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到得很早，但没想到身份证办理过程颇有些波折。由于她既拿不出户口本也记不起任何个人信息，工作人员一度怀疑她是否有精神障碍。
好在经过系统的人脸和指纹比对，她的户籍信息被成功调取出来。
崭新的身份证上面清晰印着“雨山市城东区向阳街162号和平家园”。
正是大丫目前的住址。
按着证件上的出生日期推算，大丫今年23岁了。
这些新发现并没有勾出大丫半点回忆，不过她并不气馁，斑斑小猫既然都那样说了，事情棘手些也正常。
接着，大丫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银行，等到干净如白纸、无贷款无欠债的信用记录被打印出来，大丫总算松了一口气。
更意外的是：她仅有的那张银行卡上，竟然有2笔合计15万的收入，汇款方标注着“迅通付-保险”。
这是一笔不小的横财。
粗略估了估近期生活开销，大丫确认这笔钱足够她和飘飘安稳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稍稍安定。
临近午饭饭点，再买菜做饭肯定来不及，大丫决定去饭店打包，亲自配送。
看了下周围，大丫选中一家生意火热的冒菜店。
排队的间隙，大丫想到银行柜员的提醒：“迅通付是一家大型第三方支付平台，这两笔保险是他们代付的，具体是哪家保险公司还需要联系迅通付。”
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大丫将这点憋闷转化为食欲，点了鸭肠、毛肚、嫩牛肉，还加了一份火腿肠，装满了一个大号外带盒，差点盖不上盖子。
满载而归的大丫没忘记那盆三角梅，可没想到在花坛找了一圈，却不见踪影。
或许是被哪个爱花人先一步捡走了吧，她只能这样默默祝愿。
提着一大份美食爬楼实在是种甜蜜的负担。
可走着走着，大丫感觉自己仿佛已爬了上百级台阶，怎么还没到？
环顾周围，大丫发现自己竟然还在2楼。
左边大门上贴着一幅褪色对联，微微翘起的边缘正是大丫早上努力将它按回墙上去的一点佐证。
“小心楼梯。”小猫的警告回荡在大丫耳边。
她试图从楼梯缝往上望，只有尘埃在昏暗里漂浮。
大丫尝试敲门，“嘭嘭”几声大力拍门后，只有一片死寂。
不知为何，虽隔着一层门，大丫感觉有东西正通过门板上的猫眼往外看。
紧接着，楼上传来脚步声，不快不慢，一步一步向下逼近。
大丫下意识往下跑，刚下两级，那脚步声仿佛又从下方传来，比刚才更近，甚至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大中午的，撞鬼了？
意识到无论上下都可能迎面撞上那东西，大丫索性原地摆烂，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将滚烫的冒菜盒子搁在腿旁边，等着那东西现身。
“诶，怎么坐这儿啊？爬楼爬累了？”
大丫身后传来一位老人的关切声，她回头，是住在7楼的那位老婆婆。
此时，几缕阳光从墙上菱形口钻进来，沾着不知哪户人家炒菜的油烟香气。
“啊......是累了歇一下。”
大丫提起冒菜，逃也似地快步上楼。
不一会儿，她就顺利回到自家门前。
她并未留意到，自己身后台阶上，投射出了一块清晰但不属于自己的影子。
它比正常影子更深邃、边缘偶尔浮现出类似尖齿的闪光。
大丫的注意力全在自家没被掰动的门锁上，这意味着飘飘情绪稳定。
她心头一喜，难道它真的用彩色发圈学编发了？
“飘飘，我们中午吃好吃的冒菜！好多人排队呢！”
大丫推开门，客厅空空荡荡的，沙发上、视线所及之处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它走了？一声不响就走了？
好吧，大丫心里空了一下，闷闷地将冒菜倒进自家锅里。
擦溅出的红油时才想起，现在只剩自己一个人，不用再讲究地分装到自己碗盘里。
大丫有点不死心，又去浴室、卧室挨个找了一圈，飘飘确实不见了。
既然要走，为什么还要起名字，这不是平添一份牵挂吗？
还是说，正因为要离开，才需要留下一个名字？
脑海里闪过各种念头的大丫在沙发上发现一个由彩色发圈层层穿套绑成的手链。
电视屏幕上，还在循环演示着这手链的编织教程。
这个大概是飘飘留下的“道别礼”吧。
她试戴一下，松紧适中，很服帖地围在大丫手腕上。
大丫不自觉弯起嘴角，冥冥之中总觉得有天还会再见。
她像过去一段时间一样，为自己和离开的飘飘各摆上一副碗筷。
就在她心神松懈，准备开动的时候，窗外传来似曾相识的尖叫声“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大丫浑身一僵，向窗边挪着沉重的步子。
她抓住窗沿往外看，看见和昨天一样的场景。
不，不完全一样。
正午炽烈的阳光把地面那滩血色照得惨烈刺目。那具摔得歪七八扭、仰面而上的尸体，面容竟完好无损。
五层楼的距离，大丫却能“看见”那双眼睛睁得极大，空洞地望向天空。
