清看向四周宫殿的各类陈设，心里升起莫名的熟悉感，想要再多看一会。但一想到方才那仙人的话，又皱了下眉。
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当他心中升起这个想法时，床榻上的他便睁开了眼。
“醒了？”青衣仙人正坐在他床边，见他要起身，这般说道。
“多谢仙君昨夜相救，敢问仙君尊姓大名？”沈云清脸色还有些苍白，那场梦着实耗去了他不少精力，但他还是起身行礼道。
叶翎听见他的话，饮茶的动作顿了顿，他看向沈云清，神情有些复杂。
“你不认识我？”叶翎再次问道。
“我……仙君恕罪，我本是弟子居的杂役，不曾见过仙君这般的高人。”沈云清有些举足无措，他小声道。
“……杂役？”叶翎皱着眉看向面前仙资极佳的少年，开口道，“那现在不是了。”
“本君名唤叶翎，尊号琼华，你可愿拜入我的门下，日后在雾灵峰修行？”叶翎心疼地看着沈云清，温声说道。
“琼华仙君，我、我已经拜了忘尘仙君为师，就在昨天，所以不能再拜入您的门下了……”沈云清拒绝道，但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失落。
他本应认识这位琼华仙君吗？那么，自己为什么会失忆？
“忘尘？你在他那倒也该过得不错。”叶翎缓声说道，似乎是在说服自己，手边的古籍被他捏起了褶皱。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叶翎在心中叹了口气。
在沈云清熟睡时，他已好生检查过，那孩子就是小莲花。虽然不知小莲花是怎么转生成人，还丢失了记忆的，但小莲花回来了，这便足够了。
“你叫什么名字？”
“沈云清。”
“好，云清，你可还记得刚刚梦中的事？”叶翎将少年扶到木桌旁坐下，又从柜子里拿了些他以前爱吃的糕点。
“记得。”沈云清看着桌上精致的糕点，终究还是没忍住，拿起一块小块尝了起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仙君？”
“你的魂魄较他人更为特殊，因此可以去往他人的梦境，并有所作为，进而影响那人梦醒后的打算，这点你应该早有察觉了吧？”叶翎提醒道，“同时，这种能力亦会对你自身产生影响，或真或幻，或实或虚，无从分辨之时，便是你陨落之日。”
“方才，我见你有梦魇之状，于是得以窥见你的梦境。”叶翎继续道，“你可知自己为何一直无法浮出水面？”
“弟子不知。”沈云清听着叶翎的话，显出些茫然之色。
“残缺不全的记忆会让梦境变得混乱，进而束缚你自身的动作。”叶翎摸了摸沈云清的头，担忧地说道，“入梦之举，是你的天赋，但是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深渊中无法醒来。云清，你在修行时一定要多加注意。此外，我并不认为这件事现在该告知他人，毕竟你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运用它，若是被别有用心者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仙君提醒，弟子谨记在心。”沈云清自知叶翎所说都有道理，行礼道谢道。
“不过仙君，弟子还有一事不明。”沈云清接着说道，他着实很好奇，“我知晓自己记忆不全，但是看见仙君，还有这殿中的陈设，总有些熟悉之感，敢问我与仙君可是旧识？”
“……自然。”叶翎这般说道，看向沈云清的眼神柔情似水，“我找了你很多年了。”
他去寻了天界的历劫册，飞升表，也去找了冥界的生死簿，轮回榜，然后在人间各地四处漫游，很多很多年，但是始终没能再次看见梦中那株洁白的莲花。
原来是化成了人，难怪一直没有找到，叶翎在心中笑着自己的无知，居然一直固执地认为小莲花只会是一株莲花。
“以后……可否多来雾灵峰走走？忘尘并不了解入梦之术，而我刚好有所涉猎，我可以助你修行。”叶翎小心地问道，“当然，若是不便，我也可多去无忧岛拜访，只是……希望云清不要厌烦我。”
“仙君这里的桃花树开得很好，我想常过来看看。”沈云清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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