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江边的对话
柯叶攥着手机的手心里全是汗,屏幕上“倩倩”的名字亮了又暗,她已经拨了五次电话,听筒里始终只有冰冷的“无人接听”提示音。不祥的预感像电流一样,顺着脊椎窜上后脑,让她浑身发冷——她太清楚柯倩现在的状态,被停课的打击,加上父母的不理解,足以压垮这个一直强撑的女孩。
柯叶冲出家门,在路边拦下一辆摩的。司机见她脸色惨白,眼眶通红,故意把价格翻了倍:“去郊区旧桥?那地方偏,至少这个数。”柯叶根本顾不上还价,一把抓住司机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钱不是问题,求你快点!再快点!”
摩的在暮色里飞驰,风刮得柯叶眼睛生疼,她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心里不停祈祷“一定要没事”。终于,远处旧桥的轮廓渐渐清晰,柯叶一眼就看到了栏杆上那个单薄的身影——柯倩背对着她站着,夕阳的余晖把她的影子剪成一张薄纸,风一吹,身体就轻轻发颤,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
“倩倩!”柯叶跳下车,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声音因为着急而劈叉,尾音在空旷的桥洞里来回回荡,像有人在水下发出模糊的回应。柯倩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的红血丝暴露了她的脆弱。
两人并排靠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冰冷的铁栏杆贴着后背,指尖不小心触到剥落的漆渣,粗糙的质感像触摸到结痂的伤口,带着陈旧的痛感。桥下的河水黑得不起波澜,像一块巨大的墨玉,偶尔有一块泡沫板从上游漂来,在水面上缓慢旋转,一圈又一圈,像给这沉重的绝望加上了慢镜头,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漫长。
“医院……给我下最后通牒了。”柯叶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她低头看着栏杆上的锈迹,不敢去看柯倩的眼睛,“三个月,考不到证就解聘,连‘打杂’的资格都没了。”
柯倩轻轻“嗯”了一声,语调平静得可怕,却像冰面下涌动的暗流,藏着翻涌的情绪:“我被停课了,教务处说让我‘调整状态’,其实就是觉得我没用了吧。”她顿了顿,补充道,“家长群里还在说我‘失职’,连王明的妈妈都私下跟其他家长说,不想让我再带孩子。”
风又大了些,吹得两人的头发都乱了。柯叶望着河心某处隐约的漩涡,那里的水面比别处更黑,像一个张开的大口,轻声喃喃:“跳下去,就什么都结束了。不用再考证,不用再面对那些指责,也不用再假装‘正常’。”
“嗯,水里应该很安静。”柯倩附和着,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一颗凸起的铆钉,锈屑沾在指腹,呈暗褐色,像干涸的血。她能想象到,河水裹住身体时的冰冷,还有下沉时那种失重的轻松,说不定比活着更舒服。
可就在这时,柯叶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母亲晒在阳台上的蓝格子床单——那是母亲最宝贝的床单,一角还缝着她小时候咬破的洞,每次洗的时候都格外小心;她又想起父亲虽然暴躁,却会在她感冒时,默默给她熬姜汤,守在床边看她喝完才走。这些细碎的画面像一根细线,轻轻拽了她一下。
柯倩也想起了父亲柯健——每次给她针灸前,他都会用酒精棉反复擦拭银针,动作专注又认真,像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母亲虽然总爱唠叨,却会记得她爱吃的草莓,每次看到新鲜的,都会买回来藏在冰箱里。她们都知道,自己若是真的消失,那两个爱她却不懂她的人,世界会彻底失焦,余生都将活在痛苦与自责里。
“我们……是不是太没用了?”柯叶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冰冷的栏杆上,溅出小小的圆点,又很快消失。她觉得自己既考不过证,又撑不起父母的期待,连好好活着都做不到。
柯倩望着远处县城零星的灯火,那些暖黄色的光在暮色里格外微弱,却又真实存在。她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也许不是不敢,是还有一点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不甘心永远活在别人的标准里,不甘心还没来得及试试“不一样的活法”。
柯叶猛地想起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线上互助会,像从淤泥里摸出一枚生锈的钥匙,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打开门,但至少是一点希望。她抓住柯倩的手,手指因为紧张而发抖:“我之前看到一个抑郁症互助会,线上的,匿名的,我们去试试?就当……找个人说说话,总比一个人扛着好。”
柯倩看着柯叶眼里的微光,又望了望远处的灯火,缓缓点头,声音轻得像给黑夜递了一张请假条:“好,试试。”
这声“试试”轻飘飘的,却像给两人的绝望里,投进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她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这一刻,她们决定再撑一会儿,再给彼此,也给生活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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