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无声的回响
晚上八点整，柯叶坐在书桌前，先把手机闹钟拨到静音——她怕等会儿聊天时突然响起的铃声，会打破这份小心翼翼的平静。接着，她像潜入深水艇躲避侦查一样，轻轻戴上耳机，耳罩的海绵贴着脸颊，隔绝了客厅里父母看电视的微弱声响。
电脑屏幕亮着，她点开浏览器，在收藏夹最底层找到那个藏得极深的互助会网址——图标是一盏像素风的小绿灯，在满屏复杂的文件夹图标里，像一颗不起眼却倔强的星星。鼠标指针悬在图标上两秒，柯叶深吸一口气，点击进入。
屏幕瞬间切换成黑底白字的界面，没有广告，没有弹窗，只有一个简单的聊天室窗口，光标在输入框里一闪一闪，节奏均匀得仿佛有人在里面轻轻呼吸，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柯叶快速把系统默认的昵称改成“Y-”，指尖刚离开键盘，就收到柯倩发来的私聊：“我用了‘Q-’，在里面等你。”
她切换到聊天室列表，发现里面只有二十几个ID，没有花哨的头像，没有等级标识，甚至连个性签名都没有，只有一行行灰色或蓝色的文字在缓慢滚动。柯叶没有立刻发言，和柯倩一起“潜水”观察——ID“雾”说：“今天又把闹钟按了五次，醒来像被卡车碾过，浑身都疼。”没过两秒，ID“树”就回复：“一样，尤其是早上，眼睛都睁不开，只想裹着被子躲起来。”
这些细碎的、带着痛苦的文字，像一块块粗糙的石头，轻轻垒进柯叶的心口。奇怪的是，以往被焦虑填满的空洞，竟在这些“同病相怜”的叙述里，慢慢被填平了——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清晨与起床的勇气对抗；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觉得活着像一场漫长的煎熬。
十分钟后，柯叶终于鼓起勇气，在输入框里敲下文字：“我……每天醒来都觉得像在和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打仗。它藏在我脑子里，让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没办法开心，甚至没办法好好吃饭。我打得很累，却看不到赢的希望，不知道还要撑多久。”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咔哒”一声轻响从键盘传来，像子弹从枪膛里射出，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柯叶盯着屏幕，心脏轻轻发颤，既期待回应，又怕等来无声的沉默。
几乎是立刻，屏幕上就跳出了三条回复。第一条是“雾”：“一样，尤其是早上刚醒的时候，那股无力感最强烈。”第二条是“树”：“看不见的敌人这个比喻太准确了！我总说自己在‘跟空气打架’，身边人都不懂。”第三条是ID“星”：“抱抱Y-，我也这样，有时候觉得快撑不下去了，但看到你们的话，又觉得没那么孤单了。”
没有长篇大论的安慰，没有条条框框的解决方案，只是三句简单的回应，却像有人悄悄走到她身后，把温暖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那力道很轻，却足以让她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柯叶的眼眶有点发热，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敲下一句“谢谢你们”。
另一边，柯倩把聊天窗口切成两半，一半是公共聊天室，一半是和柯叶的私聊。她快速敲下一行字：“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破碎的灵魂，我们不是孤单的。”发送后，她盯着屏幕，等了几秒就收到柯叶的回复——一个“嗯”，外加一个和网址图标一样的“小绿灯”表情。
就在这时，柯叶房间的吸顶灯突然闪了一下，暖黄的灯光短暂熄灭又亮起；几乎是同一时刻，柯倩看着手机屏幕里柯叶发来的“小绿灯”，头顶的灯也跟着闪了一下。两道微弱的光影，像跨越空间的暗号，默默回应着这场发生在网络世界里的无声结盟。
九点整，聊天室的主持人ID“灯塔”打出一行灰色提示：“今晚的交流到此结束，大家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再聊。”原本滚动的文字瞬间停止，聊天室陷入一片安静，只剩下黑底白字的界面，像一封温柔的告别信。
柯叶摘下耳机，才发现手心全是汗，连鼠标都被浸得发亮。她转头看向窗外，雨还没停，雨脚敲打空调外机的“嗒嗒”声，和刚才屏幕里滚动文字的节奏慢慢重叠，原本冰冷的雨声，竟显得没那么刺耳了。
她没有关掉互助会网页，而是把窗口最小化——任务栏里，那盏小绿灯依旧在一闪一闪，像远处山野里有人守着一堆温暖的篝火，明明灭灭间，等着她下次靠近时，再借一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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