眼睛仿佛是黑洞，又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周围死寂一片，安静得像方才爬楼梯鬼打墙一样。
等等，爬楼梯？
一念闪过，大丫感觉到手腕上传来橡皮筋崩断的疼痛。
像是有一道电流从手腕窜进大脑，大丫终于回过神来。
她才发觉自己大半身体都探出了窗外，那根已断裂的彩色手链正挂在窗户锁闩上。
差点摔下去......是手链在关键时刻警告了大丫。
大丫来不及感激飘飘，撑住身体，再往下瞧：
楼下只有烈日阳光下形色匆匆的几个路人罢了。
刚刚全是幻觉。
有东西缠上自己了。
大丫想起昨天小猫那句被自己完全忽略的话“呵，倒不如说和你有关。”
当时光顾着生气，小猫的话左耳进右耳就出，可今天一一应验的事实，容不得她再忽视下去。
那这句话就值得好好思考一下了。
在大丫仅剩的记忆里，自己和楼上邻居从未有过交集，唯一“接触”不过是在心里夸一句他们家花开得好。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一个令人颤栗的猜想逐渐浮上心头：
有没有可能，今天缠上自己的那个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是被小猫所说的、她身上的“死气”或者那个神奇的转化能力吸引过来的？
这个东西，本该在更早的时候就找上门来，只是因为当时家里有飘飘在，才迫使那个东西转向去了楼上？
所以，楼上的悲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替她承受了？
飘飘今天离开，它便立刻扑向她这个真正的目标？
今天的这个东西，是制造了跳楼事件的元凶吗？还是说它就是昨天跳楼的人本身，因为做了替死鬼，怨念不散又找回来了？
纷乱如麻的思绪中，大丫发现自己都不知道昨天跳楼的是什么人。
最近的脑袋好像生锈了，许多事总是隔着一层雾的感觉。
空落落的胃提醒大丫现实的存在，看着眼前的冒菜，她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试探欲。
她随机挑起一筷子牛肉，半举到空中，对着可能存在周遭的无形之物发出邀请“一起吃点？”
只有冒菜默默地散发魅力，没有别的回应。
大丫顿了顿，若无其事吃掉了牛肉，评价道“真入味。”
接着她又不死心般，依次夹起脆鸭肠、弹牙毛肚、厚火腿肠，像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她每一次都对着虚空短暂停顿，等待一个不会出现的回应。
最终，大丫放弃了，埋头自顾自地吃起来。
辣椒激发出额角汗水，大丫感觉自己的空虚被一点点填饱了。
冒菜剩下了大半。
不知不觉中，看来自己早已习惯准备多余的食物份额，习惯有陪伴的日子了。
这份认知让她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
大丫默默收拾好餐桌，开了一瓶可乐，听着碳酸气泡渐渐熄灭的声音，坐了许多。
然后她做出了决定，不能这样被动受折磨了。
她必须弄明白昨天发生了什么，弄明白纠缠她的究竟是什么。
才走到门口，她楼梯间突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你这个当妈的，连个孩子都看不好！那么点事情就闹到这个地步！”
“你就不是她爸？孩子变成这样子，你就不需要负一点责任吗？”
是楼上那家人？昨天出事的是个孩子？
这互相推卸责任的争吵让大丫想到一句不知从哪儿看到的话：死亡不是闭眼沉睡，而是永远凝固的注视。
她悄悄凑近猫眼往外瞧。
外面没人，空空如也。
上一秒的争吵都像幻觉一样消失了。
然而，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
哒、哒、哒。
有人正从楼梯一步步走来。
透过猫眼有限的视野，她看见一个身影停在了她门前。
那人手里提着一份外卖盒。
和自己中午买的一模一样。
那人的穿着、体型、发型......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那个“大丫”低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容，抬起手开始敲她家门。
大丫整个人僵在门后，不敢发出声音，
这不是和中午的遭遇彻底调换了位置吗？！
念头刚闪过，门外的“她”连同敲门声，又倏然消失掉。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些幻觉层出不穷、防不胜防，下一次未必还能这么幸运！
说不定楼上出事也是因为这样被逼到绝路的。
大丫眼神一凛，抓过手机钥匙，一鼓作气拉开门，朝着楼下狂奔而去。
既然两次幻觉都源于真实，那场争执一定也发生过。
要打听这种事，得去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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