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砰砰砰’不停地响,于泽远在第二声就被吵醒,即使昨晚两点才睡,他也不会赖床。
十秒后他打开房门,眼前站着一个穿着黄色背带裤的小孩,顶着个蘑菇头,只到于泽远的腋下高。小孩仰起头,小大人似的说:“唐老师让我带你领早餐后,去大会议室集合。”
于泽远点点头,敞开房门,转身去洗漱。小孩没有进到宿舍等,倚靠在门外的墙边,低头盯着地板发呆。
于泽远洗漱完,小孩带着他到食堂领了份早餐。
长夏的早餐比家里的丰富。每份早餐都用塑料袋装好,一周不重样,今日是两个叉烧包,两块红豆糕,一瓶盒装牛奶,一碗皮蛋瘦肉粥。
他拎着袋子,不想浪费时间,边吃边去会议室。
两人并肩而行,小孩直视前方,平静地问:“你比很多学生晚到长夏,我叫沈小年,你叫什么名字?”
于泽远属于长夏十八期新生,沈小年是十七期学生。
于泽远停止咀嚼,回答:“我叫于泽远。”
“我是学架子鼓的,你是专攻哪门乐器的?”
“额,钢琴。”于泽远思忖半分,继续问:“这里的学生都是学乐器的吗?”
“不全是,有些学生会多种乐器,还有的会唱歌、作曲。刚好说到这个,长夏十六期有个男生,钢琴特别厉害,而且还会作词作曲。”
于泽远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些发闷,他专攻钢琴,而沈小年突然间提出一个同样厉害的钢琴生,不免得以后两人会成为竞争对手。
沈小年推开会议室的门,偌大的室内坐满学生,他们微微扭着身子在和旁人低语。于泽远不由得想到他在镇上的学校,每天进入教室,同学都会围在一堆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他总是自顾自坐到座位上,然后打开书本背书。
一如既往,周而复始。
当他们走进会议室,几双眼睛朝他们望去,随后目光又移动回到原位。讲台上的唐潇并无反应,而是在调试投影仪。
好在没有迟到。
出于第一排的小动作最容易被发现,没人能够在整个会议上做到安分守己,观众席那一排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学生坐着。
沈小年带于泽远溜到后排的座位,随便找个并排的空座坐下,于泽远把早餐收在脚边,正襟危坐望着前方。
五分钟不到,唐潇轻拍麦克风试音,学生都坐直腰板,顺势闭嘴,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荧幕上PPT播放第一页,正楷标题写道:长夏暑期一轮训练。
唐潇站在讲台上,扫视一眼,继而严肃道:“所有学员都集结完毕,从今日起直到九月开学,我们将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暑期集训。先前的规则旧成员也知道,现在我再重新说一遍……”
会议室大门被推开,没有完全敞开,吱呀声很轻,但安静严肃的氛围却很适合分神,尤其是讲纪律的时候,因此当一个学生从外面进来时,大部分学生不约而同齐刷刷地转过去,那个寸头男生接受着多对好奇的目光,但这一百多对目光里,只有一对极具震慑力。
唐潇怒目圆瞪,剐了寸头一眼,又像是习惯学生迟到,转过头看向观众席,不加思索地说:“黄涛,今天下午五点之前给我桌面上放一份迟到说明。”
那个叫黄涛的男生战战兢兢地点点头,然后溜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着,无视经过时其他人的目光。
唐潇压下怒气,接着刚才的内容说:“刚才这个就是案例,先前提醒要开大集会,竟然还能迟到,除了昨晚凌晨来的新生,其他人都不应该晚到,更何况我都已经晚五分钟才开始说话。以后都是,一次违规一份检讨,所有人都是。”
于泽远有种莫名其妙被点名的紧张,他不敢神游,认真聆听,反倒沈小年听三百回唐僧念经般,厌倦写满脸上。
唐潇顿了顿,继续说:“长夏暑期的安排与去年相比有所调整,早上……”
会议室大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男生穿着件红色短袖,上衣衬得皮肤很白,五官也都挺秀气,长着一双很好相处的桃花眼。他的脸上洋溢着笑意,似乎没因为迟到而内疚慌张。
有了刚才黄涛的前例,所有人都认为唐潇也会不留余地地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但其中有些人知道这小子的身世,就像看戏般好奇两人会擦出怎么样的火花。
而于泽远属于前者,但他并不会担忧唐潇惩罚轻重,毕竟站着的人又不是他。
唐潇瞧见眼前人,微微发怔,欲言又止。
男生举止大方得体,走到讲台边上,率先说话:“唐老师,不好意思,我刚才在琴房忘乎时间迟到了。”
全体学生屏住呼吸,等着唐潇像刚才一样发怒,但意外的是,唐潇只是耍手示意他入座,微微蹙眉道:“你中午到我办公室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男生笑得眯起眼,右手举过头顶作敬礼,得意地说:“好的。”他大跨几步又立即转身,问:“唐老师,我需要写检讨吗?”
三百多人的眼睛再次齐刷刷望向唐潇,刚才唐潇隐隐约约地放了他一马,结果这小子不知是愚钝到听不出意思,还是遵守纪律的老实人,竟再次引火上身,这明摆着是让唐潇下不了台。
谁料唐潇只是咧着嘴角微笑,当堂放了贺霄第二匹马,说:“小贺,你是因为练习迟到的,就不用写检讨。”
“谢谢唐老师。”男生说话语气很轻快,然后转身一步两台阶地走到第一排空位坐下,一眼都没往后排座位看,似乎已经知道第一排的空位是专属于他的。
第二次明显放水,在座学生都很震惊,于泽远亦是其中之一,不过很快就有人给他解疑。
沈小年侧身靠近于泽远,低声道:“他就是我刚才说的弹钢琴很厉害的学生,他家老有钱了,而且他还是长夏连续四年最大投资方的孩子,就连唐潇老师都得让他三分。”
于泽远也侧身,把身子往作为下滑直至前方椅子挡住自己的头,轻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沈小年像是播报员,直言:“贺霄。”他说完之后,停顿几秒,似乎在想补充些什么,自言自语道:“噢,贺霄也是弹钢琴的,说不定你们后面会认识,或者你们也可能会同台竞技。我还听说,他四岁就接触钢琴,还参加过肖邦青少年国际比赛,当初各家音乐俱乐部想要挖他进去,比长夏更厉害的芳华都投递橄榄枝,结果他说离家太远就选了长夏。如果是我,肯定选芳华,芳华参赛机会多,不像长夏需要同台竞技。不过我没贺霄这个实力,加入长夏也知足了。”
观众席的座位是错位排列,于泽远虽然在后排,但还是能看到遥远的斜前方某个座位上,贺霄圆圆的后脑勺在不停地转动,他似乎坐不定,左顾右盼,抬头看下唐潇说话,又低头神游天际。
这一切,唐潇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却熟视无睹,任由其放纵。
似乎方才是一场闹剧,同是迟到,乐与悲的结局取决于唐潇的态度,但唐潇的态度取决于学生的身世。
没有人不会向资本低头。
于泽远涉世不深,但从他成为小学生时就已经清楚知道,这是一个万年不变的规律。
他不会羡慕天生带着特权的富家公子,同样不会反感贺霄自负得意的行为。
台上,唐潇的声音通过音响在会议室内再度响起。
于泽远回过神,认真聆听长夏的各项规章制度。相对于他初中的课程安排,俱乐部的训练时间长,安排紧凑,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训练。
会议结束,于泽远随人流涌出门外,他在走廊处看到贺霄的背影。他没意识到自己居然第一次见过贺霄一面就能认出他。
唐潇让所有人集中到对应的练习室,沈小练习架子鼓,离钢琴室最远,不能与于泽远同行,但他温馨提醒钢琴室在出门直走后再右转再右转再左转。
既然贺霄与他同样是去钢琴室,于泽远索性跟在贺霄身后。贺霄人缘是真的好,与两个男生并排而行,高谈阔论。于泽远就跟在他身后,他们的聊天半句不漏地传到于泽远的耳朵。
贺霄左边的男生说:“我打赌你是昨晚玩游戏到半夜,今早赖床才迟到的。”
右边的男生却说:“不对,老贺肯定是勤奋练琴到三更半夜,宿舍门关闭才黑灯瞎火爬水管回去睡觉。”
“我跟贺都几年交情,哪不知道他什么德行,绝对是赖床。”他的语气有些宠溺与调侃。
“这几星期我看老贺一大早就到食堂拿早餐,没吃几口就跑走了,肯定是跑钢琴房。”
“贺霄,你说说,我们谁猜中?”
贺霄挤在两人中间,走起路来不太顺利,他推开两人肩膀,疑惑道:“你们居然拿我来开赌,赢了没我份,够不够朋友?”
后来于泽远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
长得高又瘦,扎着低马尾,走起路来风度翩翩的,叫罗盛,比贺霄高一届,因家族商业合作与贺霄早年相识,擅长唱歌与吉他;稍微矮一丁点,戴着黑框眼镜的叫胡斌斌,是长夏十七期的学生,也是当年与贺霄相识,专攻小提琴。
罗盛叹气道:“我和他打赌,谁赢谁帮对方拿一星期早餐,贺公子都不用动根手指,专属您的独家早餐就提早送到宿舍门。”
胡斌斌附和:“就是就是,这点儿赌注你没必要参加。”
贺霄侧头看着罗盛问:“又不是我让唐老师安排的,我一到长夏就是这样。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让罗叔给你安排早餐呀。”
罗盛摇头,摸着他的长发,无奈地说:“我父亲连我头发都嫌弃,又怎么可能会特地让人给我每天清早送上早餐呢?”
贺霄表示肯定:“罗叔管得确实很严格。”
胡斌斌拍拍贺霄的手臂,往右边指,说:“我走了,中午一起吃饭。”
贺霄点点头,没有说话。
等胡斌斌走后,罗盛对贺霄微笑道:“我送你到琴房吧。”
“嗯。”贺霄的语气平淡,说不上什么感情。
两人到达琴房廊道前便停下说话,于泽远也不好跟着停下,与贺霄擦肩而过。
衣袖摩擦的一刹那,贺霄朝他看了眼,于泽远没有理会,直视前方。
贺霄只当是路人,便回过头继续与罗盛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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